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地球》小说里有一个谜语在知乎上被玩坏了:
你在平原上走着走着,突然迎面遇到一堵墙,这墙向上无限高,向下无限深,向左无限远,向右无限远,这墙是什么?
谜底不是张怡宁的球技,也不是喷子的嘴,
大刘原版的答案是“死亡”。
原著小说最大的亮点不是情节,而是很多充满疯狂想象与哲学象征的场景
,以至于我当年常常想起《百年孤独》和《青铜时代》,比如小说中描写“地球刹车”的场面:
……太阳落得很慢,仿佛在地平线上停住了,用了三天三夜才落下去。当然,以后没有“天”也没有“夜”了,东半球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有十几年吧)将处于永远的黄昏中,因为太阳在地平线下并没落深,还在半边天上映出它的光芒。就在那次漫长的日落中,我出生了。
电影中的地球发动机重现了原著小说中的高耸入云,大刘让读者想象雅典卫城神殿那的无数根巨柱:
每根柱子像一根巨大的日光灯管那样发出蓝白色的强光。而你,是那巨大宫殿地板上的一个细菌。
但电影有一处没表现好,小说中的地球发动机为了用“切线推力”刹住地球的自转,必须有一定的角度,实际上是倾斜的,而这个科学细节,被刘慈欣赋予了
文学的象征意义:
我们是处在一个将要倾倒的巨殿中!
南半球的人来到北半球后突然置身于这个环境中,有许多人会精神失常的。
大刘曾说,自己对文字的要求并没有传统作家那么高,所以他的小说能让我想到《百年孤独》,并非文字,而是他的写作方式。
比如,小说中地球穿越小行星带遭遇陨石雨袭击的情节,有一段文字:
我们下车后,看到入口处有几个士兵,他们都一动不动地盯着远方的一个方向,眼里充满了恐惧。我们都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在天海连线处,我们看到
一层黑色的屏障,初一看好像是天边低低的云层,但那“云层”的高度太齐了,像一堵横在天边的长墙,再仔细看,墙头还镶着一线白边。
“那是什么呀?”加代子怯生生地问一个军官,得到的回答让我们毛发直竖。
“浪。”
这一段文字后来在《星际穿越》中得到了影像版的完美复制,以至于我当时怀疑诺兰看过《流浪地球》。
很多人质疑刘慈欣的文字功底有点“弱”,从主流文学的角度看是有道理的,但
大刘文字真正的
吸引力不是文学,而是反文学的“宏细节”
——这是刘慈欣自己总结的。
他在科幻评论《从大海见一滴水——对科幻小说中某些传统文学要素的反思》一文中举例说,“主流文学不可能把对历史的宏观描写作为作品的主体”,就算是《战争与和平》一类宏大叙事的小说,也只可能把历史事件作为小说的背景,否则就不叫小说,而是历史著作了。
但科幻小说可以,
作者要“像上帝一样创造世界”,再宏大的历史也只是小说的一个细节,
大刘用克拉克的《星》中一句话为例:“毁灭了一个文明的超新星,仅仅是为了照亮伯利恒的夜空!”
所以原著小说名义上的主角“我”,只是一段历史的见证者,像几十亿地球人一样随波逐流,几乎没有性格,而
真正的主角是“地球”,或者说是“地球人”。
比如小说中,主人公的父亲离开母亲,和主人公的老师同居,这段颇为“狗血”的情节,几乎没有任何细节描写,只是为了表现当时人类的集体幻灭;后来,岩浆吞噬地下城,主人公的母亲丧命,同样没有任何细节,只是为了说明当时的撤离是按年龄排序,最后来不及逃走的都是年龄最大的一批人。
《流浪地球》是刘慈欣发表的第六个短篇,
奠定了他的基本写作风格,
一直延续到《三体》。
此前,他本人喜欢的《
微观尽头
》被读者认为过于空灵,而读者最爱的《带上她的眼睛》《地火》,大刘却认为过于现实。而
《流浪地球》是作者与读者达成共识的
第一部
作品
,这个共识就是:
把宏观大历史当成细节,这样,既有作家喜欢的“宏”,又有读者想要的“细节”。
但电影有其基本的表现形式,只能放弃小说“宏细节”的特点,回归商业大片 “以人物为核心”的做法。
不过,在另一个维度上,
电影忠实地再现了《流浪地球》小说的主题——“一个行者带着孤独和惶恐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