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少女时代喜欢过一个男生,跟他以朋友相称。那段日子活在手机屏幕里,频繁跟他短信联络,连天上飘过一片云,我都好想照下来传讯给他。
青春是鱼缸,很容易被填满。除了紧锣密鼓的习题,剩下的就是白衬衫少年。最疯狂的事情是晚自习坐在最后一排接电话,压抑着,亲耳听闻他声音的狂喜。
但主旋律并不开心。男生回应得敷衍,几字打发,我再想挑起热络的话头,却惊觉他的思绪早已散落在另一位好看女生周围。
他知道我喜欢他,所以狡黠地赠予我半杯半盏的希望,心情好了甚至会主动向我报备行程,心情差就“呵呵”以对,三缄其口。
我一开始以为是自己太无趣。就看好多有趣的书,荤段子共新八卦一色,流行语与俏皮话齐飞,费尽心思逗笑他。
后来发现几串“哈哈哈”过后,我在他的世界,还是拿着一张,不及格所以不能入内的糟糕考卷。
我斟词酌句,大块大块的时间拿来等待他的回复,等不到。
后来他终于跟我挑明了,抱歉啦,不喜欢你。我找闺蜜哭诉,闺蜜说,你早该懂的,喜欢你的人,会跟你说好多的话,才不会让你抱手机等消息。
我说,可是每天都上课,过得差不多,哪里有那么多话说。
闺蜜说,你不懂,喜欢一个人,就是连最无聊的话也要跟他讲。
2
我给朋友当感情参谋军的时候,陪她和刚交的男朋友吃过一次饭。
去的是蛮好的餐厅,就是上菜稍慢。等菜的间隙三个人面面相觑,我朋友受不了沉默,低头玩手机,男生就有一搭没一搭地重复微博上的段子,我朋友一个“嗯”字堵回去。
后来我受不了,把朋友拉到洗手间:“干嘛啦,你们俩真是尴尬死我了。”
朋友翻翻白眼:“我之前没告诉你,这是老妈给我介绍来的。跟他没有共同话题。”
“没有共同话题的人多了去了,你还不能想办法制造制造呀。”
朋友摇摇头:“老妈让我慢慢跟他培养感情,可他么,说个话要么是念段子,要么是调查户口,我跟他没法说。”
后来这段短命恋情结束得猝不及防。解释到原因,朋友叹了口气:“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分手的原因就是,我俩没话说。”
听得我好感慨。怎么讲呢,也不是说两个人要时刻互相取悦逗笑,装备漂亮话儿,也不需要吃顿饭像德云社汇报演出一样精彩,但不能说话的伴侣,感情往往捉襟见肘。
亲密关系想要稳固,当然不只靠钻石与玫瑰花。你要知道人生中80%的日子都索然无味,而两个人不可能二十四小时全盘用力去制造惊喜的,都还得一起共度这索然无味。
因此,“舒服”才是重要的,说废话不会腻、不说话也不尴尬,才是重要的。
好的伴侣是,你把琐碎、牢骚、无意义的唠叨都倾吐给他,而他也将微不足道的、或许全无趣味的小事抖落给你,彼此互为情绪垃圾场,也做两个惺惺相惜,全世界我只听你的话痨。
3
我跟先生在一起两年有余,心怦怦跳的那种悸动,早就隐没在漫长而真实的相处时日里。
剩下的,唯有默契的互相倾听与扶持。
其实我们俩并不算有共同话题的一对。他攻读博士学位,日子围着实验、论文、项目打转,我念本科,业余混迹作家圈,脑子天马行空,想法浪漫馥郁。
形影不离的时分,他向我讲最近忙些什么、论文遇到什么困难、导师去哪里出差,而我向他描述文章的写作思路、如何拿捏表达、圈子里谁跟谁往来密切。
我们都明白,重要的不是对方听没听懂,而是对方愿不愿意听。
像我爸妈,两人性格都温和,感情稳固了一生。近日回成都陪伴他们,饭桌上,两个人就西红柿的最新菜市场价格展开争论。
其实说破天也就是几毛钱波动啦,根本不值一提的小事。
但相爱不就是陪伴嘛,陪伴,不就是你共我滔滔不绝,从苏轼晏殊辛弃疾,到Tom、Jerry和大力水手,再到门口卖桃的王阿姨。
现代人过分鼓吹“有趣”,甚至延伸到感情里,觉得你要是没有巧舌如簧就不行,没有把一桌子人逗到前仰后合就不行,最好对方是移动段子机,你好时常跟他一同捧腹。
“有趣”固然好,但我更看重的是,当你“无趣”时,那个人愿不愿意安安静静听你说完所有的鸡零狗碎,再认认真真把他的小念头,也诚挚反馈给你。
我们恋爱到后来都会老,会变成井井有条的大人。我不奢求你我永远心脏狂跳放肆年轻,我就希望我们在一起永远有话说,最无聊最无聊的话也行,至少可以在忙完所有事后,
共枕与你耳鬓厮磨,
在废话里关心人类,
也关心同舟共济的,
无比珍贵的,我们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