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我和周生经历了一次婚后最长的共同生活时间,先是我去成都呆了一段时间,接着一起去巴厘岛参加了好朋友的婚礼,又哭又笑又喝醉。再接下来他正好要留在上海工作两天。突然接到第二天要去武汉出差的消息,我也要在上海继续忙碌的工作,再见面应该要半个月之后了。
他打电话告诉我,他还在外面工作。很奇怪,我的第一反应是打电话叫外卖,买一份饺子。我,一个洋气的都市时髦女性,为什么在要面临告别的时候,脑子里蹦出一句话“下车的面条,上车的饺子。”
这是小时候爷爷告诉我的,客人来的时候,要下面条,代表希望对方像面条一样细水长流多住些时间,送客的时候,要下水饺,希望客人下次还能来。当初不会体会,现在回想,小时候寒暑假伊始,去爷爷奶奶家,吃的都是面条,有时候是炸酱面,有时候是清汤面,配一个溏心蛋。之后要回爸妈家,或者要去上海了,最后一顿总有饺子,院子里有棵香椿树,奶奶最常包的就是香椿鸡蛋馅儿饺子。水饺要开三开的做法呢,是我完全不会做饭的爷爷告诉我的,而儿童时期我唯一能参与的料理过程就是帮奶奶包饺子。盛出来,长得最娃瓜劣枣的那几个,一定是我包的,奶奶会特别捧场的说,甜甜包的就是好吃。
奶奶去年不在了,明明在的时候也并不是经常能在一起吃饭。可是现在想到以后再也无法一起吃饭了,心里非常难过。
长大后的很多年里,大家一年忙忙碌碌,最期待的可能就是一年来那一顿喧嚣吵闹的年夜饭。明明是平时最讨厌的场景,比如会绕着桌子疯跑的儿童,会不停问你到底什么时候结婚的三姑六婆,不停炫儿子比你强一百倍的大伯大舅。可我却还是那么喜欢。那么喜欢姑父年复一年一字不差的无聊笑话,那么喜欢姑奶奶偷偷塞给我的压岁钱,说只要一年不结婚就还是我们家的小孩啊,那么喜欢在洗手间门口挂着鼻涕怕我迷路等我的堂弟。
每个年夜饭,喝醉的男人们,会一遍遍从汽车左边门上去,右边门爬出来。这样的大人,都不想散场,寒冷又空荡约大街上,带着酒气约着明年的相见。小孩更是舍不得分开,要么憋到最后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要么就低头玩着玩具问什么时候再可以见到小姐姐,故事还没有听完呢。
看到这种场景,心里总会想,如果他们是路上来来往往的人,我会非常讨厌他们。可是他们是我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人,还是好想好想见到他们。
之后很多年,爷爷奶奶年纪大了,张罗不了一桌那么多人吃的饭菜,我们就会拿出手机叫份外卖,凑在一起吃的感觉也不一样。再之后我也从爸妈家搬出来一个人住,有时候突然回去爸妈家,三个人就叫啤酒和烧烤的外卖。吃到差不多尾声,再来半个冰镇西瓜,一起围着电视看个电影或者综艺。每当这个时候,都像回到小时候,那些没有空调,却充满热闹的夏天。
吃在中国的人际关系里,是纠缠了太多情感,有太多仪式感的东西。几乎所有的节日,家人聚在一起就是为了一顿饭,每个日子有特别要吃的东西。就算自己不会做也要外卖叫上一份。忘了是哪个大导说过,看一个导演会不会讲故事,就看他拍吃饭的戏如何。这句话一点都不假,两位我觉得在华语界讲生活故事最棒的导演,李安和杨德昌,拍一群家人吃饭,都是出神入化。特别是李安的《饮食男女》整部剧所有故事的展开,就在三个女儿一个爹,一餐又一餐中,爸爸和女儿的关系,女儿各自的生活,人和世界的关系,都展现得淋漓尽致。只要你看过那部电影,无论多少年,你都不会忘记开场老爹从水缸里捞出活鱼,去鳞,剖膛,片肉,裹粉,下锅的画面。短短几十秒,我的哈喇子已经流到地板上了,一下子生活味儿全来了。冒着热气的油锅里,炸出来的仿佛就是万家灯火的故事。
更不用说拍家庭片全球第一的日本导演们,而第一中的翘楚,是枝裕和,能最深的情感都藏在简简单单的食物中。《比海更深》里,只写过一本畅销小说的儿子,和老婆离婚,付不起赡养费,还要跑到老妈家偷她的退休金。老妈回到家,儿子有点慌张,老妈却慢慢走向冰箱,笑呵呵说,要不要吃冰激凌啊。儿子一脸嫌弃,说你又做那种东西了。老妈从冰箱里拿出所谓的冰激凌,就是用乳酸饮料冻在瓶子里的冰疙瘩,用勺子凿半天才能吃上一点点。儿子虽然嫌弃,还是跟老妈一起吃着闲聊。那么狼狈的日子里,有冻好的冰激凌吃,总不会太绝望。
不仅仅是家人,爱人和朋友之间,也一定要吃到一起好像才能更长时间地相处下去。
刚刚和周生在一起的时候,我们有很多不了解对方的地方,也会因为小事吵架生气。他开始总是手足无措,不知道面对睡了一觉还在生气的我该怎么办。有一次他突然说,生气怪饿的,我们一起叫了外卖。那一餐吃的是烤肉,薄薄的牛舌,五花肉,腌好的鸡翅,送来的外卖一点也没冷,打开盒子冒出快乐的香味。大家喝着烧酒把话说开,完全忘了因为什么生气。
之前和荞麦聊天,说起结婚之后,会立刻学会忍耐和宽容。因为吵得再不可开交,大家依然要一起坐在餐桌边点个外卖,夹起鱼腮最嫩的肉,还是忍不住扔到对方碗里,带着气说王八蛋你多吃点。
我和周生,如果头一天晚起喝到七荤八素,凌晨突然醒来,会第一时间在饿了么叫个冰镇西瓜送来,这是我们最爱吃的水果。两个人如果在家做饭,最喜欢的是土豆丝,他负责切丝,我抓两把辣椒扔进锅里,好像共同在沙滩上堆一个城堡。也会半夜溜达去便利店买微波炉食品。我们发现重要的并不是要做顿饭以表真心,而是我们能坐在一起吃饭,聊一天各自经历有趣的事。
再想想周围的朋友们,能长久玩下来的人,一定也要能吃在一起,吃什么都不重要,可是一定要高高兴兴坐在一起,吃几个小时也不嫌烦。高中时候每年元旦前的最后一堂课结束,Rion都会和我一起去吃尾牙雪糕。和小井在高中成为朋友,就是因为开学第一周的一顿麦当劳。我所有拿得出手的菜色,全部师承coco,朋友们一起出去交友,她会头一天在家里绿豆汤,冰冻一夜,筛好几次面,做绿豆糕,大包小包,背在路上分给大家吃。家里的吃不下的食物我们会带去另外一个人家一起料理,coco妈妈买的紫薯,放在我家,早上一起床就蒸两个,我吃了半个月。老板送的葡萄,coco跑来和我熬一晚上果酱,带回几瓶回家涂面包。大多数时候,我们工作一天,什么都懒得做了,窝在沙发上看剧聊天,看美剧就外卖叫汉堡薯条和可乐,看日剧叫鳗鱼饭和刺身,看韩剧叫辣年糕和部队锅,等待外卖送来的那半个钟头,简直是我们一天最有盼头的时光。闺蜜之间的孽缘,可能就是建立在威逼对方吃三顿夜宵,才会削弱减肥未遂的负罪感。
直到前几天好朋友们在巴厘岛一起吃海鲜,从青春期里已经走出来十年的少年们。还是可以毫无阻碍争抢每一盘刚端上来的菜,吃到渣都不剩,一副还在长身体,要多吃点去打篮球的信誓旦旦。最后风卷残云,坐着聊天狂笑,谁都不站起来买单。周生第一次见这种场面都惊了,说你们就不买单吗。我说我们不买,我们每次都耗着看谁面子挂不住。我们总是可以肆无忌惮的,扔掉成熟大人应有的一切,在对方面前,胡吃海喝,装穷打屁。
想一想一路走过来,无法一起吃饭的,轻易可以在电话里取消饭局的,好像无论这样的朋友还是这样的恋人,都没办法走到最终呢。能够一段时间不一起吃饭就挂念,想尽办法也要找个理由和对方吃上一餐聊聊近况的人,都变成了仿佛家人一样的存在。就算有时吵架,有时各忙各的,有时提前踏上新的人生阶段,也在内心存在一种安全感。
我们知道,未来,我们还是会吃很多很多顿饭的。
吃饭简直是中华传统文化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古代帝王将相,也要凑齐大大一桌,儿子妃子,大臣将军,一起赏天下美食。
宫廷御膳美食的讲究,有两点,一是一起吃饭的人,二是食物的精致。这才叫吃出中国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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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朝阳区北四环惠新东桥南200米富盛大厦3座(原食说江南)
上海:长宁路1018号龙之梦7楼(原暗恋桃花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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