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凉如水,灯光尽熄。耳听得家人鼾声渐起,一个瘦小的少年爬下床,从枕底拿起一本书,蹑手蹑足走向阳台。细细摩挲端详书皮后,少年扎了个马步的姿势,闷哼一声,左手掌沿已是重重拍击到方凳的铁砂袋上,少年微吐一口气,右手复次拍击砂袋……
这个中二少年,就是我。
那是上世纪90年代末,我上高中,因杂志广告购得《顾汝章嫡传百日速成铁砂掌》一本,居为奇宝。书中记载,1931年,俄国力士来广州西瓜园,表演“大力戏”,俄国力士牵出一匹烈马,声称有制住烈马者,得银洋200。顾登场说,非为奖金,只为看马,随即出掌在马背上轻轻一拍,烈马立刻动弹不得,第二天不食而死。解剖发现,马的内脏受严重的内伤,俄国人收拾包袱离开。
这一段看得我热血沸腾,决心练好功夫,扬我国威的同时还能到处显摆。
只是铁砂掌虽号称百日速成,但练起来实在麻烦,不仅要苦拍沙袋,还要用药水洗浸双手,方保无伤病之虞。自制洗手药水配方如下:将铁锈泡入陈醋,数周天后方可取用。在连续拍击铁砂大约一周之后,我手骨肿胀,奇痒难耐,心生恐惧后就放弃练习了。
武功不成,难以甘心。此后我又陆续搞到一系列“秘笈”:包括陈子正大力鹰爪功、泰拳前胫猛踢、陈鹤皋无限制格斗术、新野山武道等……但都是有始无终。
我赶上的,是中国武术热的尾巴。这股武术热,可以上溯到上世纪70年代。1974年,中国武术代表团首度赴美国访问,继乒乓球和体操之后第三个代表我国实施“体育外交”;其后是以北京武术队少年运动员为主体的赴日访问,为两国建交后的民间往来拉开序幕。此后武术届又接连组团到海外各地表演,直接刺激了民间武术热的复兴。公园、街头习武的普通人开始多了起来。
上世纪80年代,李连杰主演的电影《少林寺》播出后在全国乃至世界范围内迅速火热,更是将这一波“习武热”推向了高潮。据资料记载,鼎盛时期,全国的习武学校就增加至13000多所,从事习武的青少年人数增加至近百万人,不少年轻人离家出走学功夫,仅少林寺所属的河南省登封地区就有武术学校120余所,武术杂志能够发行两三百万份。来自海外的少林寺“洋弟子”络绎不绝。
以金庸、古龙为代表的武侠小说也是传统功夫的强大推手。香港文评家林以亮说,凡是有华人的地方,就有金庸的武侠小说。 在海外,李小龙则是号召力强大的流行文化偶像,成为一代人青春期的共同回忆。可以说,彼时的中国传统武术,不仅成为一个具有强大国际影响力的中国符号,也是世界认识中国的重要载体。
从进入大学一直到大学毕业工作,互联网迅速普及,新鲜事物应接不暇,我也早已没了当时的闲情逸致去修炼“独门绝技”。然而,出于惯性,我还会关注一些“武事”。
这期间,知名的“武事”有如下几桩:
2012年,闫芳因“最强太极推手”爆火于网络,视频显示,数位大小伙子轮番上阵,面对闫芳,有的站着就跌出两米开外,有的伸手就上蹿下跳地大叫。掌风所及,击倒一大片。闫芳声称,这种情形只适用于练了太极拳并有一定功力的人,普通人达不到那样的效果。而事实证明,闫芳的“推手”更多的是一种表演。河北省武术协会副主席、秦皇岛太极拳研究会主席贾仲满表示,把一堆人全给推的东倒西歪,这个谁也做不到,不可能做到那种程度。
闫芳的此事的结局,是李经梧后人以“影响恶劣“为名,将闫芳开除山门。
2013年, “天山论剑武林大会”在新疆阜康市天山天池湖畔举行,来自少林、武当、崆峒、昆仑、峨嵋等11大门派的传承人在现场展示了各自独特的拳法套路,盛况空前。掌门手中兵刃足够拉风。青城派手执湛卢剑,苌家拳紧握八卦鸡爪鸳鸯钺,昆仑派拎着两根毛笔,崆峒派宝贝最多,腰系铜烟壶、铁链、铁筷、九节鞭、金瓜锤……不过这场“武林大会”主要以表演、展示为主,缺乏精彩的“对打”场面,现场观众表示场面并不好看
。
后来的互动环节更令人大跌眼镜:崆峒派掌门人白义海原本想表现出四两拨千斤的灵巧,但却在与观众的对决中没占到便宜,双方比划了有近两分钟的时间后,均累得气喘吁吁,最后在大师一句“点到为止”中收场。对此,华西都市报失望地发了一则评论:《掌门难镇场 武林已有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