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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书评》 | 冷战自由主义的启示

法意读书  · 公众号  · 读书  · 2019-03-02 21:00

正文

图为本文作者杨-维尔纳·穆勒

图片来源:谷歌图片

【法意导言】



自由主义作为西方社会一种主流的政治思潮,其发展变化与西方社会的发展变化息息相关。自由主义所关注的重点,即是西方社会发展的矛盾所在。二战以来,自由主义在西方经历数次变化。五六十年代,冷战自由主义曾盛行一时。而后,自由主义经历了内部分裂与革新,又逐渐重回主流地位。发展到如今,自由主义则面临新的发展困境。本文于2018年11月26日发表于《纽约书评》(The New York Review of Book),作者指出了特朗普与欧洲民粹主义掌权的时代自由主义所面临的困境,他认为,冷战自由主义的理念或许能为今天的自由主义者们提供一些新的思路与引发一些反思。杨-维尔纳·穆勒(Jan-Werner Müller)是美国普林斯顿大学政治学教授。


《纽约书评》」冷战自由主义的启示

作者:杨-维尔纳·穆勒

译者:梁锐

图为网站文章截图

图片来源:https://www.nybooks.com/daily/2018/11/26/what-cold-war-liberalism-can-teach-us-today/


据说,自由主义已经危在旦夕,民粹主义和威权主义正向它左右夹攻。自由主义阵营的中心称,他们已经无法控制局势。但如果自由民主本身仅仅因为领导中心丧失掌控力就面临崩溃的危机,那为什么倡导“开放社会”的思想家,诸如以赛亚·柏林、小亚瑟·施莱辛格、卡尔·波普尔、雷蒙德·艾伦等人却很少被驳倒呢?人们可能认为这些活跃的冷战自由主义者的主张会成为自由主义思想的主流。但事实上,尽管这些人还未被历史遗忘,他们的名字却很少在现代的政治辩论中被提及。但也有一个有趣的例外。在去年,伊朗的一个金融部长赞美了以赛亚·柏林,称他“帮助解决了企业所得税政策的需求”。但在这个部长眼里,以赛亚·柏林的观点并不是用以对抗民粹主义的重要论据。


尽管如此,冷战自由主义仍有许多值得重提的地方。 这些思想家们早已认识到创造一个更加自由的世界的路途有多艰辛。 从自我批判的角度看,他们很看重一些在上世纪二十至三十年代提出的抗衡资本主义的论述。但1949年施莱辛格在那本影响深远的《至关重要的中心》书中所写的内容并非纯粹的实用主义,更不是存在于极左和极右思想之间的某种三角地带的思想。在过去,这些思想家们极力为二十世纪的世界构建一种原则性的自由政治。而如今与以往大有不同,那些迷失方向的中间派甚至开始先于民粹者而实施民粹政策,比如希拉里·克林顿冷漠地呼吁欧洲国家停止援助难民,因为接收难民正是民粹主义者喜闻乐见的事。她言下之意似乎是,只要她模仿她的政治对手,最后就能胜出。但这与冷战自由主义者的主张大相径庭。

图为小亚瑟·施莱辛格于1949年出版的《至关重要的中心》首版封面

图片来源:维基百科


冷战自由主义者相对游离主流之外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冷战很大程度上使战时政治思想的宏观叙事方式之间产生更大的分歧(甚至也包括政治思想以外的东西)。柏林和艾伦曾谴责二十世纪的极权主义乌托邦计划,指出它是“知识分子的鸦片”。民粹者则没有这样的乌托邦计划,他们也不像许多共产党人那样相信历史决定论。 事实上,民粹主义自身并没有固有的意识形态和倾向左派或右派的教条。然而,民粹主义者声称,他们是唯一的 “真正的人民”,是“沉默的大多数”。他们否认他们的政治对手们的合法性,称他们既腐败又“不诚信”。


但柏林和艾伦说的话如今不奏效了,因为民粹者并不打算拉拢知识分子或者利用宏大口号的诱惑信徒。 与其说右翼民粹主义者期待一个更加光明的未来,他们更加希望人们能回到过去那个更加同一、纯粹的状态。实际上,他们更倾向将一切政治问题归为一个问题:归属。他们暗指那些不愿意分享观点的人根本不属于民族的一部分。如果人们批评民粹主义者,那他们很快就会被当成人民的“背叛者”。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像匈牙利总理欧尔班·维克托那样的右翼民粹者会同时攻击“自由主义精英”和弱势少数群体。


美国总统特朗普则称他的对手“叛国”和“反美”。在华沙的一场演讲中,特朗普提出了一个大问题:“我们对自己坚持的价值是否有足够信任,可以使我们不惜任何代价去捍卫?”这样的问题可能会被断章取义地从冷战的角度解读,不过特朗普接着再提问:“我们是否尽职地为国民守护好国界?”。将这两个问题结合起来解读,似乎美国人一直生活在中东恐怖分子的掌控下,或者是从拉丁美洲进入美国的人们随时会成为他们的敌人。

图为特朗普2017年7月6日华沙演讲,他称“我们需要神”

图片来源:谷歌图片


冷战自由主义的对手是极权主义而不是民粹主义,因此他们强调的是多元化。但他们并不仅仅主张的是利益多元化, 尽管这是二十世纪中叶最传统的为民主辩护的说法:民主体系可以让各利益群体和平竞争。 他们还要求的是人类价值观的多元化,以及施莱辛格所说的民主社会中的“真正的文化多元化”。如柏林和波普尔等人则强调所谓的乌托邦不可能在一张不对个人权利做任何限制的政治蓝图上建立起来,因为个人的利益各不相同,而且常常不可调和。 这种原则性的多元主义呼吁尊重个人和群体的多样性,也体现出民粹者所主张的“同一的民族”概念多么危险。


冷战自由主义者如施莱辛格也在为捍卫致命的中心寻求一种 “战斗信念” 。他们让自己置身于思想流派的战争中,认为这样能使他们更加清楚认识到自己的政治理想。柏林曾说: “我经常对自己说,我更愿意当耶稣,而不是那些谈其理想却浑浑噩噩一无所成的人。人如果知道自己要为之战斗的和与之对抗的东西,那他的武器时刻都是杀伤力很强的。” 但在其他时候,柏林又建议人们慎行,警告大家一种政治“信念”不一定会有与之相对的“反信念”,不像一种政治狂热需要另一种狂热去击败它。


然而,不管是渴望打一场“硬仗”以确认自己的政治立场,或者是刻意的慎重态度,这两种自由主义的思想在今天看来都是有不妥的。由于民粹主义并无统一的政治理念,因此也不可能有施莱辛格式的“反理念”。在任何时候,自由主义者都应该明白自己所支持的是什么,而不是靠政治对手帮助自己定义自己的主张。而中间派和慎重派这样的角色只有在人们能够说服他人左派或右派两种极端都同样危险时,才会显得有吸引力。右翼民粹主义并没有与之相对应的所谓左翼民粹主义。无论是美国政治家伯尼·桑德斯的支持者和民主社会主义者,还是英国劳动党领袖杰里米·科尔宾的追随者们,尽管人们可能不认同他们的政治主张,却也不否认这些政治家们都是支持多元化的。他们可能会倡导“为了多数人,而非少数人”,但他们几乎不可能支持一个完全同一的民族(这并不意味着左派中没有反对自由主义的民粹者:委内瑞拉那灾难性的“21世纪社会主义”理论就是一个例子。)


人们都忽略的是,施莱辛格为中心的辩护也相当于强化了非共产主义、非斯大林主义左派(施莱辛格称之为“自由左派” )的势力,而不是找到处于左派和右派中间的立场,或者一种两党派立场。 柏林和波普多是高调的社会民主主义者,他们认为福利国家对于一个好的社会而言是不可或缺的。施莱辛格则怒斥这是一种“不负责任的富豪统治的暴政”,呼吁对经济发展施加控制。这种观点使得冷战自由主义的主张大大区别于哈耶克,他公开承认自己反对社会民主主义,也是美国保守派运动和英国撒切尔主义的启蒙者。


自由主义想要寻找一个更加温和的中心立场,如果不是基于某些规则实现而是不合情理地希望在两派之间找到一个等距离点, 这实际上不是一件好事。 民粹主义者们极力反对“全球化主义”和“边境开放”,但事实上谁会提倡完全开放边境呢?尽管在今天的学术界,倡导全球性的公平和人口自由流动的学者也只是极少数。 当波普尔为“开放社会”辩护,他反对的是教条式的不容忍以及同族意识两种观点。他的辩论是关于认识论层面的,而非移民政策:人们要有开放的观念,而不是说一切地区都应让人自由通行(冷战自由主义者普遍支持接收难民;他们这种在旧时语境下的开明和慷慨也是自由主义思想的一种)。


所有冷战自由主义的知识分子中,以赛亚·柏林可能是最关注民粹者发动的国家身份认同的论战的人。毕竟,柏林终身是坚定的犹太复国主义者,他对于民族主义抱有极大的同情心。他常常强调,归属是人类的基本需要。并且,十八世纪以来许多意识形态的形成都与“创伤意识”有关。 柏林所说的“创伤意识”指的是一种不被承认、生命不受尊重、未达到自由的世界性的文明应有标准的状态。在《乡巴佬的挽歌》一书所描述的这个时代,柏林对政治不满的心理源头的敏锐感知彰显出其特别的意义。

图为德国学者以赛亚·柏林

图片来源:谷歌图片


如今社会对于民粹主义的评论中,诸如“怒气”、“怨恨”等词汇经常出现,或引其本义或用其反义。但旁人所作的断言可能有些过于 高高在上 。这些评论也常由于过分理性而导致严肃讨论没有可进行的余地,因为情感的考量在这类讨论中是不可缺少的。毕竟人们的怒气总有原因,且他们通常从心理因素开始分析,而让这些“发泄”显得并不那么刻意为之。另外,这些词语可以极大煽动人们的同理心,因为“人民”几乎不会在现实中达到他们对政治的理想状态。一方面,这与人们的生活经历相近,另一方面,经过政客们如电话广告那样循循讲说,人们往往对此信以为真。为了从思想上与情感上理解他人的认同的过程,或者如柏林所说的达到“共情”(Einfühlen),人们可能产生过多的同理心(就会面临“了解一切,则原谅一切”的问题)。有些人声称自己完全理解民众们想要传达的观点(这些人就是德国人有时说的“民粹主义的理解者”),但从长期看,他们的此类言论可能造成危害。令人啼笑皆非的是,民粹主义反而揭示了如今社会正发生的一些事实。而其他派别也迟早会依据所谓的“真相”作出行动,比如说工人阶级“相对客观地”表达了对外国人和移民的不喜爱。


今天,为了重申自己的价值观,自由主义者们或多或少会带上反特朗普主义色彩,或者会仅仅基于一种错误的平衡左派和右派民粹主义的观点为“中心”作辩护。 柏林和其他思想家主张的自我批判精神要求当代的这些自由主义者重新思考自己所坚持的原则是什么,抛弃1989年后许多自由主义者们所迷信的“历史决定论”。冷战自由主义者认可合理的冲突必然存在于民主进程之中,他们(如施莱辛格)将这些冲突描述为实现自由的保障。但这些冲突也不是固有的,不全然是中间派为了平衡极端的两方所做的措施导致的。人们应当运用自己的理解对这些冲突进行定义,与此同时坚守施莱辛格所说的“人类的正直品质”。

文章来源

Jan-Werner Müller, What Cold War Liberalism Can Teach Us Today, The New York Review of Books, Nov. 26, 2018 Issue.

https://www.nybooks.com/daily/2018/11/26/what-cold-war-liberalism-can-teach-us-tod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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