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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0多年来
这一圈城墙经历了拆与建的轮回
如今成了中国乃至世界保存规模最大、
成色最好、历史最为悠久的城墙
外乡人来到西安
最令人印象深刻的
恐怕是走到哪里
都能看到城墙
有西安人自豪地说
城墙就是代表西安的一块四方印章!
现在可见的西安城墙,是明洪武三年至十一年(公元1370—1378年)在唐长安皇城的基础上扩建而成的。
城墙高12米,顶宽12—14米,底宽15—18米。城呈长方形,周长约13.7公里。城四面各筑一门,每座城门门楼三重:闸楼在外,箭楼居中,正楼最里,为城的正门。箭楼与正楼之间与围墙连接形成瓮城,在城墙四角各筑角楼一座。城墙上相间120米还有敌台(马面、墩台)98个,台上筑有敌楼,供士兵避风雨和储存物资用。城墙顶部外侧还修有雉堞(垛墙)共5984个,上有垛口和文口,供射箭用,内侧修有女墙无垛口,以防行人坠落,城外有护城河环绕。
现代西安城墙示意图
整个城墙气势雄伟,构成了一个科学严密的古城堡防御体系。
如果从隋唐时期修建皇城开始算起,西安的古城墙拆拆建建的全部历史前后长达1400年之久。
一座小小城池的门里门外,历尽千年沧桑,竟也延续着一个民族的故事,仿佛缩微。这其间斗转星移,世间物事多有留痕。虽不一定会有权威定论,但世道的盛衰总会在一些物件上留下刻痕,西安的古老城墙便成了这样的时光记录仪……
图片来自网络
连战曾在台湾《中时》副刊上撰文回忆他童年在西安所经历过的抗战岁月,文中对西安城墙的记忆正是对当时西安城墙状况的生动见证——
“我的出生地西安,是日本飞机经常轰炸的地方。我至今记得西安城墙下那许多防空洞,父亲每天上班,都要绕着城墙走,我每天倚门而望,看着穿粗布衣服的父亲渐行渐远,不知道他能否平安回来。
抗战期间,日军没有攻占西安。但是,不时地用飞机轰炸。市民就在西安城墙里挖出防空洞,躲避日军轰炸。
有一阵子炸得实在很凶,母亲便带我搬到乡下——杜城去住,留下父亲一个人在城里上班,更增加了我对父亲的思念和不放心。后来我回到西安上作秀小学,还是天天跟着老师钻防空洞。有的人跑慢了,就会被炸弹片扫中,立刻血肉模糊。”
“父亲每天上班,都要绕着城墙走……”,那个年头在西安生活过的人是看明白了,因为那城墙已被掏得千创百孔用于防空。连战的父亲之所以绕城墙而走,恰是为了随时能躲进城墙防空洞。“后来我回到西安上作秀小学,还是天天跟着老师钻防空洞”,可以想见当时的城墙之于城内民众的安危何等重要。
民国时期的西安火车站
《中国国家地理》2005年6月
20世纪60年代的西安火车站
《中国国家地理》2005年6月
今天的西安火车站
图片来自网络
把一座用城墙围起的城划分为东西南北四个城门内外的四个区域,区分四个区域的居住人等的职业、脾气秉性和文化构成,是西安城的发明,也是我们了解这座城的独特视角。
外乡来的人,若需速成对于西安的认识,就要依赖一句俗谚:东西南北四个城门进来的人见面问候语必然是——问北门的人:“打架了么?”;问西门的人:“你吃了么?”;问东门的人:“抓住了么?”;问南门的人则是:“考上了么?”
没有哪个城市可以举出在中国历史上于当地创作的文献被记入典籍的数目之多多过西安;没有哪个省份的农民可以于随口言谈里自然杂糅着“之乎者也”的文词……大处不说,单说小的,就说西安有种食品“甑糕”(甑音zèng)其所用的“甑”字,即取自两千年前当地人用以造糕的器物青铜锅具的名称;你若听戏,但凡戏文,不论何方戏种,所涉及之人名、地名若想寻找现实所在,那么多有就在西安,如描写王宝钏和薛平贵爱情故事的《五典坡》就是典型一例……
西安的人文悠久全来自于如此积淀,其文脉延续不绝直至今天。
西安的大专院校及文化科研机构居全国第三(仅次于京、沪)。其软件产业基地之大、能量之大亦居全国第三(依次为京、沪、陕)。
宽泛的不说,单单聚焦大南门(永宁门)里外。门内向东即“书院门”,为当年进京赶考学士云集之地,其地名起自于街中间的“关中书院”。那是明、清两朝陕西的最高学府,也是全国四大著名书院之一。
站于大南门(永宁门)去看门外,紫气蒸腾地坐落着唐朝学者玄奘的藏经地大雁塔;远接天际的终南山一带是大小数十座名闻遐迩的佛家寺院……近地方圆百里林林总总云集着国家150多所大专院校、艺术团体、博物馆、体育场、影剧院……
城南有个叫小寨的商业中枢,终日里人流熙攘,随你抽样统计,十人里必有学者三五,问其籍贯,必定来自中国各地。往古长安求学,可真是来到了正宗哩。
西安的回民就都集中居住在以市中心钟楼为坐标原点的西北方向街区。这些从明朝起就开始聚居在这里的回民擅长制作吃食,清末慈禧太后西逃经过大麦市街时,就在大麦市街一家叫做“天锡楼”的泡馍馆品尝过羊肉泡馍。
在长达数千年的长安城发展史里,城墙的拆拆建建,时大时小,为今人留下了一个跨度达数百里的建筑区域。上述所提及的历史文化著名人物恰恰都在如此范围之间居住。这里就以两位著名诗人的居住地为例:李白当年居住在现西安和平门外李家村什字西北角的崇义坊一带;而白居易则居住于现今城东南方向沙坡村的唐朝常乐坊。
上世纪80年代末,西安城墙四门的闸楼、吊楼均被拆除。北门的正楼毁于辛亥革命;南门的箭楼焚毁于1926年。抗日战争时,为了防空,城墙的墙体被挖洞1991孔;1949年后,又有4座角楼、98座敌楼、一座魁星楼及大量垛墙、女儿墙相继被毁。到1983年,墙体毁断14处,加起来总长1225米,外墙青砖被剥离1.846万平方米,墙顶海墁被剥离13.7万平方米,墙体被挖洞穴2100孔,总塌方量20多万立方米。城墙外侧开阔地被96家工厂和1005户居民所占用,护城河则成为臭水河。
在长达30多年的和平年代里,城墙“洞穴”又成为盲流栖身和凶杀藏尸的地方。
沿城住的居民,祖辈上起就有了这样的传统“要盖房,去拆墙”。家居院落里四处遗落的老砖不计其数,或者是作院墙,或者是垒了灶台;60年代家居烧煤是由自己打造煤砖,需得加土加水,老城墙里的千年三合老夯土就成了取之不尽的资源……老城墙就是人们的建材城、砖瓦窑……也就是这个象征着古代文明的老城墙,却依附了许多的阴暗,成为藏污纳垢的所在。“长乐门”去往“中山门”一段顺城走,便是破毡烂席依墙而搭建的窝棚,掩藏了鸡鸣狗盗路数不明的黑色交易。
如果把城墙因为战乱而坍毁归之于被动,那么上个世纪里无数次对城墙的拆毁则包含了不少主观成分。1936年,陇海铁路修至西安,为给火车腾出落脚地,“中正门”被拦腰斩开,辟为车站广场;50年代,曾经为纪念冯玉祥将军而建的“玉祥门”则因为那门外是枪决人犯的刑场,终被视作不吉祥而拆除,后成一豁口达半世纪之久;接下来的拆城门事件竟然一发不可收,先后拆门而成豁口的有朝阳门、建国门、端履门、朱雀门、含光门、小北门……如此,历经千年的西安古城墙被砍成不能连贯的残垣颓壁。
摄影/秦岭
更大的破坏开始于1958年——西安市自上而下刮起了拆城墙风。
这年,西安市人民委员会召集各方人士对西安城墙是否拆除问题展开讨论。会上出现了两类意见,一类主张拆除,一类主张保留。而“拆除派”在当时远比“保留派”人多。9月24日,西安市委正式向省委报送请示:经西安市人民委员会党组研究,并经市委常委会议讨论,认为西安城墙可以不予保留,今后总的方向是拆。为了便于人民以后瞻仰,只保存几个城门楼。但目前可将需要拆除的地方和危险的地方先予以拆除,暂不组织大量的人力全面集中搞。今后将按照城市发展的需要结合义务劳动,逐步予以拆除。10月25日,省委复函:原则同意。12月25日,西安市建设局报送了拆除城墙工作计划意见书……
拆城墙的消息不胫而走,西安城墙上的垛口砖几乎是一夜间被剥光,好像脱了一层皮,最严重的是南城墙西段的外包砖竟然是由中学有组织地前往拆毁,而这样的行为却被认为是建设一个新西安。一些有识之士斗胆越级省政府,以陕西省文物管理委员会的名义向国务院发了电报,请国务院出面干预。
图片来自澎湃新闻网
1958年9月至10月,习仲勋(左一)率调查组到西北考察调研
1959年7月22日,经时任国务院副总理的习仲勋多方协调,国务院发出《关于保护西安城墙的通知》。同年9月26日,陕西省和西安市开始采取有效措施保护西安古城墙。1961年3月4日,经国务院批准,西安古城墙被列为第一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至20世纪80年代时,西安古城墙已经千疮百孔,它又一次侥幸存活了下来,然而眼前的西安古城已经成了碎尸万段的蜈蚣凄凉地匍匐在秦川大地上……
摄影/韩建超
保护的首要大概还属文化,而文化的体现,在现今物化的表现又在于人物。
1983年笔者在西安西门箭楼上的一次展览里欣喜地发现了一些有趣的记录:西安城的南部地区是古长安历史文化发展的重要地区,文化积淀非常深厚。这里曾是王公贵族及名人学士消夏避暑、隐居山林的私家园林和别墅的集中地带。其中著名的有员半斤庄、何将军山林以及王维的辋川别墅、杜甫别墅、韩愈庄园、韦庄宅第、韦应物宅第、裴度庄园、岑参别墅、牛僧孺别墅等;五代以后,由于战乱频仍,西安城南地区的繁盛景象已大不如前。尽管如此,这里仍映射着浓重的古长安历史的文化氛围,如兴盛于金元时期的道教宫观祖庵重阳宫、楼观台;散布于少陵源的明秦王十三陵以及主要沿樊川和各峪口分布的大量佛教寺院等。如今这些名址尚有遗迹可寻。
去过西安的人都留下了对于那座城市里尘土的印象。尤其是城东50年代兴建的国防工业、纺织城;城西大规模的电工城、炼铁厂。黄土高原的恶劣气候加之工矿企业的污染物排放,使得西安古城的大气环境日益恶化。所幸专家们的目光已经盯上了围绕西安城的秦岭山区,那里的五台山、甲午台、翠华山、太平峪、王顺山、首阳山,如此等等,构成了针对西安古城发展不无裨益的城郊生态区。
图片来自新华网陕西频道
若说现在西安城的发展是脱离了上述生态环境的改善,那么城墙圈里的建筑规划却是直接体现古城文化历史面貌的关键部分。
上世纪末,西安古城的改造首先迈出了恢复自身贯通的关键步骤。首先恢复的是“朱雀门”(此门为唐时城市中轴线)、“建国门”、“端履门”、“小北门”,继而恢复了目前占据城市交通要道的“玉祥门”与“朝阳门”。对于现代城市如何与古代建筑自然契合的课题,城门的恢复工程设计都不同程度地做了新的尝试,风格各异。到世纪末,西安的城墙修复工程基本完成。惟有到解放门一段,即西安火车站广场的一段卡了壳。
建于1936年的火车站恰恰占据了城墙的必经之地。如何建,怎么建,众说纷纭。比较集中的看法是认为不伦不类。为此相关部门举办了建筑设计展览会征求社会意见,让大家来品头论足。那些方案里有在城墙内部建设宾馆、商业设施的;有建议架设过街天桥越过车站的,有的则干脆建议将火车站向北迁移……方案一时间竟无法定夺,便再次搁置。
1998年4月,克林顿访华先遣团来西安考察。西安方面迎接他们的是一场盛大的仿古迎宾入城仪式。那阵势令在场的美方先遣团人员大为震惊:“如果总统不来看这样的仪式就太遗憾了!”当晚,西安就被确定为总统来访的首站。1998年6月25日,美国前总统克林顿,由华盛顿安德鲁空军基地乘专机直飞中国,他所选择的降陆地正是这座东方国家的西部城市西安,明眼者心底不禁叫绝:其间所深含寓意不解自明——进入西安,当为中国历史的源头;了解中国,当自西安城门始。然而此时的西安城墙仍然是一个不能贯通的“断墙”。
2005年5月1日,同样属于城墙贯通工程之一,也是最最关键的终结篇章的原解放门火车站广场豁口(1949年前名“中正门”)连缀工程竣工。由此,历经千年的唐皇城,也是历经600年之久的明城,从那在近代历史上不无遗憾的残废状态终于完成了我们期盼已久的大贯通。
本文汇编自《中国国家地理》2005年6月
撰文/田夫 摄影/石宝琇 等
责任编辑/刘晶 图片编辑/王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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