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民谣感动万千人，冯翔带我们看武汉的一年｜人·音乐

上午9点半，一位中年男子迅速从拥挤的小吃摊闪进德胜桥小巷。他迈着大步，一手端着纸碗，一手掰开木筷，夹起热干面便往嘴里塞。 虽然是缩头吃面，他的眼睛却盯着前方的路，不时用袖子擦擦嘴，握在手里的筷子朝外张开约45度角。

“这就是武汉人。”冯翔的视线从那位男子身上移开，朝我笑笑。 他身后的黄鹤楼在一片朦胧中，昨夜的雾遇上清晨的太阳，水汽就蒸了上来。

封城期间骤减为零的游客数量，在十一黄金周达到了顶峰。黄鹤楼上挤满了人，人们站在高处，远眺这座城市的山河，揭开口罩，畅快呼吸。也是在那几天，黄鹤楼首次开放夜间观光。冯翔恰好路过，发现一件新奇的事，排队的人群中站立着众多老武汉。

黄鹤楼是武汉的地标，当地人在向旁人描述一个位置时，总习惯以黄鹤楼的方位为参考。但崔颢的诗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却不能形容今日今时的黄鹤楼，现在的它其实在“彼地”，所谓“此地”已经踪迹全无。“逝者如斯夫。”冯翔在吟唱《黄鹤楼》时很自然就联想到在川上的孔夫子。

不过黄鹤楼的精神意义，已然超越实际地址。那个小孩都会背诵的黄鹤楼传说是武汉人对美好与爱的渴望，历次摧毁，历次重建，武汉不能没有黄鹤楼。 作为一种精神向往，当地人对黄鹤楼的感情也在疫情后更深了。

“现在武汉人去黄鹤楼的多了起来。”冯翔回头朝楼顶的飞檐望去。雾气散尽，在光底下，它的轮廓变得更加清晰。

一路从黄鹤楼今址步行到旧址，也就来到了长江大桥下。 4月8日武汉解封，火车轰隆隆开过。一些武汉人像庆祝节日一样，站在桥下等待着火车鸣笛。然而在冯翔眼里，解封后人们仍有担忧，长江大桥真正恢复日常的热闹，是在夏天来临时。“天热了，出门的人才开始多起来。”

武汉现在似乎是全中国最安全的城市，但当地人的担心从未消散。“也许哪一天会冒出一个。”一切卷土重来。往大桥走去，几个戴着口罩的人迎面而来，冯翔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以确信口罩还在。

前一日还立着的江边围栏此刻正在拆除，冯翔带我一直下到江边的最后一层阶梯。江水不时漫上来，数次近乎湿鞋。“今年夏天水还涨挺高，但离江特别近的地方一定有很多人，武汉人对长江的感情就是这么特别。”

北漂数十年间，每次冯翔回家，经常是过了江才觉得到了武汉。站在大桥下面，感受着火车不时开过的大地微震，闻着带来鱼腥味的江水，望着对岸，冯翔就能坐上一整天，“哪怕江边再多人，你的内心还是会很安静。”

不远处有几个年轻人嬉笑着脱下鞋把脚丫子泡在江水里。在他们的旁边，一位大爷不声不响地坐在江边等待着鱼儿上钩。

桥底下的拱门那儿风很大，夏天武汉人会躺在地上乘凉。深秋的午后，那里也格外喧闹。

捏脚、吹糖人、理发、打牌，武汉的烟火气里蕴含着旺盛的生命力。让政府一直特别头疼的碟片商贩，不管不顾地放着音量大到难以置信的音乐。 或许是疫情后嘈杂变成了热闹，今年这种“城市噪音”得到了更多的宽容。

冯翔从邻里关系间亦感受到了一种温暖， “每个人都变平和了，不再像过去那样为了件小事大吵大闹，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好像变近了。”

从长江大桥一桥往户部巷走去，会路过冯翔幼年的“游乐场”汉阳门花园。这是一座极小的城市公园，秋天的景色略微萧瑟，“幼年挂满孩子”的松树上不剩几片叶子。

2014年冯翔结束北漂，作为异乡人回归，那种物是人非的感觉比以往更加强烈。

歌里反复吟唱的 “冬天腊梅花，夏天石榴花” 已是昨日的光景。 幼年那棵石榴树早被连根拔起，腊梅花也不 知所踪。

“下午没事做，坐船玩一玩。”过马路前往中华门码头时，旁边一位端着热干面的武汉人自言自语道。买张一块五毛钱的船票，从武昌坐轮渡到对岸的汉口，对当地人来说就是如此稀松寻常之事。在江上这样一来一往，也是冯翔幼年上下学的必经之路。

登上二层的船舱，马达开动时，孩子们随着声响欢呼。有歌迷认出了冯翔，拍照时站在偶像旁边摆出胜利的手势。这位歌迷也是武汉人，这日带着外地朋友沿着与我们相同的路线游览武汉。但遗憾的是，武汉城市化发展太快， “黄鹤楼不再是黄鹤楼，长江大桥也不再是长江大桥。” 他怎么也无法向友人讲述幼时记忆中的武汉，那种不可描述的乡愁恰好在《汉阳门 花园》中得到了确认。

用武汉方言弹唱的《汉阳门花园》在封城期间戳到了许多武汉人的心上。最开始被打动的是那些在外地回不了家的武汉人，虽然不是为了疫情所唱，但其中对武汉这座城市的情感“就是给人一种安心感”。

“过路的看风景，住家的卖清茶”，歌词里波澜不惊的平静生活，是大多数武汉人在疫情期间最真诚的期盼。 那段日子里，冯翔每晚开着名叫“Good Night”的直播间，祝每个在恐惧、不安、焦躁、忐忑中度过的武汉人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