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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木 | 我的幸运,他们的不幸

新侨  · 公众号  ·  · 2017-08-02 17:44

正文

乔木原创,点击上面 新侨 关注。


2014年9月,由于大环境和校内小环境的变化,没有任何依据、没有任何可以示人的书面理由,我被转岗到图书馆。

前一年已被迫辞去了担任了八年的主任职务。新闻传播副教授也已任职近10年,不能晋升。终于到了图书馆做管理员,“苦其心志”,等待大任。


感谢组织,挺好。


我是终身副教授,按国外的说法,就是常任轨终身教职。我可以选择离开,但校方不能解聘我,因为没有合同和聘期,可以一直干到退休。


所以虽然到了图书馆,但副教授的头衔和待遇还有,只是没有了教学、指导和科研补贴。就是基本工资、人人都有的普遍补贴和我的职称补贴,薪酬少了许多。


最主要的是不自由,每天要来坐班。当然可以不来,但有人专门盯着,不光盯着你的社交媒体,还会盯着你的考勤,告诉你旷工几天,根据国家规定,一年连续15天、累计30天旷工,就会被开除。


瞧,这就变成管理问题而不是其他。


从我来说,拿着图书馆第三高的工资,凭良心当然要干活。和其他同事相比,也不愿搞特殊化。不管背后是什么原因,不满可以走人,但既然当了和尚,就要撞钟。


再说是煤球在哪都是黑的,再被抹黑也能燃烧发亮。


让我做的是图书翻译。


我1988年上大学学的是英语,以后再没有专门学过英语,硕博的专业是政治学、国际关系,在国外的博士后研究国际传播,2002年来到北外创办国际新闻传播专业,没有从事过英语和翻译工作。


即使要做翻译,也应该翻译国际关系、新闻传播方面的书籍,学校有这两个专业,也有相关的大量书籍。


可是偏偏让我翻译的是语言学的书籍。


语言学,英语叫“零跪死踢渴死”(linguistics),是非常艰深、抽象、枯燥的东东,与此相关的是语料库、哲学、心理学、精神病学,概念繁杂,佶屈聱牙,看中文的都不知所云,何况翻译英语原著。


鸡鸭永远飞不上蓝天,雄鹰可以飞得比鸡还低。人民群众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让做翻译,就做,用心琢磨,熟能生巧。


第一年没有固定工作量,一月一两本就行。但我也没有懈怠,毕竟自己也翻译出版过几本专业著作,调整熟悉,译介不少。第二年看我揭露明星吃空饷,还有时间和精力,加了工作量。要求一周译一本。温水煮青蛙,咬咬牙,完成。


第三年,看我还有时间写文章,在公共问题上发声,工作量增加为一天译一本。


对,一天译一本。


千里马可以拉磨,但不能老拉磨。以为埋在故纸堆里,发点粮草,就像给驴蒙上眼,头前面挂个胡萝卜,就能永远推磨干活?


我老家陕西是出驴,但不是河北的驴肉火烧,而是犟驴、倔驴,尥蹶子、嘶鸣、驴脾气,宁死也不做肉夹馍。


很小的时候,就看过陕西老乡司马迁的《史记》,他即使得罪了上面,下面没有了,也要借陈胜口说出“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后面还有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和他相比,我至少像刘欢唱的:“蛋若在,梦就在,只不过是从头再来”。


我辞职了。既然大小环境不能变,我变。道不同,不相与谋。

临走前一天,校方还紧急整个材料,就像葛宇路毕业了,也要追加个神助攻的处分。


道不行,乘桴浮于海。幸甚至哉。


我写任何文章,都有痛苦的自我审查,还有严苛的网站和朝阳区群众审查,现在这些“看脸看胸”的文章都在,说明没有问题。你个局级的校方算哪根葱,老想炝我的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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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翻译不光是拾人牙慧,空耗时日,指不定哪天也惹麻烦。


原来做教授时出访,看到一些好书,好不容易带回来,想翻译出版,和更多人分享,出版社都不敢接。最近看大陆出版的《一本书和一个世界》,里面讲很多中国翻译家的不幸故事,才庆幸自己没有做翻译。

一直以为,作者和译者不同。前者文责自负,如果因言获罪,毕竟是自己写的。后者只是语言翻译,搬运意思,即使书有问题,责任也在作者,不会问责译者。就像全世界有各个语言翻译希特勒、马克思的著作,但没人会说这是译者的“毒草”,也没听说过翻译被迫害。


可看了这本书,才知道中国有太多的翻译无法摆脱政治,不断遭受运动冲击,苟延残喘,悲惨如傅雷夫妇,双双自杀。


活着的人,也不断煎熬。茨威格小说的翻译家北大的张玉书,当初看到原作时,“如饥似渴地读完,但没敢动翻译的念头”。不是担心水平,而是另有担心。就像南开的历史学家纪琨,由于翻译茨威格的《一个女人一生中的二十四小时》,而被批斗,罪名是散布毒草,和当年纳粹焚烧茨威格作品时同样的罪名。


另一翻译家草婴写道:“1956年我翻译了反法西斯的《一个人的遭遇》,但怎么也没想到,后来被说成是大毒草。又因翻译肖洛霍夫的作品,被打成肖在中国的代理人、吹鼓手,文革受尽迫害”。1975年他52岁时被强迫劳动背水泥,压断脊梁。由于他的身份,医院拒收,只能躺在门板上,慢慢愈合。


没有出版、藏在家里的手稿也难以幸免。老翻译家金中回忆:“1969年‘九大’召开前夕,我家又一次被抄,连炕上的席子都被卷走。几百页《风中芦苇》的译稿,一个字一个字写的心血,被他们当着我的面烧掉。心疼至死。” 


不能翻译,就阅读吧,也不行。翻译家袁树仁1970年去北京图书馆借书,法文书的卡片经过筛选,拿掉了封资修的作品。他填了幸存的《茶花女》的借书条递上去,被呵斥:“为什么要看这种书?”一把撕碎。


翻译如此恐惧,孙绳武回忆,即使编译辞书这样尽力远离现实政治的工作,也不安全,惶惶不可终日。


顾蕴璞是莱蒙托夫诗歌的翻译家,60年代初大学毕业后,由于地主家庭出身,被分配在一个艰难的岗位,下班也由人盯着,随时被汇报。他“感到特别的压抑,无人可以倾诉”。只有偷偷诵读莱蒙托夫的《独白》,寄托共鸣:


“在祖国我们感到窒息

心头沉甸甸

 思绪忧戚戚”


*** ***


好在这是过去、别的国家的事。现在欣逢盛世,说说我的事。


前不久发了文章(点击阅读乔木 | 说了半天,不就是为卖书吗?赠品有意思又怎么样?),我由于搬家和职业调整,想卖掉自己收藏的书,任意三本168元,买家可以说出喜欢的类别、书名,由我来选择搭配。另外再赠个性帆布包和书签。

用老派人的说法,这叫凭缘分、碰运气,用现在的说法,就是拼人品。



承蒙网友支持厚爱,反响还不错。陆续收到100多单,有回头客,还有人一下订了两件、三件,最多的是四件12本。


其中我的学术著译作、朋友的签名书(野夫、张鸣、刘瑜、刘军宁等)、英文书和港台版,走得最快。



有意思的是,有些买书的朋友,喜欢上我赠送的包。或晒图,或再次单独购买,三包一件,自用或送人。





现在还有少量书,以及50多个包。书有好书,比如1955年版的三本一套绣像《西游记》,于建嵘、张耀杰等友人的签名书,文史、社科、传媒类的英文书。


三本168元继续,由辞职教授为你选配,另赠帆布包和书签。


另外推出买包赠书(书签)活动:一个包68元,赠书一本。两个包108元,赠书两本。三个包158元,赠书三本。

以上均含快递费(新疆、西藏每件另加15元)。有意者请长按—识别下面的二维码(或微信添加qiaomu86),留下姓名、地址、手机,并可交流其他信息。


从教授到图书管理员,做了三年翻译,庆幸能获准辞职,全身而退,不像那些翻译,遭遇不幸和杀身之祸。欣逢盛世,至少我还能卖文为生,卖书度夏。


感激涕零。


卖文为生、卖书度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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