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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护法》:资本殖民与革命败局

深焦DeepFocus  · 公众号  · 电影  · 2017-07-17 06:28

正文

文|李小飞(南京)

编|尼侬叁(杭州)


*《大护法》是本周深焦口碑榜上榜影片,欢迎各位读者到文末投票表达你的观点。


在姜文2010年的电影《让子弹飞》中,左翼革命家张麻子以一场酣畅淋漓的的底层革命终结了鹅城黄老爷的资本统治,鹅城在席卷而来的革命浪潮中迎来了短暂的民主与自由,而张麻子却在黄昏下目睹昔日革命队伍最终瓦解,向着资本经济繁荣的腹地上海浦东驰骋而去。更为吊诡的是,火车后面一闪而过的黄老爷挥着礼帽向张麻子致敬——短暂的革命狂欢颠覆了鹅城严密的资本体系,但革命的不彻底性与妥协性却最终宣告资本力量不战而胜的胜利,那辆通向上海的列车无疑象征着诱导无数革命者葬埋斗争信仰的资本傀儡,列车后的革命者张麻子陷落困境,在资本与革命的对峙的铁轨间距中依赖暴力又质疑着暴力的终极意义。



哈哈


暴力统治与理想谎言

1




对于革命暴力的反思与探讨在《大护法》中获得了进一步延续,但是与《让子弹飞》“局部革命”意义不同的是,《大护法》将故事背景建构在一座抹杀了一切时间投射、拒绝一切空间呼应的乌托邦幻境中,这就使《大护法》的故事具备了某种全球意义上的寓言症候。与《让子弹飞》中的“无主之地”鹅城相同的是,花生镇的统治秩序表面上笼罩在炮火与屠杀的暴力血影下,实则仍是庞大资本剥削体系的化身,黄老爷拥有小半个民国烟土倾销的经营权,而花生镇的吉安大老爷依靠培育超量的黑盅石交易支撑着家族产业,所以潜藏在魔幻故事之下的仍然是全球化时代资本工厂重复剥削又不断原料回收的血腥寓言。


吉安老爷


而国内众多影评所关注到的“极权统治”仅仅是花生镇庞大资本财团的一项殖民策略,如果我们深究花生镇暴力秩序根源的话,就会发现隐藏在炮火下的流动的资本逻辑——花生杀手们的暴力是维持花生镇作为资本工业“原料加工厂”的秩序保障,一切暴力的动机都是为了花生镇“殖民地”生产流程的平稳运行,而杀手们在吉安大老爷丰厚酬薪的诱惑下似乎获得了进入“资本核心集团”的赦免权,但一旦庞大的资本生产机制开始运作时,所有的花生镇人民都将沦为吉安老爷经济价值交换的筹码。



所以,这也就解释了为何单纯愚昧的庖卯在洞穿资本剥削逻辑之后,仍昧心杀人的悲剧——庖卯代表庖氏家族的资本利益,是庖氏财团的资本代言人,他一直苦练的“一刀杀人”独门秘笈是资本利益集团内部生产方式与产业链条的重新整合,最终目的是实现他的“理想”:资本生产方式的全面升级转型。作为花生镇庞大资本输入链中的一员,庖卯不能也无法抗拒吉安老爷所制定的利益规则,因为花生镇庞大的资本链条是由镇中多个家族共同兼并与协作形成,当良心自反与家族利益产生抵牾时,卯卯也只能继续自欺欺人地沉溺于产业全面升级的“理想”。


贴假眼睛的花生人


这与资本时代大量消费款的真人秀节目一样,时刻以“理想”之名诱导着底层一夜间实现阶层上升的神话,但“理想”实质上是占据链条顶端的精英群体为了固守阶层秩序、消解底层主体性反抗精神的一项现代“愚民”政策,而花生镇的居民不断贴饰眼睛与嘴巴无疑迎合了消费时代对于个人身份的认同秩序——底层在资本狂欢中通过消费凄惨的成长经历赚取上层眼泪,凄惨的遭遇与“眼睛”“嘴巴”一样构成了不同阶层间可以交流的共通性“语言”,在全球化时代,阶层的倒置与退化无疑是能够触发社会情感共振的大命题,资本统治秩序的基础正是借助“阶层间利益互通的谎言”赋予自身合法化的地位。一旦“眼睛”与“嘴巴”被戳穿,会带来何种结果呢?正如当代诸多新闻媒体揭穿草根明星卖惨的报道最终淹没于强势的公关宣传中一样,知道真相的花生人必须被枪决以永久保持“失声”的状态,而吉安老爷被迫戴上假须重新打造资本形象——在审查制度与媒介自反的抗争下频繁更名的真人秀,消费主义最终还是在浓烟中仓皇逃窜。


花生人被枪决


当然,以大护法为主导的这场“反资本殖民”运动最终还是获得了胜利,但吉安财团的继任者小鸣仍然一脸人畜无害地存活了下来,这恰恰是这场“反资本”运动不彻底与妥协的革命结果。革命为何没有斩草除根?也许我们可以从大护法的恐怖暴力魔法与太子最终杀机的觉醒中猜想——被遮蔽于故事外的奕卫国或许是一座更为庞大的资本工厂。




哈哈


花生镇:殖民地/后院工厂

1



当大护法来到花生镇时,密集拥挤的矩形房屋与逼仄狭长的街道无疑对应着全球化语境下的第三世界后发国家的滞后形象,住宅空间的狭小也暴露出了花生镇超量的人口与资源匮乏的现实命题。


花生镇


导演不思凡在接受采访时,也透露出花生镇形象的来源正是巴西的贫民窟——第三世界生产力落后的标志性景观。因此,立足于创作者本身的全球化民族语境的叙述视角,对于《大护法》的解读也就不能简单归咎于“极权主义”与“底层革命”的浅层表述,只有将影片放置于经济全球化一体的产业链条中,片中所蕴含的诡谲动画形象与复杂的斗争才有更透彻的解读,或者说,《大护法》对于具体年代与真实地理空间的回避也是创作者本身的“野心”体现——《大护法》是一部可以在全球范围内具备流通可能的普世性寓言,一阙关于政治与经济错综缠斗的资本殖民的乌托邦缩影。


行法者枪决花生人


花生镇内部的政治斗争即为资本利益与话语权的最高争夺,如果说需要完成漫长蜕变期才能最终进化的蚁猴子是这片飞地上的第一批原住民,而孕育它们的母体巨大的花生果核则隐喻着原生信仰与土著精神的话,那么以安吉老爷为首的资本力量的入侵则必然选择将花生母体永久性地放逐于天空中——母体信仰是原住民唯一身份辨识与主体认同的纽带,一旦土著信仰遭到外来资本的篡夺与改写,那么显而易见这群丢失信仰的蚁猴土著们将重新接受资本逻辑,成为资本工厂源源不断的原材料与打工者。


大护法


联系《大护法》诞生的背景来看,花生母体的放逐与全球化时代一切民族秩序的失守与断裂的“文化漂移”现象何其相似,而“漂移”所导致的后现代症候的感官“碎片”在《大护法》中获得了一种暴力渲染下的极致体现:当大护法第一次遭遇花生杀手的伏击时,他立刻启动强大的魔力摧毁了他们,散落一地的“碎片化”头颅与躯干已然暴露出了花生镇的本质——一座在经济全球化时代扮演着“世界工厂”的殖民飞地,而殖民地中的一切宗族结构、文化信仰在资本势力的联合绞杀全部沦为碎片化的存在。


行法者


这也就解释了为何大护法来到花生镇后,花生镇中的每一位居民都处于“失语”的状态——宗族信仰的丢失与母体的放逐导致花生人一度处于身份混淆的状态,而“失语”既暴露出他们遭遇后现代文化无法言述自我身份的尴尬困境,同时也构成了它们服从吉安大老爷为首的资本殖民秩序的生存法则,“失语”意味着民族主体的彻底失效,这为资本的强势入侵留下了巨大的掠夺空间。所以,花生镇的悲剧不在于民族身份的不自知,而在于被迫卷入全球资本逻辑的同时也接受了资本身份的认同。一旦参与进全球化的资本体系中,那么生产力极度滞后的花生镇立刻就成为了“第一世界”——吉安大老爷为首的资本财团的原料加工地,而花生镇的土著居民们也默认自我是“第一世界”的一员,尽管它们扮演的只是猪狗的卑贱角色。


亲密的花生人


影片里的花生镇居民自产自食的恐怖真相已经成为亚非拉为首的“第三世界”普遍性遭遇,作为西方资本世界的“后院工厂”,以中国为首的劳动密集型国家承担着产业链最低端的生产与配置工作。高端配置集中发往西方世界,而材料低廉、功能缺失的产业次品则基本上由后发国家内部消化,真正的尖端技术与核心资本当然仍由西方第一世界的资本财团掌控。此外,伴随着全球化经济产业的全面转型,第一世界对于“后院工厂”的产业需要也在转变,吉安老爷钟爱花生人的原因不仅仅在于其廉价而超额的劳动力,更在于它们所蕴含的高纯度商品价值—功效神奇的黑盅石。如果花生人缺失黑盅石,那么吉安老爷可能也就不会花费巨大的成本布置严密的武装保障,甚至进行产业转移。



“黑蛊石”在全球化市场中对应的则是第三世界劳工群体的“高素质”——服从资本国家所倡导的良好生活态度与工作精神。西方政治学者乔万尼·阿里吉曾从左翼立场重新解释了中国成为“世界工厂”的原因:“中国对外资的主要吸引力并非其丰富的廉价劳动力资源,全球有很多这样的资源,可没有一个地方像中国那样吸引如此多的资本。我们认为,主要吸引力是这些劳动力在健康、教育和自我管理上的高素质,再加上他们在中国国内生产性流动的供需环境迅速扩大。”因此,基于“高素质”的生产标准,在花生镇热销的“眼睛”与“嘴巴”似乎可以获得另一种意义上的解释:在殖民地中唯一具有话语权的是吉安为首的资本财团,因此重获话语权、遮蔽民族主体的失语困境也就成为花生人们寻求虚幻资本身份认同的标志,“嘴巴”与“眼睛”交织而成的“话语权”使花生人无意识地接受了资本逻辑的驯化,这也成为花生镇甄别阶层等级与种族优劣的“高素质”标志,正如全球化经济下中国劳工群体努力提高素质渴望融入资本秩序一样。


被爆头的花生人


当然,既然花生镇作为全球经济殖民的“后院工厂”,众多影评只关注到“底层反抗极权统治”也就忽略了电影深层文本的表达,而对以吉安为首的资本财团间话语权的激烈争夺视而不见,吉安为首的资本财团的最终倒塌并非如《让子弹飞》中底层革命的反叛所致,而是源于资本集团内部的利益倒戈。吉安死于“自己人”——影子杀手罗单之手,吉安作为资本集团最高话语的掌控者一直对罗单恶言相向,直斥为“垃圾、废物”,集团内部的恶性争夺迫使罗单最终爆发,吉安之死实质上并不会动摇资本运营的基础,资本内部火并将重新更换资本利益的代言人。所以影片最后,神秘女人彩对罗单出手拯救,复活后的罗单是否会成为资本殖民系统新一轮的代言人?我们不得而知。但从革命成功后的花生人大肆清洗异党的镇压行动来看,殖民体系将重新进入新一轮秩序洗牌中,庞大的产业链条将逐渐过渡到真正的极权统治。但一个无法忽视的事实是,进入极权时代的花生镇将势必寻求一种新的资本垄断方式,极权主义仅是吉安原始资本的一具畸胎与变种。




哈哈


资本内斗与家族协作

1



《大护法》中最大的矛盾冲突即为错综复杂的资本利益内部的倾轧与残害,每一个利益集团具体划分下来就是资本代言人,花生镇在扮演着“后院工厂”殖民角色的同时,也沦为各方资本集团与家族势力“搁置争议,共同开发”的“公海地带”。资本利益集团的内部争斗即为盘踞在花生镇的各方家族势力的暗战与博弈,此消彼长之间,形成了一整套秩序严密的“协作产业”,而蕴含在家族争斗间的深刻的国家殖民性使《大护法》最终超越了一般的警世性国产动画,成为一部兼具“国族”审视意义的殖民寓言。



如果我们对花生镇的资本势力进行细分的话,可以发现存在四种不同的家族形态:以吉安为首的资本寡头集团,以庖卯为首的庖族势力(负责宰杀底层的任务),以罗单、彩为首的神秘族群(负责刺杀与治安维护)与片中唯一的外来者奕卫国的太子、大护法所代表的皇室后裔。以家族为纽带的资本集团的联结方式正是早期资本主义原始积累时期的诞生形态,全球化时代,在“第一世界”占据着崇高政治/经济话语权的正是家族产业,以美国沃尔顿家族、德国保时捷家族为首的资本寡头在共同构建全球经济秩序的同时,也隐秘性地分享着由“后发国家”作为原力驱动机带来的超额全球利润。


庖卯


从吉安家墙壁上模样相同的家族执掌者可以窥伺出家族财团永恒性的资本逐利的野心与面目,而片中吉安唯一一次吐露心声也再次佐证了恶性的家族竞争:“所有人都嘲笑我,而我一定要振兴家族让他们看看我的实力!”,“振兴家族”成为花生镇所有家族代言人的逐利口号,在庖族资本代言人卯卯身上则展示地更为露骨:“我是庖族的后代!我不能让庖族丢脸!”在吉安家族与庖族隐秘构建的“协作关系”中,卯卯显然也扮演了资本寡头的角色,尽管吉安因占据了最大的经济股份而享有建立“协作规则”与随意领导“协作分工”的领导权利,但从卯卯在殖民地中可以随意开口说话并有权追求“理想”的那一刻,就已经暴露出他也是庞大资本产业链条中的一员并且共同分享着超额的殖民利润。


而在“协作关系”中担负着领袖安保任务的杀手罗单在面对大护法最后一击的质询时,不但留下了悔过的泪水,甚至呼唤母体:“妈妈,天要下雨了”——这句与故事主体脉络无关紧要的话是罗单临死前对于家族情感的再度呼唤,他也因为肩负着家族利益代言人的身份而被迫参与纳入吉安庞大的殖民体系中。



隐藏在片中的另一个震撼的事实是,家族利益的继承人小鸣突然跪倒在太子前,不但“无私”地与太子分享利益,甚至提出当国师的“终极”想法。这又与第一世界的金融寡头操控政治、资本利益侵蚀权利并与权利共同建构资本帝国“利益共同体”的现实遭遇高度吻合。《大护法》超越性地预见出殖民混战背后的终极资本帝国想象——借助资本攀升权利顶峰,而成熟稳健的政治体系才是维护家族利益与殖民体系的合法程序。这幕资本向权利靠拢的象征场景在金融巨鳄特朗普登上民主国家的权利巅峰、新自由主义与新左派持续激烈对话的当下世界无疑具有深刻的现实警示意义与反思价值。




哈哈


神秘的奕卫国:帝国的崛起

1



大护法时常在革命间隙,发表着“冗长”且“怪诞”的情感自白,这其间不仅暴露出针对暴力的质疑与批判,甚至将自白引向了更形而上的哲学层面——关于自我身份的认知与空间归属的界定。当然,过量的情感独白显然在有限的文本负载中会造成“超重现象”,这并非源自不思凡小布尔乔维亚式的矫情,不思凡显然想在有限的叙述空间中借助大护法展开更为复杂丰富的线索连接——对于大护法本人以及奕卫国编织一份“前世今生”的想象可能。其实,大护法的一切独白都指向了神秘的奕卫国——这个在片中始终缺席的神秘国度,独白所蕴含的深刻暴力反思与对于过去历史的逃避似乎也勾连起我们关于奕卫国的现实想象。



当大护法与太子交心时,大护法声称自己从太子爷爷的爷爷时代就一直肩负着保护皇族的使命,这也揭示出了奕卫国的统治秩序——家族传承、世子延续的“家天下”制度。而作为奕卫国边陲之地的花生镇都上演着如此激烈残酷的殖民斗争,可想而知,以血脉为纽带的奕卫国是吉安资本家族的一次国家版的放大,太子所继承的奕卫国政权是一个权力争斗更为激烈、暴力武装更为严密的庞大资本垄断组织。从大护法延承历代的致命超魔力就可以推测,奕卫国的资本武装体系无疑是比花生镇的枪炮更为强大、更为隐蔽的暴力手段。当太子命令大护法放弃赖以生存的乌钢杖,而大护法不得不服从手无寸铁之力的太子时,我们就可以窥伺出奕卫国作为强大的资本产业对于权力的掌控已然抵达峰值,这也是小鸣为首的地方殖民者对于权力的“终极幻想”——资本高度集中并制约权力,而权力捍卫资本的帝国体制。



因此,关于奕卫国的想象也就获得了现实的支撑——奕卫国代表着资本主义进入大规模产业垄断之后演化而成的帝国主义,而奕卫国庞大的垄断体系显然是在兼并无数个类似花生镇这样的附属殖民地的更为残暴血腥的帝国扩行动中形成的。所以,这也就解释了为何大护法在屠杀过程中不断质疑、反思暴力的原因,作为奕卫大帝国最高暴力权利的执掌者,大护法殖民经验丰富,参与过奕卫帝国的版图兼并与资本垄断的积累阶段,而帝国扩张所遗留下的创伤性内核使大护法在依赖暴力的同时也开始忌惮暴力,与太子爷爷辈共同完成扩张运动的暴力手段也开始让大护法学会遵守规则,服从帝国资本体系内部的等级秩序。


小姜


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看,花生镇的罗单正是大护法的“前身”——一个同样屈服于资本垄断秩序的暴力傀儡,在维持资本生产的同时本身也沦为价值交换下的产品。所以,罗单与大护法在资本殖民体系中是互为镜像式的折射,而在最后大决战前夕大护法对于罗单的质询实质上也是自身在整个资本体系中存在价值的反思与暴力意义的怀疑,而罗单在最后时刻留下热泪,对于母亲的呼唤可视作是大护法本人渴望逃离资本残酷的逐利世界、回归纯真母体的初心。最后一击之下,大护法终于以极端性的暴力反叛深陷帝国秩序中的傀儡宿命,罗丹之死也象征了大护法杀欲的终结。


以暴制暴后的大护法,是否获得了真正意义上的灵魂救赎了呢?



答案似乎是否定的,片尾神秘女人彩重新救活死去的罗单暗喻着大护法杀机的再起——只要庞大的帝国垄断资本仍然在无数个花生镇上演着强取豪夺的殖民悲剧,那么暴力就无法终结甚至被赋予更恐怖的权利与自由。



隐藏在片中的另一个事实也将促使大护法继续屠戮之旅,那就是太子的转变——对于以暴制暴的帝国逻辑的认可以及资本统治权利的觉醒。一开始的太子无疑属于这个庞大帝国文明之外的“边缘者”——一方面他内心纯洁,对于发生在自己家族统治之下的血腥的殖民斗争毫不知情,反而渴望远离宫廷之外寻求个人的安逸与极度自由;一方面从太子胆小懦弱、沉溺女色、懵懂无知的个性也可以窥伺出奕卫帝国高层统治秩序的弊病,诞生于帝国武装高压中的王储与底层完全隔离,在强大的武装保障下犹如“温水中的青蛙”,仍然对这个残酷的资本逐利世界心怀幻想。小姜被屠宰的血淋淋现场直接颠覆了太子对于世界的认知,如果说小姜之死成为刺激太子认同资本暴力逻辑的导火线的话,那么他命令大护法全力屠杀的举动则彻底暴露出了帝国统治者权力意识的觉醒,而太子最终对于暴力的认同也为奕卫帝国政权的平稳过度奠定了基础,所以大护法在太子时代势必继续开始屠戮之旅,甚至比太子爷爷们推行更为暴力、更具野心的帝国扩张主义。




哈哈


注定的革命败局

1



由此看来,诞生在花生镇的反资本革命是不彻底的,甚至是失败的,它致力于经济全球化的帝国文明图解并构成暴力自反,这显然比姜文的《让子弹飞》走得更远,看得更深。《让子弹飞》仅仅止步于吉安老爷的倒塌所带来的资本秩序的局部倾覆,而没有关注到局部革命也给帝国最高统治者太子带来了深刻的变化,强化其对于帝国霸权的认同,具备变革精神的革命恰恰会给处于混乱中的花生镇带来更大的殖民危机与扩张恶果。所以,张麻子在铁路边苦苦思索的革命困境就获得了一种想象性的解答——鹅城的革命为何没有取得真正意义上的成功就在于没有真正动摇垄断资本的统治秩序。


《让子弹飞》


正如80年代末作为冷战最终结束标志的东欧剧变摧毁了苏联极权统治,而苏联极权统治的瓦解是随着高度垄断的斯大林模式在东欧诸国造成的严重经济危机共时发生的的,斯大林模式在东欧诸国强势推行所导致的国民经济比例的失调与工业长期滞后等恶果最终动摇了苏联的极权统治,成为冷战时代西方资本主义阵营一次不战而胜的革命成果。所以可以预见的是,吉安之死并没有真正动摇花生镇的资本逻辑,而太子的觉醒也将终结花生镇的混乱局面,花生镇作为殖民地将被卷入更为严密的帝国资本秩序之中。



同时,在以太子为首的新帝国垄断秩序之外,花生镇也开始了一轮新的独裁统治。花生兵团依赖手中的枪支建立起纯暴力的军事独裁统治,军事独裁也将被迫认同奕卫帝国的垄断秩序,继续沦为资本齿轮下的殖民工厂。影片中一个令人深思的场景:革命最初的觉醒者隐婆听着不断响起的枪声,也陷入了与张麻子共同的困惑中:革命为何再次陷入暴力怪圈?分娩出一个更为可怕的极权怪胎?最终的答案或许我们可以在《大护法》续集中寻找,当大护法与太子一起回到神秘的奕卫国后,创作者在续集中关于奕卫国资本秩序的最终展现将揭示革命失败的根源。

小鸣


基于奕卫帝国统治的资本属性,影片最后对于犯下“滔天罪行”的小鸣的“赦免”也就获得了解释的可能,在某种程度上,身处帝国边缘殖民地的小鸣与觉醒后的太子其实拥有着同一性的资本诉求——都认同于帝国垄断资本的秩序准则,并且滥用暴力手段维护资本体系,而两人同属于资本殖民者的身份又使得两人之间具备了对话的可能。特别是当小鸣说出“您之所以惊讶恐怕因为我是孩子”时,太子无言以对的缄默暗示了两者对于垄断秩序的默契性认同。所以,与单纯“振兴家族”的爷爷吉安不同,小鸣无疑象征了一种全新蜕变的资本殖民体系,不再满足于区域殖民地的利益,而是无限渴求帝国体制并最终成为资本权利的执掌者。



因此,在某种程度上,同属殖民统治阵营的小鸣与大护法、太子都是“自己人”,这与后冷战时代下西方霸权的附庸国日本类似,借助“脱亚入欧”完成第一世界的资本主义阵营身份的认同从而逃避了严苛的战争惩罚。小鸣进入奕卫帝国后的境遇会如何呢?联系现实政治我们不难预设——全面西化且已然成为资本阵营在亚洲利益代言人的日本近年来与美国摩擦不断,伴随着日本国内左翼势力的衰落,日本前任首相鸠山由纪夫提出的“东亚共同体”是日本开始“脱欧入亚”、抵抗美国霸权开始的标志,日美关系进入新一轮洗牌。进入奕卫国后的小鸣在获得权力之后,势必要与太子为首的帝国霸权展开更激烈的资本争夺。



作为一部全球意义上的寓言之作,《大护法》结尾所留下的暗黑绝望的结局正是全球化时代“一超多强、多级均衡”的现实折射,电影中所展开的多方势力的火并与绞杀也是当下各国资本集团根本利益矛盾不断激化内爆所分娩的恶果。只要当今世界资本疯狂兼并、扫荡的血色狂潮仍在上演,那么《大护法》的暗黑结局将难以迎来最终光明的改写。在此起彼伏的革命暴乱与资本争斗中,无数座现实花生镇在重生中遭遇毁灭,在死亡中撕裂惊觫的生存。


- F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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