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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皓小说二题《信客向山》《马拉多纳安魂曲》发表于《当代》2024年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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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马兵
“年轻的时候,时间只有现在,和不断被现在吞噬的未来;年老的时候,时间只有过去,和不断被过去吞噬的现在。”这是米兰·昆德拉对于时间和年岁的感怀。二十出头的刘皓正在他年轻的时候,但在他的小说中,时间却“只有过去”和“不断被过去吞噬的现在”。阅读《信客向山》和《马拉多纳安魂曲》,最直观的感受是小说中密集出现了很多年份时间:1986年、1987年、1997年、1998年、1999年、2009年……宋步云、辛晓蕙、骆卫东、陈佐山,他们行止的每一步背后都是一座被时间标定的记忆废墟,而他们每个人——即便在现实中他们的身份或许是警与匪的对立——都是背负个体愧疚感和时代伤痕的畸零者,我们都可在他们身上感到时代巨变带来的落差。还有,虽然刘皓写的是山西大同(小说中的平城),但读者不免会从中读到双雪涛的“艳粉街”、班宇的“工人村”和郑执“穷鬼乐园”的影子,《北方化为乌有》《漫长的季节》《大象席地而坐》等作也与小说构成隐隐的呼应,这当然与作者对“新东北叙事”和当下优秀青年写作者的私淑有关,但更关键的是,大同是以煤炭资源富集著称的工业城市,那里的产业工人在上个世纪90年代也经历过像东北一样剧烈的结构性转型,锈蚀斑驳的厂矿所构造的“锈带”景观也许业已随着城市的更新换代而消逝,但那份由荣耀到落寞的工业记忆以及由其催生的情感结节却并没那么容易消融,所以,小说中每一个时间点位既指向过去,也指向现在。而这正体现了关注创伤经验的学者所谈到的创伤的“延迟性”,即“创伤是通过重复而延迟产生的,创伤事件在其发生时可能并没有被意识到,只有在一定时间间隔或潜伏期之后才能被感知,而此刻创伤事件又是被压抑的、分离的或是被否定的”。如同班宇说的,“父辈的落差感折射到我身上,反映到我笔下”,在刘皓的这两篇小说中,父辈的创伤同样以被压抑的形式返回到当下,小说里的主人公总是执着于过去的某个时间点而无从摆脱,以至于当下的时间是被阻滞和覆盖的,而这些时间点所负载的创伤事件也因此具有了双重作用,既是确证自我主体的艰难修复,也是凿开障壁,让个体记忆透进历史的努力——“当事件发生时没有得到完全认知,正是在此意义上,它才具有指称性意义,历史成为创伤的历史说的也就是这个意思。”《信客向山》从一则凶杀案开始,这几乎已是这类题材的作品开局阶段的一个定式,不过,小说并未采取“子一代”的第一人称叙事去感知父辈,而是用多视角的第三人称,直接把读者带入到二三十年前煤烟缭绕的往昔。就故事层面而言,小说有一些失真,宋步云手刃骆丰年显得突兀,姜斌杀了辛晓蕙又被宋步云斩首也发生得太急促,这几乎是犯了新手小说写作者的大忌,太轻易地便决断了人物的死生。但刘皓大概就是要险中求胜,在他的理解中,死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其背后关联的尊严,虽然创伤经验不可避免地破坏了受害者对自我和社会的认知,但也暗自激活正名的渴望,被压抑的生命元气在暴力杀戮中获得转嫁与代偿。为了让人物的动机合理化,小说还特别设定了申老师这个人,以及信与戏这两个相对独立的叙事环节。申老师名叫光明,也代表了一道慈悲之光,他与骆卫东和宋步云各有缘分,本质上乃是为二人的人生提供一种彼此理解的可能。从身份上来说,二人是警察与案犯,但从时代大势来看,他们都是单位共同体溃散之后的抵押物,有着类同的情感结构,只是后来人生际遇不一同途殊归而已。信与戏则可视为一种转化机制,一种提供给脱轨人生的想象性的文字秩序。在信中,宋步云告诉申老师:“我想让他们活下去。我想活下去。”卑微的念头造就了她偏执的倔强。当沉迷于戏中,宋步云说自己“上台以后,斩奸人,驱邪鬼,心里的东西,全掸了出来。演到兴头,有时把自己的头也斩下,望它一路滚到台沿,咕咚一声掉下去,心里莫名痛快”。这里的人戏不分,其实已经隐然指向了她杀死骆丰年的那个时刻。再来说戏,申老师创作的《聂隐娘》第一场描写的是聂隐娘的学徒期,戏中老尼对聂隐娘道:“如今世道变迁,万物倾乱,你虽一人,也可倾动天平。”又道:“刀既染血,回首再难。既生死心,盖寥寥世间,已身无一物,何妨继续过活?如此存世一日,剑术便险奇一层,出乎凡人所表,反倒无往不利。”这几乎是以“说破”的形式向读者揭晓了宋步云命运的谜底。《聂隐娘》的戏文与小说之间,聂隐娘的人与宋步云之间形成了双重的互文关系,它们联手拓进了小说的叙事纵深,赋予宋步云更复杂的心理厚度,也为读者关于审美和正义的判读带来更大的盘桓空间。必须注意的还有,小说一直把案情的走向和人物的起落放置在城市拆迁升级的大背景之下。甫一开篇,作者就提醒我们,“城改工程已启动两月有余”“,挖掘机沿途轰鸣,绵延几公里”,曾经作为城市地标的邮电大楼连同其上的大钟就要被拆掉。在骆卫东女儿骆寻寻的眼中,那面大钟像是巨人的手表,每到整点报时,广场上的白鸽会随着钟声朝天上飞去。及至小说结尾,在骆卫东与老陶搏斗时,大楼轰然爆毁“,大钟表裂成几瓣,雪片似的坠向地面”,而那群“白鸽飞出红旗广场,扑扑响过,空中盘旋一圈,波浪似的,一路涌向北方”。大钟自然意味着记忆网络中的一个时空结合点,见证过父辈命运的骆卫东明白自己也将要经历一次巨大的转轨,大钟所铭刻的时间既是祭奠,也是开启;碎裂的大钟既是要被新生活清扫的碎片,也是创伤记忆里兀自竖起的纪念碑,宋鹏手绘的老城地图则是未来主人翁踏入记忆之河时仅存的导游图。骆卫东让宋鹏带着骆寻寻上山,去寻超出现实城市秩序的申老师,这大概是属于刘皓本人的情动时刻,他明知道人不可能脱离时空,但还是要“寻”一次。相较之下,《马拉多纳安魂曲》没有像《信客向山》在技巧上那么用力,但叙述反而显得更圆融,当然也和这个小说的题旨与人物更纯粹有关。陈佐山可以被视作得享天年的骆丰年,经历过下岗再就业,经受身份跌落的屈辱然后习以为常,像绝大多数人一样平平淡淡地熬到暮年。妻子在疫情中病故,孤零零的他在一个下着小雪的早晨,怀抱曾经无比挚爱的足球踏上了废旧的工人足球场,他在缅怀1987年的青春时光时,蓦然看到场上站着11个干练的自己“,这是一回后无来者的较量,陈佐山忽想让此刻无限绵延,一直到时间尽头,好让年轻的身体们永远同在。但他最后对自己讲:这回战斗不为自己,只为妻子,为老工友们,为所有观众,也为可能过去的北方寒冬”。在这个小说中,刘皓展现了与他年龄不相符的叙事耐心和对细节的摄取能力,甚至可以说它是通篇由细节构成的小说:核酸亭中塑料桌上卷脆的枯叶和灰色的鸟羽、拂过旧纸箱后手心留下的猫爪似的黑印、妻子酥黄弯曲的指甲、从楸树枝头钻出的嫩芽……就像伍德评价福楼拜时说过的,福楼拜设法将一切细节变得重要又无关紧要,重要是它们被郑重细致地描写,无关紧要是它们堆满在小说中,像生活一样扑面而来。还有,刘皓用了相当细腻的笔触去写陈佐山给旧皮球充气的过程,画面感饱满,他像是面临“一轮豪赌”“,急需将这股气,从明处打进幽暗”,这是小说中的一个“刺点”,“它尖锐犀利又被压抑钳制,它在无声地呐喊,像一道将发未发的闪电,带有某种潜在的、未知的冲击力”,充气在此变成了一桩无比庄严的事情,因为,他所反抗的不是球内的气体,是沉沦,是倦怠,是被消磨的黯淡人生,是被宣判和归置的历史命运。于是,我们看到了结尾的又一个情动时刻,仿佛马拉多纳的精魂附身,陈佐山在奔涌的想象中完成了生命最辉煌的一次带球突击,具有潜在能动性的内爆情感呼之欲出,虽然它最终落脚于真实生活的细微之中,但它弥散的能力已然力透纸背,而刘皓也借此勾勒出无数陈佐山们作为情感主体不容践踏的尊严。每个人都是大历史的构成单位,每个人的记忆和情感也不是只能呈现为历史可有可无的注脚,如识者所言,它们“将作为未竟之城召唤和守候未来小说家的成长”。本刊特约评论
发表于《当代》2024年6期
马兵,山东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20世纪中国文学史观与新世纪文学热点的教学和研究。出版有《通向“异”的行旅》《故事,重新开始了》《北村论》等,主编有《锋芒文丛》等。曾获泰山文艺奖、《上海文学》奖、万松浦文学奖等。中国现代文学馆客座研究员,济南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走去平城公园的路上,陈佐山一直在回想,那间跟妻子居住了三十七年的老屋。反复搜罗一条又一条细节以后,他终于在心安与自得中确信:这个世上已没人比他更了解那六十五平方米之内的历史了。天色正在暗去,他倚在公园南门的核酸亭边上,歇过半晌,再起身时,望见亭中的塑料桌上,除了卷脆的枯叶,只有两片灰色鸟羽。冬日的晚风条条切过,解放湖西岸的鹅卵石路打滑不止,他怀抱足球,小心翼翼挪了许久,直到哈气在下巴边的围巾上,结出几片薄霜。工人足球场在解放湖后身。1987年,市政府牵头雁北工人运动会,招募平城市各大工厂球队:煤电二厂、水泥厂、变压器厂、陈佐山所在四二八机车厂,连肉联厂也凑出一支小队争风头。彼时球场面积之大,为雁北之首。政府专门跟胶东买回结缕草,遍地密植,三级看台合围,均由水泥浇筑。彼时陈佐山刚过三十,马拉多纳的忠实球迷,身上除去工人阶级的余晖,只有使不尽的荷尔蒙。一年前,墨西哥世界杯,马拉多纳一头卷发,从厂办的电视机,一步一步,跑进他的眼睛。此前,这位地壳另一头的天才球员,是从床头的半导体,一个字一个字,走进了他的耳朵。阿根廷对战英格兰,马拉多纳高高一跃,顶球入网,工友松开天线:马拉多纳手球了!陈佐山二话不说,将手中瓜皮,掷向工友面门。最后要是马拉多纳淘汰,他绝对揪出工友干一仗。工人运动会,陈佐山先后打入五球,其中包括一粒单刀球。机车厂对战变压器厂,二比一领先时,陈佐山犯了手球,本是致敬马拉多纳的意思,但对方一鼓作气,连追两分。机车厂掉出四强,奖牌错失,只收到一颗纪念球。1997年,马拉多纳退役后的腊月,陈佐山下岗。昔日主力,四散无人。他只好赖在厂办的电视机底下,追了不少佐拉的比赛。两个赛季过去,后者匮乏的雄心与时运,使电视机替上了赵忠祥跟《动物世界》。一列灰白的大雁移过天际,球场胜景早已不见。泥白色的空花坛,埋在荒草之中。一溜浑身锈斑的游船,堆在水泥看台上,旁边是一方方披盖油布的杂物。一列长椅,贴边看台。陈佐山贴身椅背,足球搁在一旁。他要一直坐下去,一块去另一世界。找到足球,是在午后时分。一层细灰,覆在从妻子木床下拖出的三只纸箱上,陈佐山响了一个喷嚏,右掌拂过,手心留下了猫爪似的黑印。纸箱大小轻重不一。放倒的长箱之中,是妻子去世前的日用呼吸机,杂七杂八的药盒塞在空隙。他抽出一方方小盒,捏在老花镜前,念叨一圈熟悉的药名,又将它们码放整齐。居中的箱里是厚厚几沓口罩,大部分是儿媳从宁德邮回的N95医用口罩,他只拆过三四袋,彼时新冠刚刚攻占平城,口罩前后勒束,鼻梁受不住,呼吸也不方便。去年腊月妻子离世,社区松开管制,陈佐山把口罩收回床底,再没戴过。顶里面的纸箱,由于拖地时残留的水迹,底部已有朽烂,他小心把住两角,收劲儿拽动时,箱底一阵呼呼低喘。其中的老物件倒不少:黑顶安全帽,茸茸白毛的灰色机车厂工服,锈色内胆的搪瓷盆,另有一筒松脆的奖状。垫在箱底的足球,已是一只碗的造型。陈佐山抚摸皮革上的印字,阳光不声不响,爬上青筋密布的手背,他仿佛刚刚发现了自己长出的手。左手收回眼底,黑月牙又提醒他,自己好久没剪指甲了。他感觉自己该找指甲刀。它在哪儿?这时,并非指甲刀的方位,却是妻子的手指伸出了回忆。妻子总用食指牵动井字形掌纹,念叨她的好运仍在后头。可陈佐山见证的是,她的双手愈加坚硬,生出一粒粒豆大的黑斑,指甲酥黄弯曲,右手中指关节高凸,宛如琥珀,那是一根又一根粉笔留下的纪念品。由于指甲厚酥,剪是不行,只有绕动刀片去削。削过以后,妻子总折过身,抻开手指,独自端详片刻,再回头时,已换上努力的笑容。陈佐山这时发现,只有在回忆中,妻子的双手才更真切,她是一面独立多年的镜子,他曾擦拭镜面,却极少望向镜中的自己,以及自己的衰老。他收回手心,静坐床尾,眼中的昏暗弥散以后,起身去阳台找打气筒。除了在那儿晾衣,他的起居全在卧室,一阵风过,西南角的那盆花叶榕才晃动在他的余光。之前它跟床头柜贴边,后来呼吸机取而代之,腊月时挪走呼吸机,水泥地留下一块灰白方格。它的枝条弯曲上伸,与他高度相当,橡胶绳绑住枝干,用以维持体态。陈佐山轻摇枝干,由于光照匮乏,残叶坠入盆坑,仅存的叶片上,苦褐色向叶脉逼近,如同烧焦,橡胶绳纠缠其上,仿佛一条痛苦的细蛇。他躬下身,将它挪进午后的阳光。可挪到这儿也白搭。陈佐山又翻动好深,才摸到打气筒。下岗后的早冬,妻子天天搭在自行车后座,往返于红旗中学,后轮总瘪,两周打一回气。可他明白,送妻子不是为她,是为自己,不干点活儿,没法安心晃悠。那时他还不知道,妻子搭车,也是为让他安心。实际上,早在婚后半年,陈佐山已品出自己的本色,他仍要做马拉多纳,球场上的绝对核心,即使场上不过夫妻二人。为了维护看似坚实的核心,他把自负、失措、疲惫与肮脏,一并收匿于妻子的盲区之中。有时掉出一份,就难免争吵。他以为藏匿是对妻子的保卫,最后却发现,只是为了巩固自己。他一度变作一个跟他相反,却更像他的人。那段时间,暖气再旺,屋子也总拔凉。陈佐山丢下记忆,把气针插进足球,踩下脚蹬,手臂起伏几轮过后,足球愈见膨胀。他留恋这幅画面,感觉自己的体力愈加充足,正如气体在老旧的皮革中四面顶撞。他发现自己耳朵火烫,同时手心湿润,仿佛不是在对付一圈皮革,而是在推进一项庄严仪式。他止住动作,摆正足球,略略挺腰。腰身跟地面保持四十五度,这样才好看,他感觉有人在身旁观摩。他屏住气,按下手柄,直到臂弯抻直。足球体内一阵美妙回响,他手中不停,闭上双眼,想起了《动物世界》:起初,渊面幽暗。一束金光射入,坚定无比,仿佛射下一束黄金。一声声脆响游出水面。山脉条条浮出,海水束于陆地腰间,霎时万物毕现。鲸鱼的长鸣游弋于蔚蓝,雄狮的足掌踏上黑土,苍鹰的羽翅撩动出苍穹的面容。此后有人现身。人类的脚步,他分明听出,那是马拉多纳的脚步声。步伐飘逸又沉稳,节奏变幻而稳定。最后一记劲射。足球在网兜中飞旋,时间定格于刹那,他睁开双眼,足球已体积相当,像初长成的婴孩。他两手合按足球,上面凹出两圈指印,还需打气。他恢复体态,可发力的刹那,他觉出情形变了,球内气体已具势力,他感到了它的抗衡。他先是蛮有兴趣,毕竟对付自己的力量,早已阔别已久,他的一切都在悄无声息中流逝了。他调匀呼吸,再屏住气,下压大臂,跟球内势力短兵相接。它先是露怯,陈佐山追击以后,才发现自己掉入了圈套——球内的气体咬紧了他。他不得不再躬下几度身子,协助小臂,顶住手柄。足球似乎嗅到了他的决心,他也觉出它在畏缩,可一旦他想放松身体,狡黠的足球再度释放了它的力量,弹高的手柄霎时顶向胸口。他只好用小腹死压手柄,以防气体迸射。额头沁出虚汗,他的心脏狂跳不止,汗像是心跳震出来的。几秒过后,他感到小腹绵软低垂,再使不上劲儿。忠实的身体还是背叛了他,联合足球对他内外夹击了。他体验过这样的瞬间,可没料到它的背叛这么张扬,宛如一场恶作剧。他在大腿上抹过手心,抻直手指,关节的声响好似雨打残叶。他不动声色,用双手接替小腹的工作,回吸一口气,待手柄升高一截以后,他将方才的失措、小心的期盼,以及上半身,全部坠向手柄。这是一轮豪赌。小臂上的血管,枯枝一样摇动不休,他近乎晕厥,可足球只懒懒晃动几下,发痒似的蹭了蹭地面。陈佐山不甘松手,他可以忘却刚才的羞辱,只盼地上这圈皮革,再抛出一个机会。他急需将这股气,从明处打进幽暗,让它在皮革中流转,顶起骨骼,化作魂灵,再度飞驰于空中,射出凌厉的曲线。陈佐山抓死手柄,指尖抠进手心,甚至跟它恳求——哪怕只叫它像样地待在角落,也不赖。四周寂静,只有他心中明了,这可能是人生结尾的交易,代价他不知道,更不敢接受。可必须接受。僵直的胳膊节节上升,他极力下按,可胳膊早已不听使唤。气体冒出针眼,簇响不止,打气筒绊倒在脚边。陈佐山想趴低身体,用指尖按死针眼,甚至用嘴巴含住。这时腰间甩过一条闪电,他上身悬在半空,两眼巴巴,望向瘪掉的足球。脚边掉下一点雨珠,陈佐山捂住了双眼。
刘皓,2003 年生,山西大同人。现为山东大学文学院本科生。曾获京师—牛津“完美世界”青年文学之星、野草文学奖等。
稿件初审:郑世琳(实习)
稿件复审:徐晨亮
稿件终审:李红强
2.《当代长篇小说选刊》邮发代号/80-1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