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中心化」已经成为了一个时髦词汇,现在你要是对哪个创业者说:你这个东西不够去中心化啊,就相当于你说这玩意儿没戏。
去中心化的迷恋者们声称,互联网本身就是去中心化理念下诞生的奇迹,他们一定要把这场去中心化之火越烧越旺,烧遍各个行业。但你这时候要是较真追问一句:
为什么去中心化是更优的选择?
他们多半一愣,脸上写着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全然没有刚刚那番高屋见瓴的姿态了。
但是呢,我们就还要这么多问一句,就像我建议大家,以后遇到凡是声称自己支持同性恋婚姻合法化的,都要再追问以下这几个问题:多人婚姻能合法吗?近亲婚姻能合法吗?多人同性婚姻能合法吗?
扯远了,不过呢,多问一句总没错的,比如我们闲扯的这会儿功夫,去中心化的迷恋者们终于又搬出了那个经典的例证:你看你看,维基百科,比起大英百科全书,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这可是全世界网民一起去中心化编辑出来的。
这时候建议你再追问一个问题:你作为全世界网民中的一员,编辑过吗?别说编辑了,你知道编辑那个按钮在哪不?
当然了,我不是去中心化的反对者,但是核心的问题在于,
去中心化作为一种前置的机制设计,是没有问题的,但把它当作结果去追求,就本末倒置了
。
我从来没有见过哪个成功的社群是没有中心领导的(维基百科的编辑社群比全民参与更重要),也从来没有见过哪个成功的产品最终的流量不是中心化的(就像我写 100 篇文章,阅读量也不会超过咪蒙),更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发达的国家能真正实现无政府主义。
去中心化,不是说要把这些自发形成的中心一个个打倒,或者选择对这些自发形成的中心视而不见,或者认为这些自发形成的中心有着天然的原罪。在真实的世界里,中心无处不在。
我们反对的,是存在着一个控制中心,去剥夺用户选择的权力,去向用户灌输垃圾的内容
。
大家习惯了把中心化和控制中心这两个概念关联起来,但我认为,
更合适的说法其实是权力中心,一个去中心化的机制里,权力中心是至关重要的
。(没错,我想说的就是 Power,而不仅仅是 Right。只给用户权利的,在我看来属于伪君子版的去中心化)
这个权力中心的存在,是通过去中心化的手段,向用户赋权
,让每个个体有自发选择成为某个中心一员的权力。之所以说权力中心的说法好过控制中心,是因为控制中心总让人觉得必须得控制点什么,而权力中心的一种作为,是不使用你的权力,或善用你的权力,或下放你的权力,来实现去中心化。
这是去中心化的第一个迷信,而第二个迷信,则隐晦得多。
很多人不仅仅把去中心化当成一种手段或机制,而是一种终极的价值判断,似乎去中心化就有了天然的正义感,和成功的必然性,其实不是这样的
。
比如说比特币,去中心化的电子货币,它的确可以当作一种投资标的,也引入了很有用的区块链技术,但是你要说它最终能取代货币,那就是天方夜谭了。
货币的本质是什么?或者说,货币最基本的价值是什么?是作为一种能流通、能和财富增长基本同步的交易中介。但是比特币增长率既没法和真实世界同步,而且还是递减的,除非基本的货币理论完全改写,不然最终的命运也就是因为升值,退出流通领域成为一种投资标的(就像它现在一样)。
事实上,
如果你认为比特币有朝一日能成为一种主流的流通货币,那其实暗含了一个很灰暗的前提假设:未来的世界,是衰落的
。
同样的例子,还有那些搞 P2P 金融的,因为金融脱媒这样的词唬不了圈内人了,就从互联网领域搬过来去中心化这样的时髦词汇。号称要颠覆银行,却不能解决一个根本性的问题:像国外的金融已经如此高度市场化了,都无法完全脱离中间机构的定价,这些 P2P 平台到底有何德何能,可以帮助借贷方进行风险定价?
更嘲讽的是,那些口口声声要做「平台」的公司,无一例外都提供了刚性兑付的条款,这不就是个资金中介,和银行的唯一区别,恐怕就是跑路的本领更强了。
说白了,去中心化和最终你能提供的用户价值,有时候有所关联,有时候毫无关系。
去中心化不是什么神奇的救世主,如果你的核心逻辑是不通的,或者提供给用户的价值是垃圾,那你设计得再去中心化,也一样不会改变最终惨淡的结局
。
讲到这里,还记得我们一开头说的「你这个东西不够去中心化啊」,下次你再遇见不看好的东西,记得改口这样说:「
你这个东西就算去中心化了,也没戏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