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是北斗重新上线的一个人物栏目。在这里,你可以和北斗人叙叙旧,再谈谈人生、社会和理想。通过《摘星》,我们想让北斗的朋友们重新联结,更想向读者们推出一个关注新锐青年的人物杂志。本期推出杨不欢访谈。采访者万晓华。
杨不欢,汕头人,北斗撰稿人,代表作品《香港宵夜》《大观园事变》等。她一直都在香港的媒体圈里,最有资格回答 “在香港媒体做大陆新闻是一种怎样的体验”这类问题,但她偶尔也混一下电影圈,跟金像奖影后春夏对过戏;还去混过综艺圈,跟亚洲人气男团“马晓康”组合聊过天……听过她的声音的人,大概觉得她也可以混下音乐圈。
摘星君:据说你参演过电影《踏血寻梅》,是真的吗?
杨不欢:其实只是体验一下客串临时演员的感觉。我和本剧导演之前认识,一群人不时会在他工作室聚会。因为之前他拍些短片,也有朋友间比较随性地找我去客串小角色玩,我也就有幸得了这些机会,可以体验一下不同的有趣的生活。毕竟除非是专业混电影圈子的人,否则应该比较少有机会了解一个片子是怎么拍出来的。
摘星君:你的那场戏的内容是什么?非常遗憾的是没在公映版中看到。
杨不欢:我演佳梅(春夏饰演)在东莞时的一个朋友,我跟她都是陪酒的。那场戏大概2、3分钟,我跟她有一场对话,大意就是我叫她今晚去陪酒,她不肯去。
《踏血寻梅》的素材拍了很多,剪了几个版本,公映版和导演版都把这段给剪掉了,应该是电影时间太长,能够尽量去掉的情节都去掉了。有次我在导演的工作室里,看到剪辑师正在剪片,导演就指着剪辑师说“不是我剪的,是他剪的,我已经要求把你那段留下来了,他给强行剪了”,我就在那边哈哈哈哈大笑。
杨不欢与春夏在电影《踏血寻梅》中对戏
摘星君:当时春夏还没有拿到金像奖影后,跟她对戏什么感觉?现在还有联系吗?
杨不欢:其实没太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就是觉得这个女生挺自然的。之前参与有些短片的拍摄,也会遇到年轻的女主角,她们会有一种“我知道自己多漂亮"的感觉,春夏没有这种感觉,她没有什么架子。
后来没有太多联络,我们互相加了微信,偶尔点个赞呗,就是点赞之交。
摘星君:除了参演电影,你也参加过综艺节目《奇葩说》的选拔,为什么想要参加这个节目呢?
杨不欢:当时是2015年下半年吧,我有一段时间状态不是很好,很不开心,但是只要一看《奇葩说》整个人就会觉得非常舒服和放松,这个节目能让我能从不太好的状态中跳脱出来。我很喜欢《奇葩说》,喜欢到了感觉跟它有种情感的连结。《奇葩说》的选手们代表了不同的、多元价值的、跟主流价值有一点点不一样的一群人,他们在节目里探索各种概念、主题和可能性,我觉得这是一件特别有意义的事情。这个节目娱乐效果也很好,对我而言有点像是百忧解一样的存在。
刚好当时第三季的海选开始了,我也没有去填报名表。但我的一个大学师弟是这个节目的选角导演,我就机缘巧合地通过一位我们共同认识的朋友认识了他。当时我一直想要出去旅游,做点不同的事,让自己的情绪能够更好地恢复,就想把参加节目当作一次尝试,我就按照要求录了一段视频,他就把我也给推荐到了海选里去。
摘星君:过了海选就能够直接录节目吗?
杨不欢:还要经过几个流程。收了简历跟视频以后,先是选了一些人去北京,一堆选角导演,每组6个选手,就在一个小房间里,一场接一场地辩论。经过这次选拔以后,可能挑了几十个人去录节目,大家看到的《奇葩来了》,就是从第二次去北京录节目的内容里面挑选播出的。我是到北京录了节目,不过正式播出的时候我的那段被剪掉了。
摘星君:你还是见到“马晓康”啦,见到他们什么感觉?
杨不欢:我对三个人的感觉都非常好,蔡康永真的是如沐春风,他发了好多张“待定”卡,我也在他那里待定,但我知道其实他未必是要我的;高晓松就很才子心性,蛮渊博的;马东也挺照顾选手的状态,但他相对更持平一点,他是控场主持人嘛。
摘星君:现场会紧张吗?
杨不欢:肯定紧张,相当紧张,打了多少辩论比赛,该紧张的还是紧张。我当时讲的辩题是“恶劣天气叫外卖,是不是罪?我的观点是“不是罪”。辩题是有限的,前面的几个选手也都是这个题目,也都是选的“不是罪”。结果马东就说,怎么你又是这个题目,你不用讲了,我让颜如晶直接奇袭你。我吓坏了,光顾着应付奇袭,结果准备的东西基本上都没有说,我几乎是靠以前大学辩论队里的本能反应在处理这个事情,也没有什么综艺场面可以讲了。
杨不欢(右三)在《奇葩来了》节目录制现场
摘星君:就差一点就可以播出了,但是最终被剪掉了,会遗憾吗?
杨不欢:我倒觉得不遗憾啊,可能是个比较好的结果。怎么讲呢,其一,到了现场以及看了播出的选手片段以后,就会深切觉得,有过语言训练或镜头经验的人,跟我们这种哪怕在生活中伶牙俐齿的人相比,他们在镜头前的化学反应确实是不一样的,真的可以看得到两者的差距。有了这个对比,我觉得被剪掉是很应该的。如果我是节目组的成员,我也会把自己给剪掉的。
其二,每个没有镜头经验的人可能都会为了节目效果表现出来一种不太真实的人格,但是那个人格可能未必会有好的效果。我认识的一些选手私下其实是很可爱的人,但是镜头前的一些表现可能会让观众讨厌。如果我没有这个经历的话,我也会加入观众对他/她的鄙视大军当中;但是当我有了这个经验以后,我就知道,他们这些不太自然的表现或者不太恰当的话,可能仅仅因为是紧张或者是想让这个节目显得好看。也许,我的表现被播出以后,也会像他们一样受到议论。
更重要的是,这次北京之行是我自己的救赎之旅。我在充满压力的状态下,见了一些有趣的人,了解了电视节目从头到尾如何运作,这些都是值得感恩和惦记的。有人问我《奇葩说》好不好看,我至今比较难以客观评判这个节目。因为在看这个节目和参与的过程中,我也在不断地自我恢复,参加这个比赛直到落选,是我彻底走出来的一个里程碑,所以我至今都很感激这个节目。
摘星君:如果以后还有机会,还会报名参加《奇葩说》吗?
杨不欢:如果未来还有缘分,等我成长为更好的人,能够更自如地表达自己、抛去各种杂念的时候,说不定以后还会参加。
摘星君:怎么想到要来香港读书?是不是一开始就决定要留下来了?
杨不欢:这也是蛮机缘巧合的一件事情。2010年的时候,我到香港去玩,住在亲戚家里。有天,我的亲戚带着他家小孩,一个年纪很小的小姑娘,跟我一起在巴士总站等车,小姑娘就在那里唱儿歌,“小猫吃饭,小鱼吃饭……”,有个巴士司机从旁边走过,就接了一句:“小猫吃饱了,上车吧。”我就觉得特别甜,气氛特别好,当时就想来香港,于是第二年就申请了香港的学校。
要不要留下来啊,当时也没想很多,我比较随性,走一步见一步。当时觉得如果跟香港有缘的话,待着不错就留下来呗。现在觉得待着也还可以,就一直待着。
摘星君:毕业以后,你在香港的第一份工作是在《明报》做中国组的记者,这个选择也是随性的吗?
杨不欢:这倒不是,我是通过校园招聘进去的。当时临近毕业,不同媒体来到学校开校园招聘会,我只去了《明报》的校招,也只报了《明报》的校招,也只参与了他们的考试,《明报》也录取了我。我还记得参加校园招聘宣讲会的时候,《明报》当时的总编刘进图,就是后来被砍那个,他瘦瘦小小,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慢悠悠地讲着《明报》的历史理念。当时我就觉得,留在香港,就是它了,就是要去这个地方。
摘星君:为什么《明报》这么吸引你呢?
杨不欢:《明报》是纸媒里面有报格的媒体。它比较客观、中立、温和,写的东西也比较有深度。实践新闻理想是一个很理想的概念,至少在华语新闻世界里面并不存在一个可以完全实践新闻理想的机构。港台媒体内容肤浅,特别喜欢追求刺激,国内的话又有各种各样的新闻自由的限制。对我来说,《明报》的规条是一个基本职业操守的实践,《明报》达到了一个基本的理想状态,这并不应该是可遇不可求的,但是由于产业发展的急功近利或者外力原因,使其好像显得可遇不可求了。
另外,《明报》的前辈也都非常专业、优秀。它的写法也很扎实,不像国内的一些杂志媒体,洋洋洒洒几千字,写出一个漂亮的、文笔丰富的、报告文学一样的故事。它在新媒体爆发的时代显得有点老派,非常讲究记者的基本功,信息需要到位,写稿的时候要把那些形容词、记者的主观感受像挤压海绵里的水一样都挤出来,保留最实在的东西。
摘星君:在香港媒体里做大陆新闻,日常工作是什么样的?
杨不欢:《明报》的中国组主要是做信息整合和电话采访,外出采访的机会不多不少,因为只要外出就是出差了,大概时不时地会有一个出差机会。我们面对的大都是大陆的采访对象,不同的人、不同的阶层以及不同的地区态度都不一样。你去“两会”采访官员,他们就会比较警惕,因为是港媒嘛,不知道你要干嘛;遇到普通老百姓的话,《明报》也算出名,他们觉得这个采访还是香港媒体,有的就会毕恭毕敬,显得很崇敬的样子。
摘星君:在《明报》期间,你有什么比较特别的采访经历?
杨不欢:《明报》给了我很多锻炼的机会。当时我刚刚毕业出来,工作也才一、两年,我一个人到北京做驻站记者,采访内容从使馆活动到上访,他们在香港后方遥控,告诉我该怎么做;也有一个人到日本,去做中国周边领土的专题的经历,我在当地雇个学生当翻译,采访防卫省的退休高官、冲绳琉球独立协会的会长等等;还有在做胡耀邦逝世周年纪念报道的时候,跑到江西采访他的儿子胡德华......一个同事告诉我说,一个毕业不久的记者能够获得这样的机会,其实是很难得的。这并不是因为我很特殊,我所知道每个进《明报》中国组的新人都是这么锻炼过来的,经受各种各样的采访环境,甚至一些敏感词的状况,你的成长就会很快。
摘星君:你曾提到,香港民众在看大陆新闻的时候比较热衷于“鬼国奇闻”,无论是你原来在的《明报》还是现在这家媒体,都是以做严肃新闻著称的,是否会担心受众不感兴趣?
杨不欢:对于这个问题,最近有些新的想法。在世界疯狂右转的情况下,其实不止香港媒体,整个中国大陆乃至全球在报道他者文化的时候,“鬼国奇闻”这种东西的受众会比那些没有那么耸人听闻的内容的受众更多。但我觉得,从来都不是说严肃新闻要跟“鬼国奇闻”去抢受众,或者媒体想着如何开启民智、改变受众的阅读方式等等。“鬼国奇闻”可能是需要批判的,但是那是另外一个话题。
重点在于,读者对于深度信息的需求是一直在的,你写出来的东西为什么没人看呢,这是因为你做得不够好看,不合受众口味。新闻报道的基本职业原则是可以跟有趣的表达方式并存的,要去不断尝试,找到一条行得通的路来,这可能是对自己的格调有追求的媒体都要思考的问题。
摘星君:优质内容不用担心鬼国奇闻挤压市场,而是需要找到好的叙述方式和表达方式。按照你的经验,什么样的表达方式才是好的呢?
杨不欢:这个比较琐碎,就拿已经火了好些年的社交媒体运营来说,有两个比较重要的点。一个是要说人话,能让读者明白易懂,一下抓住有效信息,就好像是跟朋友讲述一件有趣的事一样;第二是要人格化,一个有特定人格的社交媒体账号,应该是可感受、可亲近、可互动的。比如说微博上的“月球车玉兔”,它的虚拟化的过程,几乎是一件艺术创作了。它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小编的工作了,而是像在雕琢一部作品:一个非常浪漫的、在星空上的小机器人的故事。我们现在距离那个目标还很遥远,但是理想的社媒状态应该是这样子的。
摘星君:你是在汕头长大的,你对家乡文化有感情吗?如果有人说起潮汕地区重男轻女的话题,你会怎么回应?
杨不欢:我对家乡文化很有感情啊。尤其是这几年在外读书工作,每次回家都更想要去走访一些古建筑,听听潮剧啊,还有去吃好吃的东西。每次说起这些我都一脸自豪,想说“我们的东西真是好好吃啊”,或者“我们的小公园的建筑真是非常美啊”。
杨不欢镜头下的家乡建筑
至于文化里糟粕的东西,我觉得不用辩护吧,有人说起潮汕重男轻女,我就会说;“对啊,真的是很重男轻女。”护短是一种特别原始、没有进化好的行为,维护所谓的母校或者出生地域等,尤其是维护它们不好的地方是一种思辨度不够或者受教育不够的体现。你对一个东西、地方或者符号有归属感,与承认它的问题甚至批判它的不足是并行不悖的。
摘星君:回到家里也会遭遇逼婚的事情吗?
杨不欢:我可能从小也比较离经叛道,所以家里的自由度还是蛮高的。如果有人跟我爸妈说起要给你家姑娘介绍一下对象之类的话,他们来问我的时候都特别小心翼翼,特别害怕我生气,就会跟我解释不是他们想要怎样,而是别人主动问的。其实我并不生气,觉得有兴趣的就可以认识一下,没兴趣的就不要啦。
我觉得要看每个家庭的自由度的底子,再有就是,在成长的关系里,我们跟父母要不停地调试双方的关系,不仅父母在教育你,有些事情你也要教育父母。我们可以心平气和、义正言辞地谈论一些边界类的问题,有人会说父母很闭塞啊、讲不通啊,但这些都在长时间的关系的拉锯里面慢慢拓宽出来的。
摘星君:你有什么应对秘诀?
杨不欢:现在家里比较亲密的亲戚都不太会问起这个话题,至于不太亲密的亲戚,也就过年见到。今年回家一个亲戚就说 “你多大了?是不是也差不多该嫁了吧?”我就回答:“十八。”结果亲戚就说“那还年轻,不着急啊。”结果所有人就跟听到笑话一样,哈哈一笑话题就结束了,感觉这个方式非常有用。
摘星君:最后聊聊你跟北斗的故事,作为北斗的撰稿人,你给北斗的第一篇稿是什么?
杨不欢:第一篇应该是黄理罡跟我约的,是我写的一个跟土地问题有关的群体性事件的新闻稿件。短的版本发在《明报》上面,比较长的版本就发在北斗上了。但我刚刚搜呢,就没搜到这篇,能够搜到的第一篇是《香港宵夜》。
摘星君:在北斗上发的这些文章里面,你最满意的是哪一篇?
杨不欢:我在北斗的文章不多,最满意的就是《大观园事变》(可后台回复“大观园”获取),据说这篇在公众号上发了又删,删了又发,如是折腾了无数次。
摘星君:我也特别喜欢这篇。在北斗里,让你印象最深刻的人是谁?
杨不欢:北斗的蛮多人我都觉得很特别,很有意思,也很欣赏。说个跟我比较要好的吧,罗天。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北斗里做过事,不过在我的意识里,他也是北斗圈子里的。作为一个理科非常不行的文科女,我莫名有些比较geek的爱好,喜欢科幻文学、幻想文学、动漫……我跟罗天刚认识的时候,他会戏称自己是一个机器人,我们所有的对话、开的脑洞、讨论的东西都是基建于科幻啊、魔幻啊、奇幻啊,还有不同范畴的阅读内容来展开的。罗天的知识范围比较广,想象力也很丰富,《百年孤独》、《红楼梦》能跟他聊,理科知识也能跟他聊,跟这样的人聊天就会觉得满满的都是脑洞,非常有趣。
摘星君:可不可以说,北斗圈子里面比较容易找到志趣相投的人?
杨不欢:对。北斗圈子里的人都会有些共同感兴趣的主题,甚至大家使用的语言,都是在同一个场域里的。
摘星君:最后一句真心话。
杨不欢:即使我随着年龄,各种写作经历和社会经历逐渐增多,即使我知道收到那份东西的那个人肯定不认识北斗,我至今还是会在我的各种履历上写上曾为北斗撰稿人。这对于我而言是对青春的应和,是属于那个打开各种想法、认识各种有趣青年的少年时代的一行密码。
此篇为北斗摘星人物访谈第五篇,回复关键词“熊猫”“鲸书”“栋梁”“一博”可阅读摘星前四篇访谈《谢熊猫君:有干货、有套路的趣味生活家》、《鲸书:请叫我作家》、《从人文启蒙到科普转基因 他可能是北斗最靠谱的人》、《耿一博:北斗是我的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