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凌晨不出我所料,马拉多纳都还没有尸僵,无数的自媒体就开始窜出来蹭热点。我本来只想写一篇文章发在自己朋友圈的,但是想想还是发在这里吧,毕竟我当阿根廷球迷的时间比我具有民事行为能力的时间还长。
2001
年左右,国产
BBS
方兴未艾,身为
7
年老阿根廷球迷的我用家里的
512K ADSL
上网冲浪,找到了“阿根廷风暴”这样一个球迷论坛,就像找到了组织。我在那里学习先进的足球思想,学习怎么跟巴西球迷吵架,也结识了不少同样喜欢阿根廷的球迷朋友。时至今日,
BBS
早已式微,我跟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自然也只剩朋友圈之谊。在今天这个日子,这些中文互联网上最早的阿根廷球迷在自媒体的疯狂刷屏下,显得一致的冷静,均表示“老了,看淡了,我只是想起了
20
多年前的一些日子,但仿佛已是上辈子的事。”
这也是我的感受。我没有如科比陨落那样的震撼,甚至不怎么伤感,因为马拉多纳的死我们早有所料,毕竟
2004
年他就心脏骤停过,能活到今天算是上帝仁慈。而球场外的他就是个放纵暴躁的凡人,早年的吸毒玩女人枪击记者,这些年出席活动恰烂钱,为了小女朋友还去整容,他只是
2020
年无数死了的人中的一个,而已。
我想聊的是自己,一些零碎的记忆片段。也不知为何,我经常梦见马拉多纳,不是他睥睨天下的雄姿,而是一张哭泣的面孔,无助、无章,有点像毕加索名画《哭泣的女人》里那张超现实主义的脸。
2010
年世界杯预选赛,马拉多纳临危受命成了阿根廷主教练,在附加赛里挽狂澜于既倒,你很难说是他救赎了阿根廷还是帕勒莫,但马拉多纳在暴雨中滑翔的场面太过深入、甚至蛊惑人心,让我们不得不接受了一个冉冉升起的理论:无论何时,有他的阿根廷是无敌的。彼时阿根廷风暴论坛上众多战术达人似乎都被这种近乎宗教情怀的东西给催眠了,我们对马拉多纳能带着阿根廷夺冠坚信不疑,这就好比如果刘备北伐成功统一中国,那三代开国刘姓皇帝会让人对于汉朝的正统性不产生一丁点怀疑,那是the chosen one。。。。可惜最后阿根廷被德国屠戮,马拉多纳只留下一地鸡毛,和同看台上的球迷无助对骂的经典画面,
那一瞬间神像倒塌了,可我们就像只有
7
秒记忆的金鱼,爱马拉多纳的人依然爱他,就像爱着一个犯错的神。只是我不再上
BBS
,对阿根廷和足球的狂热也消弭成了
4
年一度。
非阿根廷球迷很难理解人们对马拉多纳的纵容,刘翔当年取得了多惊天动地的成就,然而说打倒就打倒,说批臭就批臭,
-----
马拉多纳在主教练席上毁了一代球员的努力,但阿根廷没人骂他。
------
好吧,我来试着解读一下原因。
2002
年世界杯,夺冠最大热门、在南美预选赛一路横扫的阿根廷队小组赛就扑街,而且被英格兰复仇成功,堪称国耻。那个夏天的体坛周报,驻阿根廷的记者程征的一段话让我印象深刻,当时正好是阿根廷经济山崩之际,南半球又正值寒冬,国内的民众期待着足球队能像
1986
年那样用世界杯抚慰国殇,而贝尔萨和巴蒂们却没有做到。布宜诺斯艾利斯街头一片凋零肃杀,有很多经历过
20
世纪的老人步履蹒跚地走上街头祈祷,他们不是朝着教堂或圣像,而是向着糖果盒球场,马拉多纳就是他们的
D10S
(
Dios
是西班牙语里上帝的意思,媒体将
io
换成马拉多纳球衣的号码,作为老马的外号),他带给过人们只有神才能播撒的快乐。
那中国为何也有如此多的马拉多纳拥戴?
-----
据统计国内阿根廷球迷是最多的。----
1982
年央视第一次直播世界杯,人们初接触到斑斓的足球世界,就认识了马拉多纳,然后
4
年后马拉多纳在墨西哥世界杯球王登基,更是对当时有渠道收看电视的中国青年的幼小心灵带来难以言说的震撼。
当李承鹏还是个足球记者的时候提过,马拉多纳在
86
年淘汰赛的表现让他们在高考前几天都要偷偷看球。
-----
当你的初恋女友就是林志玲,你很难再爱上别人。
---
我在社交网络不止一次看到过当代年轻人回忆其父辈如何因为马拉多纳而爱上足球,甚至为了看马拉多纳去买了台电视。这也是今天的社交网络刷屏“
2020
年初(科比坠机)父亲安慰儿子,年末儿子安慰父亲”的原因,两代人的青春在今年都戛然而止。很不幸,同时是科比球迷和马拉多纳死忠的我,一人分饰了父子,自己叫自己爸爸。
好了,再也不会有一个胖得跟足球一样的中老年人时不时出来刷存在感了,他明明是个水平拙劣的教练,却在整个拉丁美洲都没人敢拒绝他的执教癖。这下被民众裹挟的球队经理终于能松一口气。
再也不会有一个小孩颠着破皮足球一路放学回家了,他不仅颠足球,还颠橙子、高尔夫球、乒乓、橄榄球、口香糖纸,甚至丧心病狂地颠过魔方。进化论学家松了一口气,人类的发展方向毕竟还是上肢更趋灵活。
再也不会有一个这样的球员,同现代足球整体化、动态化的攻防体系如此格格不入,他能够以一己之力破坏所有的防守阵型,没有道理,不讲武德。今天以后,各大体育大学的数据专家们无疑松了口气。
再也不会有一个犬人了。“犬人”本是阿根廷作家
Hernan Casciari
用来对梅西的形容,认为梅西像极了他小时候养的一只宠物狗,这只狗对周遭一切都鲁钝,惟有见到黄色的海绵就像疯了一样扑上去。作家认为梅西对足球的本能就像他的宠物狗对海绵一样,世界上除了足球没有能令他在意的东西。而马拉多纳无疑是那个更狗的犬人,他除了足球一无是处,一无所有。他从不假摔,因为他自信能够过完所有的人,为何要去骗一个远离球门的定位球呢?
再也不会有一个人能在世界杯的赛场上让主场球迷叛国倒戈了,去到意大利南部,去听听那不勒斯人对马拉多纳的爱吧。几年前我妈去那不勒斯旅游,我托她我给买点马拉多纳的纪念品,她说没有遇到,我坚信她只是没有找对地方,而不是人们已经忘却。
2019
年我偶然看到央视关于那不勒斯大学生运动会的纪录片,才发现那不勒斯从来没停止过对马拉多纳的热爱。或者看看下面这个人:
再也不会有一个因为过于强大的业务能力而让人冠以神性的病人了。我一直觉得最能概括马拉多纳生涯的并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