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入羊肠小道的深度图文还有舅妈？

去年在犬校伤感地聊到，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优秀的深度新闻了。 哪怕不涉及价值观输出，仅仅从丰富、完整、扎实这些角度出发，优秀的新闻叙事也是凤毛菱角，英国报姐风格的跳跃性猎奇叙事赢得了全面胜利。

新闻只是一个缩影，一切深度图文，在中文互联网上越来越少。

归因很容易，一是深度图文在互联网上竞争注意力失败，二是得不到流量的深度图文缺乏商业模式。这两件事可以合二为一解读，毕竟国内从未孵化出成熟的内容付费模式，必须依赖广告收入。内容需要获取一定规模的注意力，才能支撑广告商业模式。

对于内容快速流动的互联网来说，深度图文的失败是注定的结果。人类的注意力机制，决定了在一条快速流动的信息流里，优先点击那些 “抓眼球” 的。抖音的沉浸态优于小红书，小红书的竖图索引优于公众号扁图，扁图又优于文字标题。即便在同一条信息流里，也会本能地点击强娱乐性的，标题耸动的，卖关子的，总结为 “更快建立正向阅读预期” 的。

与此同时，由于缺乏精确反馈内容质量的算法衡量因子， 长 图文 在 算法主宰时代的分发是 低效率的， 大量的注水长文驱逐良币。这意味着整个长图文军团 在流量交易中被高效率分发的视频碾压成渣，而深度视频受益于算法的精准分发，还有一线生机。

但中长视频的创作高成本，导致深度 视频 只能覆盖深度图文的很小很小一部分，深度 视频并不能替代深度图文。

公众号这种复古的形式，目前可能是深度图文的唯一解：构建一条以长文为主的低速信息流。提高获取信源的成本，限制信息更新频次，强制信息的流动慢下来，阅读节奏同步慢下来。慢，才有深度内容存活的土壤，用户才能进入有耐心，愿意思考的阅读语境。

遗憾的是，公众号这两年拥抱算法的变动，证明了理想主义的末路。即便有我多年的用户行为数据投喂，公众号推给我的所有内容，依然全是标题耸动，内容肤浅的 10w+。自从切换到算法推荐以来，公众号没有推荐给我任何一篇深度内容，最好的内容也不过是新闻价值略高，95% 都是标题耸动与观点迎合。

归根结底，深度内容的受众就不是普罗大众。国内平媒的畸形生态从未培养出稳定的深度内容生态，供需两端无法有效连接，导致深度图文平台设计与运营飞轮的难度极高—— 怎样甄别并供给优质内容？ 怎样获取目标用户？ 怎样设计商业模式？ 飞轮不仅不存在，甚至反向转动。

最终 ，深度图文在中文互联网越来越稀缺，娱乐至死，快速获得感为王。 这个趋势在西方世界大概同样存在，只不过那边的实体出版业还能苦苦支撑。如前所述， 创作成本导致深度 视频只能覆盖深度图文的很小很小一部分， 一个深度内容匮乏的信息世界 会带来怎样的影响？

它潜移默化地降低了精英阶层的认知水平，那些有深度的认知，传播扩散极慢，减少了精英阶层对社会的正面影响。

与此同时，“解决一个有复杂度的问题” “理解一件有复杂度的事” 越来越难从网络上获得启发与帮助，普通人亦受其影响。

互联网赋予民间鲜活的创造力，也赋予民粹旺盛的生命力。我们活在一个越来越丰富，越来越肤浅的世界里。

没人奢望深度图文能做大做强，再创辉煌。但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也是格外凄凉。

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是，创作侧与消费侧的信息交易效率，在今天可以用 “崩溃” 来形容。

一方面， 千字以上的长文在 UGC 时代供给大爆炸。

另一方面， 长图文不存在全面可靠的，对内容品质进行后验的数据指标，一切长图文数据指标都可以注水，劣币驱逐良币。

👉 被算法嫌弃的长文

传统意义上，深度内容的 有效甄别机制是 “专家评审”， 让一小部分内容专家（比如传统编辑）进行主观上的内容品控。

显而易见的是，专家评审面对浩瀚的 UGC 大海既没有精力，也没有权力。而互联网的信息分发能力基于大众口味，基于数据后验，对深度图文这个小众品类无能为力。

互联网摧毁了专家评审体系，却没能建立起来新的深度图文评审体系，劣质长文比过去泛滥一百万倍，屎里淘金殊为不易。 长图文的阅读成本高，偏偏劣币充斥，阅读者很容易失去耐心。 深度图文的目标受众 只能 follow 个人 IP，相信某些人写的就是好文——也就是目前的公众号。

犬校同学提问：怎样的创作激励机制有可能孵化深度图文的内容生态？

首先定义命题背景，为什么我们需要更多的深度图文，不是已经有这么多的深度视频了吗？

因为深度视频的创作成本实在太高了，大量的高价值内容无法通过视频介质来表达与传递。

比如世界上最难的徒步路线：雪湖，我写了接近 3 万字的游记&攻略，也就十几个小时，是目前中文网络唯二的雪湖深度资讯。 如果用视频作为介质，时间成本二十倍不止。所以 “唯二” 全是图文，没一条视频。

这唯二的雪湖深度资讯，分发效率极低，尤其缺乏长效分发机制，发微博一个月后就几乎不可能再被人看见。

回到正题，深度图文能有什么有效的创作激励机制吗？

目前最有效的激励机制，是个人 IP 变现为现金。对长图文而言，公众号，小报童，微博 KOL 都是正面例子。这几个渠道的收入低暂且不论，更大 的缺陷是，能做到个人 IP 的创作者太少太少了，损失 了海量的，无法持续稳定输出但偶有精彩表现的创作者。供给侧完全跟不上。

所以请忘掉现金激励。

• 构建一个犬校这样的小圈子，用氛围、话题和表达欲奖励作者输出
• 小圈子允许围观，对评论者进行分级，严控 judge，创作者既有被围观的正反馈，也有小圈子的安全感
• 小圈子发展到一定地步时，再尝试付费内容服务

1. 收缩规模，回归专家 （小圈子管理员） 评审制，这时你想起了古典论坛
2. 用表达欲来吸引深度图文爱好者——在一个氛围良好的环境下，表达本身就是对表达者的奖励，这时你想起了古典知乎
3. 用分布式的社群，抵抗社交媒体的熵增，这时你想起了 discord

事实上，十多年前，社交媒体统治这个世界之前，古典论坛兼顾内容创造力与内容分发效率，孵化了大量的深度图文。直到社交媒体和算法引擎统治这个世界，就像坦格利安王朝接过了维斯特洛大陆的统治。而我正是 1999 年开始玩古典论坛的遗民。古典论坛在礼崩乐坏的当代互联网生态已无生机，必须划分圈层，隔离 庸众的冒犯，对原教旨论坛进行革新 。

接着以上解题思路， 这件事很难从 “我要做一个深度图文圈子” 的角度切入。 即便这思路成立，也得先找到一个，哪怕是一个，可复制的深度图文圈子的场景，先 MVP 站住，再一步步泛化，就像小红书的起家之路。

拿犬校作为例子，犬校输出了无数产品领域的深度图文，已连续运营九年，如果能打破 Slack 的封闭性，有一款定制产品，允许内容被围观，围观者提供话题（提问），限制 judge（评论权限分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