三个星期，“徐毅宋柯们”做出来的这一场“CMA行业盛典”能改变什么？

文 | 安西西

校对 | 邬楚钰

编辑 | 董露茜

一块印有唱工委宣传海报的指示牌摆放在入口处，看起来并不显眼。场外随处可以看到的是身穿浅黄色T恤的学生模样的志愿者，汗流浃背依然保持微笑。进入主会场的大门，脚下绵软的红毯通向一块3米多高的巨型签名版，参会嘉宾用白色签字笔一一在上面写下自己的名字，拍照留念。与签名版相对的是一张印有112个唱工委会员logo的名单墙，比起签名版来，这面墙似乎更能吸引参会者的目光。

18：10，新乐府的演出拉开了整场盛典的序幕，紧接着唱工委主任委员宋柯在掌声中出场，做开场致辞。他身着黑色西服西裤，颇为绅士的黑色领结搭在白衬衣上，或许是因为黝黑的肤色、微驼的脊背、平日里着装休闲、说话大条，整个着装和造型由于过于严肃，与他本人的气质相比，多少显出几分带着偏差的“搞笑”。他深深地向观众鞠了一躬，“还真是有点紧张，因为人生中终于有一次拿手卡的机会。一直特羡慕脱口秀扔手卡的姿势。”宋柯调侃之所以上台其中一个原因是：“颜值比徐毅高。”

舞台正中央是一块巨大的LED显示屏，有表演嘉宾在演出时，显示屏会分成两块滑向两边。左右两端被天然分隔成了两片独立的区域，一边用来给主持人串场，一边留给颁奖嘉宾。赞助商京东的大幅标识牌悬在舞台两侧。在主持人查可欣和李霞做完开场后，贾敏恕和沈黎晖上台颁第一个奖，沈黎晖在台上开奖时说道：“我和老贾，我们今天在场的所有评审都不知道这个信封里写的谁的名字。”

当晚值得被铭记的时刻是20:35，第一届唱工委音乐奖（CMA）评委会主席徐毅上台，他发言回忆道，“2000年，音乐在网上是免费的，很多人对这件事情可能都麻木了，有经历的人可能会说这是唱片业最糟糕的时间，可能就会慢慢转好了，可是这个可能跟转好到底要等多久？这几年我们大家对版权、授权开始有信心了，感受到被尊重，艺术家们开始在这个行业里面获得该有的所得，大家终于在付费的观念下听音乐了……”紧接着大屏幕声音响起，“获得2016年度评委会主席特别荣誉——剑网行动。”

“如果我们觉得这是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让我们全体起立，欢迎我们的段副司长（国家版权局版权管理司副司长段玉萍）！”随后全场起立，鼓掌欢迎段副司长上台发言，“维护音乐权利人的权利，打击互联网侵权盗版，让音乐的创作、传播有一个良好的版权环境，应该说是我们政府部门义不容辞的责任。近两年，在政府、权利人、行业协会，包括广大公众的共同努力下，我们音乐版权环境有了好转，我们希望经后大家继续努力，也使我们音乐产业有更好的发展。”

△国家版权局版权管理司副司长段玉萍

要做中国格莱美的唱工委音乐奖，第一届终究只是个开始。虽然绝大多数获奖者缺席由经纪人或唱片公司代为领奖、虽然观看直播的总人数仅仅只13万、虽然观众席几乎有三分之一都没坐满，但它依然礼貌又体面地完成了整个过程，谭维维、袁娅维、胡彦斌、陈粒、许巍、八三夭等都以表演者的身份出现在了首届CMA盛典上。从最终的获奖名单来看，周杰伦和杭盖乐队各自凭借4项大奖成为当晚的最大赢家，此外，陈鸿宇、草东没有派对和赵雷也各自斩获了两项大奖。

在随后于建国门Blue Note北京场地举办的After Party上，宋柯站在台上，晃着红酒杯，开始一一感谢在“没钱”的情况下来帮忙的所有“义工们”：“三个星期，我们办这个事，当时的账上是0......我和老徐都是60年代生人，我们生于此，长于此，开场前12分钟，还在调度室被训，我就说放心吧，我们的目的是把荣誉发出去......真的很牛逼，感谢所有人！”

△徐毅与宋柯

活动终归会有遗憾之处，质疑之声也终归会有。譬如，有人不理解为什么《间听监》成为了“最佳舞曲电音专辑”，“还是中年危机妥协的结果”。

在举办颁奖典礼的前一天，徐毅出现在东三环附近团结湖公园一家酒店大堂的咖啡厅，对他来说，这又是节奏紧张的一天。徐毅在微信上接收完一位华语乐坛天王级人物的VCR后，转发给CMA奖的工作人员，“很抱歉”，他转头朝来访者露出歉意的笑。徐毅穿T恤和运动鞋，戴一副眼镜，谦和中流露出尚未完全卸去的精英范。看上去徐毅有点疲惫，当天从上海飞到北京，9位评审第一次坐在一起开会。在那之前，9位评审并不清楚其他人的身份，互相见面也吓了一跳。

在这个神秘的会上，大家（贾敏恕、金培达、金少刚、李军、老锣、李飚、任宇清、沈黎晖、宋晓辉、谭伊哲）坐在一起讨论了一些于7月11日公布的提名名单，他还邀请了英国唱片业协会、全英音乐奖主席Ged Doherty来给大家做了一个“如何做好颁奖”的分享。“我打了一个电话，自费来的。”徐毅表示，虽然朋友，但如果是10年前邀请，对方不一定愿意来，但显然，现在谁也无法忽视中国市场的增长潜力。

在月初，徐毅和评审团首席顾问李宗盛飞来北京，同样在这间东三环边上的酒店里，轮流与9位评审开会。“我和李宗盛在一个叫主席会的会议室里，展开了车轮战，单独约见每一位评审，有点像锵锵三人行，哈哈很有意思。李宗盛大哥是真的经历过整个唱片业所有环节，他非常支持我们，我很感动。我吸收了很多他的意见，也做了合理化的可执行的（方案）。”

在一口气讲了CMA奖进展大约10多分钟后，徐毅喝了口巧克力，把杯子放到面前的桌子上，松了口气。徐毅说自己在接手CMA奖主席的重任之前，其实已经长达半年没有关注过行业信息了。在去年8月1日离开索尼后，坊间流传的去向传闻不断。但徐毅一直坚持过着算是与世隔绝的生活，弥补过去5年来几乎没有时间与家人相处的遗憾。徐毅不少朋友们指出，他并不需要揽这个事情，甚至他自己也承认，年前还在西安陪病重的老母亲，在电话里老宋（唱工委主任宋柯）告知他已被推选为行业奖CMA评委会主席，而且是在2017年办，他的反应是“疯了吧？你找别人去好了。”

“我能感觉到他满头汗，他说老宋这么大事你得事先跟我商量商量，我说我是要跟你商量，我们是有选举程序的，人数也超过三分之二了，大家一致，没有一票说不同意，就选上你了。”宋柯回忆道，“老徐是一个做事情特别要三思非常谨慎的人，资历够，最关键的是他现在是中立的，集合所有的原因，大家在他缺勤的情况下就定下来了。”

农历年前，唱工委推选徐毅当主席，3月16日徐毅收到唱工委秘书处电话开会，3月28号唱工委全体动员会，4月19日上午正式签评审细则，同时宣布2017唱工委音乐奖正式启动，7月20日无论情况怎么样，必须办颁奖礼，这是军令状。

为什么最终还是下决心出来做这件事呢？徐毅解释道，其实心里有这个想法已经好几年了，内地确确实实需要一个真正的、不为外力所动的“行业奖”。以前一直在空中飞来飞去，没有时间去做，现在把第一届做出来也合适。

这一次在时间如此仓促的情况下，徐毅出来做CMA奖评委会主席，也有很多朋友打电话给他，“你好勇敢”、“徐毅，这个行业需要你这样的傻子”。朋友们有一点点担心他，因为这种事并非他一个人可以全权决定，往下走的结果会是什么？谁也不知道。徐毅说：”下午终评，紧接着就是倒数了。我能和你分享的就是破破烂烂的开始、扎扎实实的进行。我觉得对得起我自己，也建立了这个奖的奖格，我做到了，也没有什么遗憾。”

在过去的职业生涯里，从EMI到索尼，徐毅是跨国音乐公司大中华区的老板，在丰厚的职业待遇和前景无量的情况下主动选择了离开，虽然名义上还是索尼音乐的顾问，但那些强大的带着光环的职业故事不可避免已经过去了。在开车带着孩子们频繁出没于古村落后，他找到了生活中平静的力量。

△徐毅日常生活中是研究“古村落文化”的重度爱好者

“这一次唱片公司都特别团结，特别认真，是真的想做点事。”沈黎晖觉得真挺好的，要支持！而此前对于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宋柯都做了预设。Plan A、Plan B、Plan C，三个星期，也体现出了执行力和速度，他说：“哪怕大家吃个饭把奖一颁我就够了，我们只管把这个颁奖典礼给办下来。办成什么样老徐不知道，老徐也不能主动说，老宋我要一个特别宏大的颁奖你去给我弄，他也不能这么要求我。”

在盛典之前发布的资料显示，入围提名名单一共揭晓了32个评选入围提名类别，其中包括年度音乐类评选7项，年度音乐单项评选17项，以及8项技术单项评选，其中值得注意的是，CMA设立了流行、民谣、摇滚、民间/民族、舞曲/电音、说唱、爵士、古典8类音乐风格的分项评选，分别评选最佳专辑作品和最佳演唱。

徐毅：我们有一个评审主席团，9位评审，加上我是10个人。我有两张票，遇上双黄的时候，我可以得罪人，避免出现“双黄蛋”这样的结果，这也是好事。

其实在邀请9位评审的时候，我在行业里做了很多情况的了解。第一届CMA奖，我怎么样都不能把标准放得太低，虽然规矩已经定了，只有9个人可以投票，但投票的机制可以更加完善。所以，我要求这9个大神要各自去请10个护法，所以他们真的不能知道彼此是谁，否则会受影响，有参考。那么现在，爵士的部分请来了劳拉·费吉，这就是天后级国际的表演者，我们华语的表演者找到了陈奕迅、萧敬腾、张靓颖等，都变成了他们的顾问。因为是第一届，从9个评审加90个护法加上主席1个再加上我的首席顾问李宗盛，所以我们是101个人，我们找到了更高的门槛。

徐毅：时间还是太着急了，真的是需要一年时间筹备的。没钱是个问题，工作人员都是兼职、义务服务，这么快的速度，十几个人，有的工作人员都垫了十多万元了。我自费飞来飞去，评审们都有自己的事情，每个评审还要花时间去和10个人联系 ，大家都特别忙，活儿都那么多，昨天一个评审正在帮别人做一个很大的案子，通知开会竟然就来了。大家都是为了这个行业好，我真的特别感动。

徐毅：我发现，有时候行业并不真完全了解行业本身。之前听到评审团们最大的苦恼就是，“我们帮你找这么好的评审顾问团，提名结果居然是这样的？我们怎么评？”因为，最佳录音奖5个提名里面，有3个都是MIDI，MIDI是不存在录音这件事的，MIDI伴奏的音乐，只有混音，模仿了各种音色之后，都有了，不用录，到时候混的时候把比例摆一下，顶多就录了个人声，或者某一轨是真吉他，三个都是MIDI。

这是100多家唱片公司投出来的票，我已经要求这些公司要老板盖章、签字，不能让前台小姐随便就填了，但是我也要把责任揽回到唱工委这里，这么短的时间，你让大家怎么听？6000多首歌，只能凭印象，参考别的奖。但是大家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评奖和评选，出现这些问题也很正常。

徐毅：虽然苦恼，但我也认为，第一届CMA，发生任何问题都不是坏事，对于未来，所以明年的录音奖会更加清楚的描述“MIDI不能投”录音奖，电脑程序超过多少比例就不能，行业标准就出来了。其实很有意思的，时间太短了，很多公司在管理上非常混乱，可能保送资料的时候连封面都找不到了。

所以明年我会要求唱片公司发片15天内决定要不要报CMA奖，如果要报，在你还有所有资料的时候拿过来，我们帮你建档，在每一个季度、每半年，我们就开始做一些基本的筛选。当然，这个筛选不是判断好不好，而是提前判断是否合规。

徐毅：今年非常可惜的是“最佳制作”，好多我们觉得特别好的制作人根本没报上来。其实有一些歌手名气不大，制作成本不高，曝光率不高，但是他们唱片的设计和MV也做得非常好，制作和经费预算其实没有关系，可能有时候不如独立乐团的制作人更好。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大厨来了，结果你买的菜不对，做川菜的结果你给他牛排，这真的不行，尽管我已经把方方面面的人已经找来了，但送来的东西有问题，这是第一届，我非常坦诚的承认有缺陷，明年会做得更好。

所以，明年我会建议唱工委来调整提名方法，传统奖项交给唱片公司直接投，100%没问题，技术类的、单项类的奖项，最佳民谣、最佳爵士、最佳作词作曲、最佳编曲、最佳录音混音、最佳封面设计、最佳MV导演，最佳制作人，这些应该调整，可以由学院团+唱片公司来。唱片公司的比例不能这么大，因为找这些专家，他能告诉你，你到底好在哪里，有多好。但可能唱片公司去投票的时候，投了一个你的“声音”好，但其实你的声音可能并不好，这就是问题所在。

徐毅：我说实话，今天在台上，不够成熟，差一点在台上发脾气，怎么在中国做点事情这么难？我觉得老宋今天扛了好多事，老宋帮我们CMA和各种力量角力，我真的是百感交集。感谢李宗盛大哥、感谢所有嘉宾、感谢工作组一直在辛苦工作的“同事们”。

最后，附上本届CMA完整获奖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