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一位学术后辈借开会之际来看我。我问他,为什么开会中间来看我,他说发言的内容都知道,没有什么新意。开会如此,论文著作也类似。看起来很热闹,但能给人以新知识新思考的不多。问我怎样看待这种现象。他发现田野政治学这几年有一些新的动向,问为何如此?
对以上问题,我没有认真思考,但也有多年的感受和体会。我常说,做人要求同存异,做学问要求异存同。学术发言和学术发表总要给人以人所不知的新知识新思考。众所周知和人所共知,难以称之为有独创性的学术研究。
当下,学术成果数量急剧增多,但有独创性的成果较少,
而且正在成为一种常见的现象。
受“中等收入陷阱”提法的启示,我将这种现象称之为“中层研究陷阱”。“中等收入陷阱”是指一个国家的国民收入进入中等收入阶段之后,再难以提升,从而长期徘徊。“中等收入陷阱”的本质不是收入问题,而是结构问题。同样,
“中层研究陷阱”不是研究问题,而是结构问题。
所谓“中层研究陷阱”是指人们的研究长期停留在中层,往上上不去,不能将研究提升到更具有普遍性的层次上,从而产生更大影响;往下下不去,不能深入到事物的内部和底部,发现事物的内在性的复杂因素。
就从我熟悉的基层治理领域看,大量成果是一种外部性研究,很少有人进入到基层政府和基层社会内部去发现其中的构造。这种研究很容易停留在一般层面,你知我知,难有新知。如黑格尔所说“常知非真知”。
我个人也有类似经历。刚进入学界时,我主要做中层研究。当时精力好,人也勤劳,生产率较高,也可以算是一个“写手”。但这种研究很容易造成研究的同质化,即你与他人的研究没有什么差别。你做的研究别人也可以做出来。因为大家所阅读的书目差不多,智商也差不多。后来,我进入田野后,不断有新的发现,学术研究才算有了一点自己的特色。因为将田野作为一种研究路径,才有了田野政治学的说法。
当田野政治学作为一种路径之后,也可能陷入“中层研究陷阱”。
前些年,我们进行了大量田野调查,但如何将调查产生的资料提升为理论,还得努力。
记得是1990年代后期,农村农民问题很热,来自美国的学者黄宗智和杜赞奇的著作风靡一时。许多人认识和研究中国农村,可以说是从他们的著作开始的。后来我发现他们的著作引用的材料都是来自日本满铁农村惯行调查。为此,我发起了将包括惯行调查资料翻译成中文的工作,并发起了“深度中国调查”大型项目。通过大型田野调查,我们可以说在调查的广度方面超越了日本,也有了与日本学者对话的一点底气。但无论是日本学者,还是中国学者,在将调查资料提升为具有普遍性理论方面都很不够。高度不高,影响力便有限。这与我们的哲学思维训练较为匮乏相关。哲学是社会科学的科学,在于它是世界观、认识论和方法论,为人类的思维导航,能够帮助人们的思维从具体的材料中抽象出一般性理论。我们多年做田野,能够下得去,但上不去,缺乏哲学思维和理论元素对矿石进行加工。
这些年,每每看到成堆的原始调查资料,会有一些“地主”老财的心理,好不容易为后人攒了点“财产”。连远在万里之外的哈佛大学的教授见了都如获至宝。但只有将“地主”转换为“知本家”,这些材料才会增殖。近两年,我们引进政治哲学和政治学理论的专家和团队,除了学科扩展以外,重要的是为我们的田野提供上游产品。
社会科学没有上游的思想产品引导,就只会停留在中层。对于田野政治学来说,不能有了“田野”而缺“政治学”。
近几年,我们在田野调查基础上开始重视理论,如博士生
论文以“国家化”为分析框架,理论规范性强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