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猎人,好像摸过来了。”母狸推醒身边的公狸,跟他说。
公狸警觉地醒来,探起头看了看,然后悄没声地拨开遮挡的灌木,蹿出了洞穴,过了一会儿,他轻轻悄悄地从灌木下钻进来,说:“是,他在山下了,正带着他那只狗,到处找咱们。”
“怎么办?用不用躲?”母狸搂住身边熟睡中的小狸,紧张地问。
“要躲,这次很紧急了。”公狸说,“他追了咱们这么久,以前咱们还可以施法变幻耍着他跑,但次数多了,他对咱们也了解了,不太容易上当了。这座山孤零零一个山头,他又带着狗,要找到咱们很容易,应该用不了多久了。你还是带上孩子,赶紧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我跟他周旋一下。”
母狸抱起了小狸,小狸仍沉沉地睡着,一点感觉不到身边的变化,他的四肢摊开,毫不设防,躺在母亲的怀里深深呼吸着,甜甜地咂了咂嘴。母狸担忧地问:“附近这片山咱们都藏遍了,还能往哪儿藏呢?要是光我自己,到处跑着,量他们也跟不上,但是孩子不行啊。”
公狸也有些犹豫,他想了一会儿,忽然说:“从这儿往北一座山后面的山谷里,有个孝子,在给他妈守坟,你知道吧?”
“知道,我见到过他。就在坟边上盖了个窝棚,天天住在那儿陪着他妈,我见过他哭过几次,是个心软的人。”
“对。这人对自己妈这么亲,想必人也善良。你变幻成人,躲到他那里吧,就算猎人不小心找过去,他应该也会保护你。”
两狸叼着孩子小心地出了洞穴,警觉地四处看了看,准备朝两个方向分手。公狸又回过头来,看了母子一眼,说:“保护好孩子。”
母狸也回头看了看他,点了点头,两狸分头跑开。
孝子还没有睡觉,他在窝棚外面坐着,生了堆火,一边暖着身子,一边看着沉沉暮色中淡淡的山影发呆。他的衣服很单薄,窝棚内也没有厚被褥,如果没有火堆,今晚又要是个难熬的夜晚。一个人住在深山里很孤单,但每天忙于为吃不饱和穿不暖发愁,倒也想不起寂寞这事来。
远远的有人过来,好像还是个女人,抱着个睡着的孩子。这是谁啊?这山里还有比自己更惨的人?
女人慢慢走了过来,是个美貌少妇,插着荆钗,衣着虽然旧但很干净。孩子看上去也就两三岁大,在她怀抱中睡得正香。
女人开口了:“这位小哥,我是山那边村里人,今天抱孩子回娘家,走迷了路了。现在天色已黑,我怕再往前走遇到狼虫虎豹,看到您这边的火光,想来在您身边暂时栖身,明早天亮就走,您可愿意?”
孝子眯起眼睛看了一会儿,开口道:“深山野岭半夜三更,出来你这么一个女人,看着实在可疑呢。”
女人有些慌乱,连忙解释:“我真的是山那边李家村的人,也是我糊涂,本来想抄个近,走着走着就走岔了路,想找回去也来不及了,天一黑更是什么也看不清。您一看就是个善人,总不会让我们母子俩露宿深山,被野兽分食吧?”
孝子想了一下,挥了挥手:“你坐那边吧。”
女人千恩万谢,坐在火堆对面,把孩子安顿在身边的地上,还牵起裙角给孩子盖住。跳动的火光照着她的脸庞,显得异常美丽,孝子不由得看呆了,赶紧摇了摇头,把眼睛转向了一边。
两人无话。夜越来越深了,孝子往火堆里又添了些柴,在火旁躺了下去,准备睡觉。女人也有些困,一下一下地打着盹,但每次快要睡着脑袋不由自主地往下掉时,她就赶紧警醒过来,强撑着不让自己睡,像是担心睡着了会发生什么意外。
终于,女人还是没有撑住,她的脑袋贴到胸前,沉入了梦乡。意志消退后,法术失去了效力,女人化成了一只熟睡的狸,旁边的孩子也显出了狸的原形。
孝子爬起身来,一点没显出惊异,“娘说的果然是真的,漂亮女人都是狐狸精!”他朝地上啐了一口,回身从窝棚中摸出一把锄头,朝着母狸挥了下去。母狸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立即醒了,血从伤口中喷涌出来,她顾不上伤口,爬起来去护卫小狸。孝子的锄头继续落了下来,一下锄在母狸身上,一下锄在小狸身上。地上吱吱叫成一团,过了一会儿,终于没声了,只剩下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孝子抓起失身,扔到了不远处的坑里。
公狸与猎人周旋了一夜,天快亮时,总算甩脱了猎人和狗的追击。他身体疲惫,但心情终于轻松,朝着孝子的所在跑来,接自己的妻儿。他化作一个庄稼汉,走近孝子的窝棚,但没看到母狸的身影。他朝孝子弯了弯身子,谦卑地问:“这位小哥,昨晚可曾看见小人的娘子和小儿啊?”
孝子早已起身,正拾掇火堆留下的灰烬,他抬头白了庄稼汉一眼:“什么娘子,没看见。”
公狸有些吃惊:“昨晚没有一个女人抱着孩子过来吗?我家娘子昨天带孩子回娘家,今天一大早她娘家人过来,说没见着她们母子,想必她们昨天是在这片迷路了。这方圆几十里就你这一处人烟,她们肯定会来此投奔啊……”
孝子一声冷笑,“是有来投奔的,不过是俩怪物,已经被我杀了。”说着朝不远处努努嘴,“到那边去找吧!”
庄稼汉心胆俱裂,他朝土坑狂奔过去,一到那里,就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哭叫声,然后扑进坑中,大哭起来。
“你杀了我的妻儿,我要你偿命!”哭过之后的庄稼汉红着眼睛回来,揪住了孝子的衣服,两人扭打在一起,谁也没能赢得明显的优势。打斗了一会儿,两人都累得躺倒在地,庄稼汉喘了口气,爬起身来:“我要去见官,让官府给我家报仇!”
庄稼汉走出深山,一路朝县衙而去。他击响登闻鼓,跪在地上,求官老爷为他做主,为他枉死的妻儿报仇。命案是大事,主官马上带上衙役,跟着庄稼汉进了山。
坑里是一大一小两具尸体,一具女尸,一具儿童,都已血肉模糊,身上遍布硬物造成的伤口。主官几不忍看,立即着人锁拿凶手,而孝子却一个劲儿喊冤叫屈,嚷着那是怪物。庄稼汉跪在地上哭成泪人,只恳求尽快将凶手正法,给妻儿一个公平。正闹时,一个猎人牵着狗从远处走来。
正哭的庄稼汉远远看见猎人,脸上现出一丝慌张,不过一闪而过。他抱住主官的腿,说俱证皆在,为何不马上正法了这个凶手?主官无可奈何,怀着同情安慰他不要着急,带回县衙走正规流程,一定不会让他家人白死,一定会为他主张正义。而庄稼汉哭得更是伤心,苦苦哀求主官,一定要马上报仇。
正在此时,走过来的猎人大喝了一声:“畜生!可逮着你了,你还往哪里跑?”
庄稼汉听得喊声,浑身一颤,下意识地躲到了主官身后。猎人从袖中拔出一把短刀,冲过来就要向庄稼汉刺。主官伸手拦住猎人,一声断喝:“你要干什么?官家人还在此,你就敢撒野?”身旁的衙役也赶忙冲了过来。
猎人生生收住动作,看了一眼面前这个身着官衣的人,马上跪在地上,说:“大人,您后边这个不是人,他是个畜生。”
“胡说!这明明是个老实庄稼人。”
猎人不知如何解释,他转回头,朝后面的狗一声呼哨,狗得了命令,蹭地一下蹿了出去,奔着庄稼汉而去。
事情发生得突然,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动作。狗冲过去时,庄稼汉反应迅速,撒腿就跑。狗追得快,一口咬住了庄稼汉的腿,把它拉倒在地上,庄稼汉摔倒的同时,瞬间变化成了一只狸,他甩脱狗嘴,箭一般跑出去,却没有跑远,而是跑向了尸体所在的大坑的位置。狗在后面追,他在坑外绕着圈跑,却是怎么都不肯跑开,好像在等着坑里边的人活过来跟他一起走一样。
狗一时也追不上他,两只动物就在大坑旁绕着圈子,在场的官人衙役们全都被惊呆了。猎人伸手拿过背上背的弓,拽出一支箭,拉开弓瞄准,他估算着狸子的速度和方向,然后松开手。“嗖”的一声后,狸子应声扑倒,滚落进了大坑。
众人赶过去往里看,只见那只狸子肚子上带着箭,痛苦地蠕动着。坑里原本的女尸和童尸已经消失了,回复成一只死去的母狸和一只小狸。公狸一寸一寸地挪动着,挪向自己的妻儿,在离着不远的地方断了气。
原故事来自《幽明录》
晋海西公时,有一人母终,家贫,无以葬。因移柩深山,于其侧志孝结坟,昼夜不休。将暮,有一妇人抱儿来寄宿。转夜,孝子未作竟,妇人每求眠,而于火边睡,乃是一狸抱一乌鸡。孝子因打杀,掷后坑中。明日,有男子来问:“细小昨行,遇夜寄宿,今为何在?”孝子云:“止有一狸,即已杀之。”男子曰:“君枉杀吾妇,何得言狸?狸今何在?”因共至坑视,狸已成妇人,死在坑中。男子因缚孝子付官,应偿死。孝子乃谓令曰:“此实妖魅,但出猎犬,则可知魅。”令因问猎事:“能别犬否?”答云:“性畏犬,亦不别也。”因放犬,便化为老狸,则射杀。视之,妇人已还成狸
鸡鸣早看天,抓住时机求发展;水近先得月,紧跟形势上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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