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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拉丁男友

GS乐点  · 公众号  ·  · 2020-04-06 11:28

正文

文、摄影 | 破远
封 |《我是人间快乐》剧照
投稿邮箱 | [email protected]


“阿道弗,这名字只有老头儿才用,”2013年,哥伦比亚,卡城大学,我坐在花园的破凳子上听安德烈说。“真不理解你一个中国人为什么有西班牙语名字。”我对他的话嗤之以鼻——学外语不从来都是这个套路吗——但安德烈那双睫毛长长的大眼睛,应该看不出我这东方人轻蔑的小眼神。


那年,我还是个性格腼腆、成绩不错的大三学生,搞到一个交换生项目,被分到这座加勒比海沿岸的城市学习。


我是全校唯一的亚洲人。在同学眼里,我是功夫、漫画、江南Style的代名词(“告诉我,你们为什么都长一个样子?”)。


不久,我和班上一个小团体打成一片:去开足冷气的圣菲利佩城堡商场,吃寿司和买衣服(“红色最配你!”);坐在学校露天回廊的彩砖上,在热风中大笑着抨击首都人的傲慢(“但都没阿根廷人让人讨厌!”)和查韦斯的疯狂(“上帝保佑,他死了!”)。


开始那个月真的很痛苦,因为他们口音极重的加勒比方言很多我都听不懂。但有一件事我渐渐明白:别人笑,你跟着笑,准没错。


“我喜欢你”

我是在文学选修课上认识的安德烈。他总坐在前排,头发短短的、微卷,不会像很多自以为是的拉美男人一样,抹着满脑袋精致发胶,那渗着汗珠子的油腻造型让我看着就恶心。安德烈经常孤身一人,来去匆匆,背着瓦尤包,穿着单色衬衫、牛仔裤和帆布鞋,消失在两天不会停息的热带暴雨中。


过了一个多月吧,安德烈主动加了我Facebook:“你喜不喜欢哥伦比亚?”在我准备尬聊,敲好了标准化回复(“绝对!”)正准备发出去时,他连发一条:“周末没事,咱们去城墙上转转吧?”


卡城,因16世纪跨大西洋奴隶贸易而兴,因19世纪贸易结束而衰,躲过了20世纪的现代化。现在,奴隶市场成了流动糖果摊,自由黑人的街区被青旅和酒吧占领,富商的木质大阳台上怒放着九重葛和黄蝉。两个多月的时光里,安德烈带我领略这座城市的荣光之面。


客西马尼区北侧,原自由黑人聚居地

马车广场,16至19世纪的黑奴买卖所在地,如今已面目全非


上学期即将结束的一晚,我和安德烈又登上城墙,坐在角落里。卖冷饮的小推车在大嘴海滩上穿梭,马车驶过黄晕弥漫的海关广场,鸽群落在圣卡塔利娜大教堂的粉色钟楼上。我呜噜呜噜说了一大通有的没的,末了,我不想再浪费时间,豁了出去:“我喜欢你。”


“我就知道,”黑暗中,我看不清安德烈的脸。“我的雷达从没错过”。他转过头来,舌头伸进我嘴里。

圣卡塔利娜大教堂的粉色钟楼和西班牙式木质大阳台


“我的小中国仔”

安德烈生在他乡,幼时父母离异。“我恨我爸,还有这座城市,”他在那个角落对我说。“哪天老子有钱了,一定离开这屎一样的地方。”


安德烈和母亲住在城市的另一面。“我是不会让你去我家看的,你对我的印象会崩塌。”他三番两次拒绝我的要求,让我很不爽。其实也能想象,在这座贫富差距极大的城市,有个同学放学后请我喝了杯果汁,走路两小时回了家。我无意间听说了这事,问这个同学为什么不坐公交。“我钱不够了。”他笑了笑。

奥拉亚区北侧,卡城极端贫困率和暴力犯罪率最高的社区之一,请我喝果汁的同学就住在其中

从安德烈打工的西语培训中心顶层露台看向加勒比海


没课的时候,安德烈会去一家西语培训中心打零工。学生们是发达世界的年轻人,穿着波西米亚风的服装,目光呆滞,不知是寒带的忧郁治不好了还是刚嗑完。有一次,我去探望安德烈,他看四下没人,挤眉弄眼道:“我那同事,那黑哥们儿,你看到没有?下面大得吓人,活儿应该不错。”

既然觉得我西语名字土得掉渣,又不想随大流叫我中文名字,安德烈便鼓捣了一个新词:chinito,小中国仔。这要放在美国,能称得上种族主义了吧,但从他嘴里说出,倒别有番调情的味道。我和他也从不受这些文字游戏的约束。


那些日子,每晚我洗完凉水澡趴上床,手机里都会蹦出个Facebook对话框:“早点休息,我的小中国仔”。窗外的番石榴树渐渐熟了,飘进夏日的气息。那是爱欲的味道。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安德烈对我的那个小团体产生了极大的醋意,尤其是对其中一个和我玩得不错的女同学。他编了句新问候语:“小中国仔,那个蠢女孩怎么样?”

有一次,我实在受不了了,买了杯冰咖啡,带去我们幽会的角落,边递给安德烈,边把冰凉的右手快速伸进他衬衫里,冻一下他汗涔涔的后背:“我求你别嫉妒了。你明知道我对女生没兴趣。”过了半晌,他直视海面、嘬着吸管说:“你把手再伸进来点。对,往上,我的小中国仔。”


“您的手机已充值话费四万比索。”

难得来趟拉美,趁着年中假期,我盘算着去邻国厄瓜多尔转转,但怎么也找不到想一起去的人,便一气之下买了机票自己去。


我那时从没有在外国独游的经历,心里很是打鼓。出发前那晚,安德烈陪着我在老城的街巷间兜兜转转,一个劲儿提醒我该带的都带好,千万注意安全。当时我还觉得他婆婆妈妈的,后来倒琢磨过来,这真是一个在治安烂的地方长大的人,对一个外国恋人的守护吧。


在首都基多的第一夜,我被这高原的冷天气惊到了。“我的小中国仔,第一天顺利吗?”我缩在三层羊驼毛毯子里给安德烈打电话。“这城市在赤道边上,我他妈居然能呼出哈气。”


海拔2850米的世界第二高首都基多

调情没五分钟,电话嘟嘟两声断掉了。查了提示短信,才发现这长途要每分钟20块人民币。我奔到青旅的公共区域连上无线,给他发消息:“早知道我出国前多充点话费了。”“让你感受感受哥伦比亚的运营商多他妈黑心,”他回复道。“你真幸运,小中国仔。我从没出过国。”


第二天一早,手机弹出信息:“您的手机已充值话费四万比索。”这是安德烈两天的打工费。

“给你的,我的小中国仔。”

周五晚上没事时,我们都会去一家叫Crepes&Waffles的餐厅吃饭。有一次,在餐桌上正聊得兴起,安德烈突然脸色一变,严肃地指出我听别人说话时,有爱托腮帮子的毛病。


说实话,这问题到现在我也没能改过来。一是在中国似乎没这个说法,二是听别人说话的时候,我总尴尬于把手放在哪儿,才会显得没有敷衍。


这件事现在已是过眼云烟。但有时候,听领导长篇大论久了,脑子里还是会猛地出现坐在餐桌对面、手里拿着刀叉、气鼓鼓的安德烈。他当时说的话我已经完全记不住了,只记得脸色又和缓下来,拽了些什么温柔词儿安慰我,在我进家门前使劲捶了捶我的肩膀。

我们的第一次是难忘的。那晚,我和安德烈散步到一个没什么人的小广场,他的手伸过来,攥住我,问我是否愿意就是现在。我假装揶揄安德烈都不让我去他家,而我住的又是寄宿家庭。“我认识一个钟点房。”他低声道。


我同意了。安德烈眼睛都亮了,笑着带我小跑过去。


床上,他边脱我衣服,边低声教我该怎么做才舒服:“用腿夹紧我后背。”我试着回应安德烈的一招一式,但已发懵的脑袋告诉我:你他妈就没学过浪叫用的西语词汇。我试着叫了两声小影片里学的英语,他停了下来,趴在我身上笑了:“来,我教你,学好了……对了,用中文怎么说‘C我’?”


空调的冷风吹着椅子上的衬衫袖子一晃一晃的。我侧过头,小声嘟囔了一句。


“‘C我’,我发音对吗?”安德烈还没说完,一下子顶了进来。“给你的,我的小中国仔。”


我爱上了哥伦比亚的情歌

我爱上了哥伦比亚的情歌。


那时,夏奇拉早就火遍全球,但怎么都不被当地人待见,可能和她那堆男朋友里没一个本国人有关。“哥伦比亚人就是善妒!”我的安德烈评论道。


马卢玛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儿,靠在舞台上卖卖腹肌——我清楚地记得,我和安德烈连看他真人秀边唱边脱的视频两次——吸引了一大票本地粉丝。但没成想,现在我微信朋友圈里,都有人分享他的歌了。


我呢,则是卡洛斯·比韦斯的忠实拥趸:巴耶纳托(Vallenato)风格的实力派,手风琴音响起,听众全身酥醉。那年末,我学了首他的新歌《与你共舞》,唱给安德烈听:

Oigo la radio ///
我听着广播
De camino hacia tu casa ///
踱步去你家
La felicidad me abraza ///
幸福把我搂进怀里
Porque te voy a encontrar///
因为我就要遇见你
...
Bailar contigo///
与你共舞
Es la certeza de cumplir con mi destino///
是我命中注定的安排
Mi boleto para entrar al paraíso///
是我前往天堂的客票
O prefieres que bailemos abrazados ///
你更愿我们相拥而舞吧
Es comprender que eres la luz en mi camino ///
知道吗 你就是我前行路上的光

角落里,我把头靠在安德烈的肩上,轻抚他略着汗气的后背。那是只属于我和他的黑暗。


“我没有西语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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