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闰土
在正式进入今日主题前，闰土想和大家讲个故事。
1945年8月9日，苏军面对败势已成定局的关东军，正在中国东北向南推进，势如破竹。然而部队很快发现异样：
“满洲国”的“首都”长春完好无损，但郊外的孟家屯却成了一片废墟；
工业城市奉天没有任何损伤，但城内的几个隔离点却被炸成了一片焦土；
哈尔滨纹丝不动，但郊外的平房除一堵巨大的墙无法炸毁外，其余的都被彻底摧毁。废墟的瓦砾下面，是无数的人骨，头发和衣服碎片，散发着阵阵恶臭。
关东军100细菌部队杀人工厂废墟 摄于1945长春孟家屯
一直到1949年的前苏联伯力审判之前，没有人知道侵华日军曾在中国大规模使用化学武器。苏军更不会意识到他们当时发现的，正是日后臭名昭著的日军生化部队的实验基地。
面对化学武器，回忆是一种伤痛，而现实则是另一种伤痛。
2003年8月4日，黑龙江齐齐哈尔市的牛海英在收购5个锈铁桶后发现自己的脸部浮肿，泪流不止，就医后被诊断为芥子气中毒。
这就是齐齐哈尔“8·4”毒气事件的开始。事件起源于建筑施工过程中挖掘出的5个毒气罐。这些毒气罐后被证实是侵华日军遗留化武，而前面牛海英收购的锈铁桶，正是这5个毒气罐。由于后续处理不当，毒气发生泄漏，最终造成35人受伤，1人死亡的惨剧。
就侵华日军遗留化武造成的伤亡事件而言，“8·4事件”并不是这类事件开始，大概也不会是这类事件的结束。
| 时间 | 地点 | 伤亡 |
1 | 1950.5 | 黑龙江齐齐哈尔第一师范校舍工地 | 1死8伤 |
2 | 1958.8 | 山西太原兴安化工材料厂 | 39伤 |
3 | 1959.5 | 黑龙江富锦县日军毒气弹处理场 | 415伤 |
4 | 1987.10 | 黑龙江齐齐哈尔第一重型机械厂 | 50伤 |
5 | 1991.5 | 河北藁城市 | 20伤 |
6 | 2004.8 | 吉林延边敦化市莲花泡林场 | 2伤 |
侵华日军遗留化学武器致害事件不完全统计表
日遗化武发现点
在这个意义上，侵华日军遗留化武的清理工作就特别重要了。
在回顾这一悲剧后，我们需要介绍一个与此工作密切相关的国际组织：OPCW.
OPCW，全称禁止化学武器组织，1997年成立，总部位于荷兰海牙，是为执行《禁止化学武器公约》（简称CWC公约）宗旨而设立的国际组织。在OPCW组织和CWC公约出现前，化武议题在国际会议中的地位一度尴尬。
历史上，海牙公约大家族为杜绝化武曾两次发力：
1907年《陆战法规和惯例公约》敲定，禁止在战场上对敌使用化武。结果一战爆发，各国士兵就在战场上被芥子气辣足了眼睛，甚至连元首都曾因芥子气而短暂失明；
1925年海牙公约项下的《日内瓦议定书》签署，再次重申禁止在战争中使用化武。结果二战爆发，无数的中国人成为化武试验的牺牲品。
为什么海牙公约无法阻止两次世界大战中的化武泛滥呢？闰土认为原因有二：
首先，没有给出具体的制度。两公约就文本而言仅对“禁止化学武器”的目标达成共识。条约没有明确为实现这一目标具体需要遵守义务，条约也没有规定如违反这一目标具体需要承担哪些责任。
其次，没有建立自己的组织。条约的遵守缺乏外部监管，全凭缔约国自觉。
为了弥补海牙体系的缺陷，CWC公约在其基础上增加了以下规定：
条款 | 内容 |
1 | 缔约国承担一般义务 |
4 | 化武销毁程序 |
5 | 化武生产设施监管 |
6 | 化学工业核查制度 |
7 | 缔约国“化武”入刑 |
8 | OPCW组织的设立、权限及决策程序 |
9 | 针对缔约国是否违约的临时调查 |
12 | 缔约国违约的国际法责任 |
禁止化学武器公约内容归纳表
当然，CWC公约和OPCW组织的出现不代表化武问题的结束。
首先，当代国际法普遍面临难以约束非缔约国的问题，比如朝鲜。
其次，CWC的违约责任依靠外部实现，OPCW本身对于违约国缺乏制裁力。
对于CWC公约与叙利亚化武的具体分析，可参见本专栏的《男默女泪》一篇。
男默女泪！化学武器再现叙利亚，王法何在？ | 国际法的星期八，一起来扒国际法
不过比起两次世界大战时期化武泛滥的情形，不得不说国际法在禁止化武的议题上已经前进了一大步。
现在我们知道了OPCW组织是为执行CWC公约而设立，以防止化武泛滥为宗旨的国际组织，那么OPCW组织与日遗化武清理又有什么关系呢？
根据CWC公约第1条第3款规定，缔约国有义务清理其在其他缔约国领土上遗弃的化武。由于中国和日本都是CWC公约的缔约国，日遗化武造成的安全事件自然引起了OPCW组织的高度关注。
1999年，在OPCW组织的促进下，中日两国签订《关于日遗化武销毁谅解备忘录》。日本政府作为过错方，承担化武销毁的主要责任，负责出人、出力加出钱。中国政府仅为化武销毁活动提供必要协助。
2010年，在OPCW组织执行委员会第67次会议第6号决议为日遗化武销毁设定时间表。
时间 | 内容 |
2010 | 南京化武销毁作业场设立 |
2012 | 石家庄化武销毁作业场设立 |
2014 | 武汉化武销毁作业场设立 |
2016 | 完成已封存入库的零散化武销毁 |
2022 | 完成哈尔巴岭埋藏化武销毁 |
OPCW组织日遗化武销毁时间表
1945年侵华日军仓皇撤退的那个夏天，对于那些来不及销毁的化学武器，有的被遗弃在江河水体，有的被深埋在深山田野。前者被称为是零散化武，通过移动销毁设备统一销毁。后者被称为埋藏化武，由日本川崎重工研发的废气处理系统进行处理。根据《备忘录》及这些销毁设施的资金，专家、人员和技术方案全部日方提供，我方仅负责把已经封存入库的化武运送到指定场所，并且为化武销毁作业场提供必要场所。
武器移动销毁设备
当然，2022年远远不是这个过程的终点。目前OPCW提出的时间表仅解决已经发现的日遗化武。对于未发现的部分，其销毁的时间框架仍需要OPCW组织在发现后另行敲定。
日遗化武清理，仍是一场没有结束的战斗。正值OPCW组织成立20周年之际，以此文进行简要回顾。
美编：李尚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