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有点丢三落四。上次出差忘了带充电宝,这次是忘了带kindle。旅行中没东西可读有点无法想象,决定从机场书店买一本书。其实走进书店之前我就想好了,买一本小说。看了一圈,买了东野圭吾的《白夜行》。
看过东野圭吾的《解忧杂货店》,挺不错的,但也没不错到想要看他的其他小说。选《白夜行》,是因为知道他会讲故事。后来才晓得是他的代表作。
没错,我已经到了必须带一个故事才能安心旅行的阶段。Kindle里边有好几本科幻小说,这次只能看侦探小说了。
虽然学的文学专业,有很多年我都不怎么看小说的。曾经我只对思想和知识感兴趣,觉得它们才是有用的东西,而小说在这方面缺乏效率。故事里边可能包含着很棒的思想和知识,但是首先我得把故事读进去。那些年红尘滚滚诱惑无限——别想歪,我讲的是思想和知识方面的诱惑,怎么可能静下心来读小说。当然王朔、王小波、冯唐还是读过不少,但我感兴趣的是他们的聪明,而不是故事。跟聪明人相处总是愉快的,而我没来由地认定大多数写小说的可能都不怎么聪明。我承认这是一种偏见。
可是这几年我发现自己读思想类知识类的书越来越不耐烦。可能两个原因。一是我发现原创性的思想实在太稀缺了。也就是说,能够独立发现一些前人不曾讲过的观点和理论,这个实在太难了。绝大多数作者只是重新阐述别人的观点,如果负责任一点,剪裁添加一些新的材料,就已经对得起读者。像我手头正在看的《独裁者手册》,前段发现好多人在读,而我买了两年还没动。没动是因为我不知道咒骂独裁者还能骂出什么花样,独裁者这个话题难道太阳底下还有新鲜事?我是抱着实在没的可看不妨试试的态度翻开这本书的,居然发现作者的观点具有高度的原创性,作者居然说民主政体和独裁政体的领导者其实没什么不同。这是我最近阅读中很大的一个惊喜。当然,既然领导者没有本质不同,为什么会产生民主和独裁这么大的差别,你自己去读这本书吧。
第二个原因——知识,对我来说,获取知识的效率和快感正在降低。由于过去二三十年持续阅读自己感兴趣领域的知识,比如历史,再比如科普读物,现在几乎任何一本新书,如果我想享受新观点新知识的快感,必须同时忍受重温旧知识和陈词滥调,由于这个缘故,很多书我没读一半就扔掉了。这不能怪那些作者,他们没有义务按照我的知识水准去写作。其实这跟恋爱有点像。你的初恋对象,现在回想起来可能挺不堪的,但当时你觉得甜美无比。再比如日本的战国史,绝对让人热血沸腾,很遗憾我最早读到的是一本爆米花读物,还是中国人写的,但毕竟通过它知道了很多的故事和人名,后来再读到更好更经典的著作,反而没有了当初遭逢大阪“夏之阵”时的热泪盈眶。没办法,人就是这样。当你有了一万块,反而找不到当初兜里只有十块钱的喜悦了。
大概从七八年前吧,我又开始读小说了。但是我不认为因此自己喜欢读小说了,因为我只看科幻小说,先是刘慈欣,然后阿西莫夫,最后所有能找到的科幻小说。可以说,本大叔看得太多太快,科幻小说作家严重不够用了。很多人不把科幻小说当文学艺术,这我知道,所以我也不把看科幻小说当看小说。那只是一个天文爱好者的梦想的延续,当我已经没有心情也没有条件(大气污染、视力下降)继续看星星的时候,才会在太空歌剧里边继续寻找那种感觉。科幻小说我也只看太空歌剧,或者尽管不是在光年中飞来飞去,却很带感的,比如《银翼杀手》这段话:“我曾见过你们人类无法置信的事情:战舰在猎户座的边缘起火燃烧,C射线在星门附近黑暗中闪耀……所有这些瞬间都将湮灭在时间的洪流中,就像雨中的泪水……死亡的时刻到了。”我发现很多朋友喜欢在朋友圈引用这段话。
这次我终于又迈出一步,开始看侦探小说了。当然侦探小说也不是严肃文学,但毕竟没有死泡在科幻里了。也许今后我会看更多的小说,包括那些我曾经不太看得起的。
为什么呢?
我想,从根本上讲,小说是失败者的艺术,也是失败者的慰藉。小说带你走进一段虚拟的故事和生活,让你暂时忘记周遭的现实。也可以这样说,如果你对自己对现实很满意,可能不会有心思去读一本小说,宁愿去读些更有用的东西,比如我很多年一直只读思想类和知识类的书籍,因为我觉得那些东西还读不过来,怎肯浪费时间在一段编造的故事上。我做自己还来不及,怎肯浪费时间去体会小说里人物的悲欢离合。
其实你看,上边这段话也都是别人的思想。只有一句,“小说是失败者的艺术”,算是我的原创。当我走到人生的下半场,未来不再无限多可能,我突然开始看小说了,让别人的故事来填补我生命中不再可能之事。
现在我明白了,那些欧美白人中产阶级的度假海滩,为什么沙滩椅上人手一本小说。
还有,为什么我在出差中必须带一个故事。为什么,当我从背包里翻来覆去找不到kindle的时候,心里竟然慌乱起来,盘算着在登机之前还来不来得及冲到最近的机场书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