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变化很快,思维往往更新很慢。航班取消和延误曾是许多人旅行中最糟糕的部分,多年以来,人们忍受着机场的无趣和冷漠,单调的空间、漫长的通道、成排的座椅、单调的快餐等等。
如今,事情正在发生变化,机场不再满足于仅仅充当连接点,它通过诱人的美食、高效的运作、愉悦的购物体验等,来扭转人们定型的认知。对于全球3600万次航班的30亿人次旅客而言,这是福音。
航班取消和延误或许可以成为旅途中美好的部分,因为可以有个好理由重新体验机场。
▲候机厅的小孩子们很喜欢趴着玻璃上看外面
「如果要抹去二十世纪后半期最显著的空间类型,机场将是最完美的选择。」美国地理学家丹尼斯·科斯克罗夫说。相对于古老而精深的城市文明,机场还处于少年阶段,这里的少年是文化上的比喻。
如同尼采所宣称的最高精神境界中的「孩童」。他把「精神」分为三重境界:骆驼、狮子和孩童。骆驼,一身背负着重担。狮子在自己的世界里做着自由的王。孩童「是纯洁的,是遗忘,是一个新的开始,一个游戏,一个自传的车轮,一个肇始的运动,一个神圣的肯定。」
作为二十世纪最美好与宏大的发明,机场创造了人类社会中「迷失的时间」,创造了任意可能的链接,同时还营造了随时可能发生的敞开与封闭。它是原点,也是牢固的边界。它是超国度的融合,也是跨时空的粘结。
▲电影《幸福的终点站》剧照
叙利亚战争以来,柏林的滕佩尔霍夫机场成了德国最大的难民营,电影《幸福终点站》的现实加强版。在大洋彼岸,特朗普政府的新移民政策,对六个主要穆斯林国家竖起了高墙,一道虚拟的、白人至上的偏见之墙,首先建在了机场。因为机场是原点,也是边界,是超国度的交汇,也是跨时空的分离。
后911时代,机场解除了隐私,不管主观上同意与否,你的身体,你的行李,从进入机场的那一刻,全部都将被监控。只是在好莱坞电影里,监控摄像机的另一端,常常站着CIA探员,或是即将毁灭世界的恶棍。现实中则是暴露众人面前,存储在各种电器设备里。
▲911之后,机场的空间分配越来越向安检倾斜
机场聚集人群的同时,也淤积着超时空的存在感。1990年代以来,艺术摄影家们用镜头讲述着机场的超时空张力。德国摄影家古尔斯基捕捉到了机场的两面性:无穷大与无穷小。无穷大的是古典的庄严,无穷小的是深邃的细节。在二者之间存留着艺术家的无限想象力。
美国飞行摄影师米尔斯特恩从空中记录下机场的结构、组织和颜色。航站楼犹如正在哺乳的母猪,一排排的飞机则像小猪仔,排成排地躺在猪妈妈的怀抱里。
在米尔斯特恩的镜头里,有着机场的宁静之美,当思维的尺度调大,从人群变为机群,那依然是真实的机场,一个需要借助飞机、在新的时空里去发现的机场。
▲ Jeffrey Milstein镜头下的机场
在我看来,从来没有一个场所,像机场这般,同时囊括了人工的艺术性、机械的精确性和严格的控制性。同样,也从没有一种建筑类型,绝大部分都是建筑大师的作品。
诺曼·福斯特的北京首都机场T3、台湾桃园机场、香港国际机场;理查德·罗杰斯的伦敦希思罗机场、里昂机场、马德里机场;还有萨迪夫的新加坡樟宜机场、韩国仁川机场……机场闪耀着现代文明的光辉。
▲ 古尔斯基拍摄的法兰克福机场
法国思想家马克·奥热称机场为「非场所(non-place)」,一个存在主义的视角。如果说「场所」是关联的、历史的和有关身份的,那么「非场所」就是缺少关联的、非历史的和无身份的,实质上是命运、行动、思想的无限交错。
虽然我不赞同他的观点,但也难以反驳。因为「非场所」指引了高技派建筑师,准确地说是引导了现代科技的信徒们。他们把机场当成一种普适性的建筑,在他们看来,古代没有机场,现代机场建筑可以作为全人类通行的建筑语言。
上海浦东机场、广州白云机场的设计者保罗·安德鲁认为,地方风格是一种过时的思维,地方样式是没有意义的,不同地域的机场,应该没有差别,不能用中国的屋顶样式或希腊神庙的形制建机场,他认为机场是普世空间。
▲高技派代表诺曼·福斯特所设计的阿曼皇后国际机场
与此相似,在摩天大楼崇拜的年代,现代主义建筑大师们发明了「国际式」,也是宣扬一种国际通用的建筑语言,结果却是曼哈顿的摩天楼依然不同于浦东的和迪拜的,国际通用的法则难以超越地域文化,但是摩天大楼的共通之处是建造观景台。
帝国大厦、台北101、上海中心、哈利法塔,每一幢上面都有,这是回应了人类登高远眺的共同心声。
▲世界各地的机场指挥塔,以此分别是巴塞罗那、巴勒莫、埃里温、悉尼、旧金山、纽卡斯尔、北京、苏黎世
虽然机场不能超越地域而存在,但是它本身就是现代文明的精华。如果说观察文明是一件有难度的事,那么,我们就观察机场本身,设想一下,每一场旅行的起点和终点都是建筑大师的作品,何以忍心一次次地忽视?
美国Travel+Leisure杂志每年都会评选最好的机场,美国波特兰国际机场连续多年排名全美第一,它被旅行者评价为全美最准时、最便捷的机场。全球最好机场的归属始终是新加坡樟宜机场——旅行者眼中的转机和购物的天堂。
▲新加坡樟宜机场外形是压扁的圆|机场内部的瀑布是完美的都市景观
将于2018年竣工的新加坡樟宜机场改建工程,由建筑大师萨福迪设计,看上去像压扁的圆,40米的瀑布悬挂在正中间,共计13万平米的综合体建筑,不仅服务旅客,也将是本土居民的消费目的地。
▲新加坡新机场的内部手绘图
新加坡新机场可以看作亚洲都市的「机场综合体」实践,传统的亚洲城市主张最大限度的功能混合,按照这种形态发展下去,或在不久的将来,「免税店」模式将翻开新的篇章。「逛机场」不仅很时髦,还会是旅行的必选项。
对机场的评价,旅客体验终于找到了话语权,在消费时代里,全球2200个民用机场,要重新找寻自身在城市中的位置,找准坐标,需要面向未来,还能追认传统。
▲最早的两架协和超音速飞机,美国杜勒斯国际机场,1974年
幸好在飞机的起源地,就藏匿着机场的基因。1903年,莱特兄弟第一次短途飞行,发生在俄亥俄州代顿市的一个养牛牧场里。1909年,第一个现代意义的机场——马里兰学院机场也是一块1000平米的草地。
格斯格罗夫发现了机场与18世纪欧洲园林之间的隐秘关系:相似的规模、绵延的草坪、还有时代的品位。
在机场产生之前,公园是唯一足够大的开放空间,由于机场大多建于郊外,公园的公共空间影响了人们对机场的定位和认知。1930年代,美国俄亥俄州的托莱多市,把机场纳入到该市的公园规划系统。1950年代的纽约JFK机场也是国际化的公园设计,以17世纪法国皇家园林为蓝本,220英亩的公园环绕着停机场、各种通道和航站楼。
▲挪威奥斯陆机场扩建项目使其成为世界上最绿色环保的机场
通过公园化设计,加强了机场与城市之间的联系,使得远在郊外的飞地,具有城市相近的意象。公园化的设计依然是许多机场的一致选择。奥斯陆机场的桦树林和落叶林,展示了挪威人的本土意识,在这处「机场森林」里,许多通道都有着穿越森林公园的情境。
▲挪威奥斯陆机场坐落在森林里
新西兰奥克兰机场则包含了一个雕塑公园、一个橄榄球训练场、一个线性公园和长达3公里的步行街,一个环绕着土著人和欧洲移民定居点的历史公园。
机场开始在大地上铸牢根基,回到人间、回到城市、满足那片土地的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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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崔骥 编辑|chil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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