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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赠墨成就一位收藏家

中国收藏杂志  · 公众号  ·  · 2019-12-19 15:08

正文


书法家爱墨,这是情理之中的事。 作为北宋四大书法家之一,蔡襄不仅爱墨、藏墨,更是将天下名墨的来龙去脉“嚼”了个烂熟于心。 所以,他总能于犄角旮旯收获世间珍品,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的《大研帖》就记录了这样一则故事。通过作者的解读,我们能看到在北宋政治家、书法家这样严肃的身份以外,还有一个让人忍俊不禁的蔡襄。

文、图 | 仇春霞


1062年,52岁的宋仁宗邀请朝中要员参观皇家珍藏的宝贝,并在群玉殿大宴群臣,50岁的蔡襄有幸受邀。这期间,精通书法的仁宗皇帝给很多人都写了飞白书,一部分人还得到了皇宫珍藏的老墨,蔡襄也得到了一块。


| 一字之差  |


蔡襄对墨久有研究,一看就知道皇帝赐给自己的是大名鼎鼎的李庭珪墨。这时,他看到旁边一位同僚手上也拿着一块墨,表情不是很愉快。原来这位同僚也想要李庭珪墨,但皇帝赐给他的却不是。蔡襄看了一下他的墨,悄悄说:“咱俩换一下吧,您看,我的是李庭珪墨。”老同事兴高采烈地与蔡襄交换了。宴会结束后,蔡襄与老同事分手时说:“您知不知道李庭珪是李超的儿子?”


如果那位同僚知道李庭珪是李超的儿子,一定会后悔得想撞墙。


蔡襄拿到这块墨后,立即告诉了老朋友唐询。唐询不仅对砚台深有研究,研究墨也是资深专家。他翻了一下家底,然后给蔡襄开了一个单子:一方大砚台、一个茶台、一块李庭珪墨,说:“咱俩交换一下吧!”蔡襄哈哈大笑,挥笔给老朋友回了一封信,说:“你的砚台真好,茶台也不错,李庭珪墨呢也很好,但是,我不换!”这封信还保存在台北故宫博物院,名为《大研帖》。

北宋  蔡襄《大研帖》

25.5厘米×25厘米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蔡襄之所以不换,是因为他从同僚那里换过来的是李庭邽墨。“珪”与“邽”虽然只是偏旁不一样,但实物却是两回事。“李庭邽墨”是李超造的墨,“李庭珪墨”是李超的儿子李庭珪造的墨。李超的“李庭邽墨”有非同一般的绝妙品质。南唐第一号文臣徐铉讲过一件亲身经历过的事。说他小时候得到过一块李超制的墨,长不过一尺,细裁如筋。他和弟弟徐锴一起用,每天书写不下5000字,用了十年才用完。墨被研磨过的边缘像刀刃一样锋利,可以裁纸。“李庭邽墨”十分难得,好墨一年也就十根左右。后来被迫赶量,一年能制几百根,但品质要差很多。


奚庭珪墨


李超墨


李庭珪墨


李承晏墨


宋人李孝美在《墨谱法式》中记载了诸家制墨的程式,并配有图示,让后人对宋人制墨有了较为详尽的了解。


|  玩墨有条件  |


令人好奇的是,为啥蔡襄就能判断那块不起眼的墨是“李庭邽墨”呢?这还得从蔡襄年轻时候说起。


蔡襄26岁那年,在洛阳工作了一段时间,期间换了两拨领导,都跟他关系不错。其中,第三位领导是宋绶。宋绶继承了外祖父杨徽之的大量藏书,是宋代著名的藏书家。他精于笔札,从王羲之和唐人徐浩的书法中吸取适合自己的部分,自成一派,朝野倾奉。


宋绶比蔡襄年长20岁,很喜欢这个福建来的小伙子,他不仅品德性格好,而且还写得一手好字。有一回,宋领导高兴了,送了一条李庭珪墨给这位下属。出身小民的蔡襄哪里用过这么好的墨,从此他就开始留意这种充满人工智慧的宝贝。


蔡襄想研究李氏墨还是有条件的,因为此时留存的原物还不少,而且一般多在近世达官贵人之家,别说想看,就是想试墨也都还是很方便的。如果是真品,他定会充满了敬畏之心,认真构思试书的内容,并且把这幅字留下。


另外一方面,经过太宗、真宗朝的酝酿和实践,科考和文化艺术开始繁荣,这些包含了丰厚现实利益的信息刺激了制墨业,蔡襄有更多机会来辨别真伪优劣,以及探寻李庭珪墨品质好的秘诀。而且,他还有个爱好造墨的朋友——驸马爷李遵勖的儿子李端愿,也就是蔡襄一些手札里出现的“公谨太尉”。其母亲是太宗皇帝的第七个女儿,仁宗皇帝是他表兄。他造的墨上有“永宁赐第”几个字,用以纪念真宗皇帝当年给妹妹妹夫赐宅院于永宁里一事。有这么个朋友,蔡襄不仅可以最先试用每一款新产品,还能详细了解制墨技术和材料。


|  机缘得宝墨  |


在蔡襄看来,材料和工艺是最关键的两点。只要这两点过关,就能造出与李庭珪墨同样品质的好墨。材料首选黄山松,这一点,他从不同地方的多款墨反复验证过了。如果不是黄山松煤,工艺再好也略差人意。那为何歙州出精品者少呢?主要是造墨者多是穷人,他们往往为了薄利而偷工减料。若想得到歙州好墨,必须出大价钱,而且要懂制墨。想用官位压榨穷人制好墨,是行不通的。


经过多年研究,蔡襄认为李庭珪墨有几个内容是必须厘清的:


首先,如何鉴别真伪。外形和铭文是容易复制的,要想鉴真,“苟非素蓄之家,不能辨之”。这个鉴定经验等于白说了,不过,也真是他多年鉴定的真言。优质李庭珪墨真品有两款,一是龙之双脊者为上,一脊者则次之。


其次是得分辨两个名字。一是“李庭珪”和“李廷珪”。市面上有新墨,铭文将“庭”字写成“廷”的,那款墨的品质的确不错,但不是老墨李庭珪,不可以将两者混淆。二是“李庭珪”和“李庭邽”。李庭邽之名不为大家所熟知,蔡襄也是从墨务官李惟庆那里得知的。李惟庆是李超七世孙,对老祖先的制墨史非常熟悉。原来李超为南唐宫廷造墨后,因为品质好,产量又低,所制墨几乎都入了宫庭,一般不流传于外,李超之名及其所制之墨也湮没于深宫之中。南唐灭亡后,文房四宝悉入宋庭。在最初几十年里,宋朝忙于一统江山,没时间发展文化事业。直到宋太祖后期,至仁宗时候,才有兴趣翻仓库,李超墨也才再度面世,然而也极少有识其真面目者。


蔡襄之前从来没有见过李超墨。有一回,一位姓曾的朋友拿了一块墨给他看,墨的形质与他熟悉的李庭珪墨不同,墨的面文写着“新安香墨”,背面写着“歙州李庭珪”。这让蔡襄产生了疑惑,这肯定是块老墨、好墨,但是不是李庭珪墨真品呢?为此,他还专门扒拉了一下李氏墨的传承。


曾先生请蔡襄看墨,似乎是一种不可言说的机缘,因为不久之后就发生了仁宗赐墨一事。蔡襄那位同僚手上的那块墨,正面写着“新安香墨”,背面写着“歙州李超造”。这与曾先生那块墨显然是同一个品牌,只是制墨人不同。联想到李惟庆说他八世祖是李超,此墨又一直锁于深宫,绝不可能造假,蔡襄于是立即判断老同事手上的正是绝世难逢的李超墨。而老同事只识流传尚多的李庭珪墨,而不识李超墨,因而被蔡襄轻易赚走了。能有机会将传说中的李超墨收入囊看,这对于研究墨、收藏墨已有多年的蔡襄来说,就四个字,“可无恨矣!”


采松


造窑


发火


取煤


和制


入灰


出灰


磨试


李孝美在《墨谱法式》中还用图画的形式记载了制墨的八道工序,每个环节都一目了然。


|  李家高手多  |


其实在李氏祖先中,比李超还早的李慥也是制墨高手。据说北宋末年王景源有一笏古墨,是他家祖传之物,墨背上写着:“唐水部员外郎李慥造。”黎介然看见这笏墨,想用一块好的端石砚做交换。王景源舍不得给,过了好久才交易成功。北宋灭亡后,有一回王景源携砚追随流亡的南宋朝庭,有人想花五万钱买这块砚,王景源不答应,估计他还一直在心疼他的那块李慥墨。


这也难怪了,因为李氏古墨本来就是随着时间推移而越来越少。一开始,也只有皇帝才有资本把它当礼物赐给大臣,后来连皇帝也给不起了,存货越来越少,皇帝也只好捂紧口袋。到南宋李氏墨就更金贵,到了黄金易得,珪墨难求的地步。即使是当时的制墨名家,也少有见到。据说潘谷有一回看到李廷珪墨,倒头就拜。所以,但凡有所得者,一般情况下是不会轻易出手的。


有了好墨作标竿,蔡襄在试用完新墨后也可以给制墨者提供不少建议,所以制墨者愿意与他交往,这往往也使得蔡襄囊中的各式藏品越来越多。有时碰到不错的,他也会送给好朋友们一起享用。他50岁那年,给欧阳修送了一些墨。欧阳修说:“东西是好东西,很难得,但是你给我的比别人少两根。我平时寂寞的时候就靠玩弄笔墨过日子,墨是不嫌多的。我说多了,你不要嫌弃,咱们见面聊!”如此,蔡襄的余墨还是挺多的。不过,相比稍后藏有几百斤墨的司马光和数百挺墨的苏轼来说,应该也算少的。


到晚年,蔡襄已经收藏了李氏四代五个人的墨,这五个人是李超、李庭珪、李庭宽、李承晏、李文。其中庭珪、庭宽是兄弟,庭宽、承晏是父子。对于这些珍贵的藏品,他除了准备将实物传给后代外,还准备用上好的澄心堂纸来书写各种书体,以作为留给子孙后代可以传习的遗产。




本文选自

2019年第12期《中国收藏》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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