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我想谈中国汉字书写的特殊性与中国人性格的关系,及其由此而导致的与中国文化性格、与中国文学之间的关系。我总觉得中国人的哲学、中国人的思维、中国人的工作方法都与我们的汉字书写是分不开的。今天的中国为什么是这个样子,我们可以找到各种各样的理由,但是这里面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中国汉字书写的特殊性极大地影响了我们文化性格和工作方法。
中国汉字实际上起源于象形,中国汉字的象形虽然到今天发展成了表意的书写体系,但有一种非常特殊的图案化的形象,这种图案化和中国书写的结构,每一个字的结构里面充满了中国哲学和中国的文明方法,甚至与我们的人种有关。为什么这么说?其实最早的时候,人类书写的起源很多都与象形有关系,但很多文字的书写体系没法继续发展象形和符号化的体系,因为发音不一样。绝大部分的人种发音都是黏着语系,说话都是一串一串的,由后面音的变化而决定了前面这个词的性质。唯独中国人是单音节发音,它不由后面的音的变化而决定一个词的性质,所以只有中国发音的体系,使得象形体系一直沿用到今天,而且成为一个巨大的文字体系。
就是因为中国汉字书写的特殊性,极大地影响了我们的民族性格,而且影响了我们的所谓汉字书写和文学。我一直在看前秦才女苏慧的《璇玑图》,我琢磨它是一种最汉语的写作,虽然它在文学史上可能不一定有一个适合的或者是重要的位置,但我觉得它是最汉语的写作。为什么?因为它可以把不同的人最后解读出来好几百首诗,或者是上千首诗,呈现在这么一个七寸的文字绣片上。为什么说它是最汉语的写作?或者说它是最有中国写作性质的写作?因为只有中国字,由于它的整齐和它方块字的性质,可以让它有这种整齐的,像一个棋盘一样的布阵的关系。其实这也决定了我们的古诗词的整齐,也决定了我们对联的整齐,也决定了我们四字成语的整齐。拼音文字没有整齐感,这真的是我们汉语写作非常大的特点,它也影响了我们的思维。
中国文字里面的象形因素使得每一个字都是一个故事,这和我们的文学写作又有关系,每一个汉字所承载的故事内容,在写作中起着极大的作用。比如一个寒冷的“寒”字,本身就是一个故事。它的宝盖是一个房顶,两面的这个是草,中间的这些最早就是一个人,象形文字的人,下面的两点就是甲骨文冰裂文,就像我名字中“冰”字的两点,一个人在一个寒冷的屋子里被草裹着,地上全是冰。我们的作家用一个“寒”字在诗歌里,里面的含义和内容与这个字形之间的关系、与意义相互的铺垫是极其有关系的。不管是古代文学还是当代文学,它都是被这样的一个文化特性所笼罩的文化创造。
当然,我们汉字的书写也影响了中国人的工作方法和创作方法。中国书法讲笔笔相生。我第一笔写在哪儿;第二笔到底往哪儿写,是由第一笔的位置来决定的;第三笔到底怎么写怎么运笔是由前两笔的感觉和位置决定的;而最后一笔也是最重要的,它是调整整个字平衡的。这就是中国的哲学,最后培养中国人的思维——特别善于根据一个临时的条件来决定我现在该怎么办。
我想说的是,两位先生的书法展览的意义不只是给书法界书写提供了新的内容,而在于找到新文学创作真正的内在的推动力和真正的滋养来自于哪里——它来自于我们中国汉字书写的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