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麦吉
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后，我到达接近北京郊区的约定地点，见到了穿着反光工作服、急急忙忙赶来的京京，因为临时接到了单子，她不断为自己的迟到道歉，这是职业约束下形成的习惯，即使我并不会因此给她一个差评或者投诉。
在一家代驾公司里，女司机所占的比例不足百分之一。但凡是京京的客人，看到她的第一眼都会带着惊讶的语气说一句：“这是我第一次叫到女司机。”
今年32岁的京京驾龄10年 —— 在有证驾驶的条件下。小学就会开摩托车、在超市当过进货司机、内蒙做了一年农技员，她形容自己曾经是一个安定不下来，喜欢四处闯荡的人。如今因为孩子的牵制，代驾司机是唯一让她觉得自由、“可以到处乱跑” 的职业。
因为没有买代驾专用折叠车，京京工作时的交通工具为共享单车，一到偏远地区就傻眼
客人和目的地的不确定性，无疑是代驾行业的风险所在，也是大部分女性不愿意选择这个职业的原因之一。虽然公司 APP 的定位和导航系统在手机有电的情况下可以确保代驾司机的安全，京京还是偶尔能听到一些同行被打劫甚至失踪的消息，“有一段时间不想干了，特别害怕。” 行业本身很苦很累，如果不是缺钱，京京不会三更半夜出去拉活儿，所以也特别不能理解那些打劫代驾司机的人是有多缺。
和同龄女性相比，京京属于胆儿大的，半夜面对酒鬼可能随时会出现不可预知的危险，现在让她坚持下来的理由，是大部分客人都待她友善。我保持怀疑的态度，从小父母就告诫 “女孩子晚上要早点回家”，虽然对于这项规定我没有好好遵守，但超过12点一个人走夜路的情况的确不多。更别提当夜路、郊区和酒鬼三个条件组合在一起，我没勇气做这样的尝试。不过，大众对 “女司机” 这个词的误解变少的同时，也会基于这个性别，更加宽容，至少到目前为止，京京没遇到特别胡搅蛮缠或者恶意刁难的情况。
京京告诉我离 “坏人” 最近的一次是拉过几个黑社会大哥：金链子，大花臂，并且推测出包里都带着家伙儿。大哥一上车就开始打电话：“照着砍过去！一会就到了！砍死他们！” 看京京明显吓着了，副驾的小弟安慰道：“大姐您别害怕，有咱大哥在这罩着呢。” 一到目的地，京京蹬着自行车就往亮堂的地方跑，生怕牵扯到自己，但回头想想， 这些小混混喝多了还知道叫代驾，某种意义上来讲也挺有社会责任感的。
等待派单时能找到一个可以坐下来休息的地方不太容易
让京京坚持下来的另一个原因，是可以遇见不同的人，同时开各种各样的豪车。“跑车也不见得多好，还没我小面包开着舒服。” 这样的体验大多来自于工体 —— 富二代、有钱人的聚集地，也是京京和其他代驾司机最容易赚到小费的地方。京京收过最多的小费是100，而同事之中有人可能一趟赚够2000，比她一个月的工资都多。
京京说到有钱人时，用玩笑的语气，“有人专门再叫一个专车，就为了放我们代驾骑的那个折叠自行车；还有人直接掏出3000，让我们把2800块买来的自行车扔了；有的公司老总一上车就几十万的合同…” 这些数字离京京太过遥远，但却习以为常。或许，一直在我面前乐呵呵讲故事的京京早已接受了这样的差距。
我问京京有没有接到过差评，她告诉我唯一的一星评价来自一位四十多岁的女客人。因为堵车，原本十几分钟的路程足足开了两个小时，到最后两人都着急了，虽然一路上聊得很愉快，第二天，京京还是收到了投诉，“不认识路、开车技术差、违反交规、态度恶劣” 这些选项全中。京京也很无奈，堵车是避免不了的事情，她觉得挺冤枉的，而且不明白为什么只有女客人会刻意刁难她。
地铁、公交上总能遇见穿着工作服的同行
晚上十点，我们推着自行车在街上溜达了好一会儿。因为前几天家里有事耽误，京京没有上线，直接后果是在线活跃度降低，公司的自动派单系统在同一范围内会先把活儿分配给其他在线时间长的司机。运气不好的话，京京可能一晚上也派不到一单。
有断断续续的微信消息，是同为代驾司机的老公发来的，两人一个抱怨今晚有多忙一个抱怨今晚有多闲，都是围绕着工作的话题。5岁的儿子也打来电话提醒妈妈多赚钱，回家了给他买好吃的。跟儿子说了晚安的京京带着些自豪的语气跟我说：“现在小孩真聪明啊，刚我儿子用手表给我打的电话，我都不会，也没人教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