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童年,是在哪一天结束的?
如果问我,我可能会回答4月18日。
上周二,4月18日,郑渊洁在微博发布了一封告别书,他宣布:“(我)写出的作品包括已经写出的长篇小说等永远不再发表”。
郑渊洁所主编的《童话大王》,也在2022年1月正式停刊。
“噩耗”接连不断,而“毁童年”的真正原因,郑渊洁也一并公开——他写作的四十多年里,所创造的作品被反复、大量侵权。
郑渊洁对大众的意义,自不必多说。
即便你不曾读过他的书,也听过那些家喻户晓的名字:皮皮鲁、鲁西西、舒克、贝塔…
但,也正是因为这些名字被利用、滥用,郑渊洁才会以“壮士断腕”的方式,停止展现他们童话般的一生。
今天是“世界知识产权日”,希望这篇文章能为你带来一些思考。
在告别书中,郑渊洁说明了自己不再发表作品的原因。
他创造的知名角色,被种类繁多的商家注册成了710个商标。
你大概也在街头看到过“卤西西”之类的小食店面,听说过以“舒克”为名的各类商品。卤腌食品、畜类人工授精、内衣、燃气阀门、餐饮店、鼠粮等行业,都有人蹭过郑渊洁的热度。
从2002年起,郑渊洁就开始维权,与恶意注册商标的商家做斗争。
但21年过去,他只维权成功了37个商标,其中,最长的一个商标维权案,前后跨度竟有19年。
郑渊洁今年已经68岁,身份也从写童话的叔叔成了“郑爷爷”。而商标维权费时、费钱、费力,
他自认没有精力再战。
“从今天起,我告别商标维权,不再对侵犯我原创的知名文学角色在先权益的673个侵权商标维权。我每天依然写作,但写出的作品包括已经写出的长篇小说等永远不再发表,因为发表了将面对商标侵权而难以维权成功。”
郑渊洁,认输了。
事实上,郑渊洁的作品从走红起就开始了“被侵权的一生”。
除了商标侵权外,最令人熟知的就是盗版侵权。
要说郑渊洁“养活”了百千家盗版书商,是绝不夸张的。
他的作品畅销近四十年,校门口的地摊、拐角的书店、某宝的网店,都有其盗版的痕迹。
那些低至二折、三折的标价,薄到透字的纸张,粗燥的印刷和油墨,无一例外,均为盗印。
面对盗版,郑渊洁的态度也很强硬,他称自己“眼里揉不得沙子”,见到盗刷盗印,就想追责到底,因为,“作品是作家的孩子,面对孩子可能遇到的风险,任何监护人都不会掉以轻心,都会采取万无一失的措施。”
郑渊洁打击盗版的行动,最早可追溯到1986年,至今已有30余年。
2011年,郑渊洁曾找人“卧底”到印刷厂当清洁工,获取印刷厂的盗印证据。在掌握到确凿消息后,郑渊洁便带着助理凌晨出发,连夜赶到印刷厂“维权”。
在警察的处理下,印刷厂被行政处罚,郑渊洁用行动捍卫了“孩子”的生命。
2018年,郑渊洁还曾一举捣毁“亿元盗版王国”。起因,是他在网上买书时发现某网店的《皮皮鲁总动员》价格低至4.9折。低价必有鬼,他在这家店先后买了十几本书,发现了店家正版书、盗版书混卖的证据,后他向相关部门举报,查出这家店专盗畅销书,余华、路遥等知名作家都曾被其侵权,涉案金额高达亿元。
郑渊洁以一己之力,维护了多位作家的权益,也打响了国内反盗版第一枪。
2011年,郑渊洁被新闻出版总署、版权局和全国扫黄打非办公室授予“反盗版形象大使”称号。但是,盗版并没有消失。
随手打开某APP,你仍能看到有人在用低到离谱的价格,在贩卖所谓“清仓”书籍。
可以说,郑渊洁从走红起,就没有一刻掌握过自己的作品。
因为,每时每刻,都有人在侵犯他的知识版权。
他的离场,是各类侵权行为持续多年造成的恶果。
我很遗憾。
国外有一句谚语,叫“房间里的大象”。
意思是,我们的“房间”里明明就有一头巨大的“象”正在伫立,但我们绕开它、忽视它,照常生活与工作。
盗版,正如“房间里的大象”一般,是在我国显著存在,却被人刻意回避的问题。
提起盗版,大家的态度总是很暧昧——谁都知道它不好,但是它看起来并没有伤害到自己的根本利益。甚至,有人会主动购买盗版,以享受低廉的“文化消费”。
但事实并非如此。
盗版对他人的伤害,从未被看见。
“毒绘本”,便是盗版直接伤害儿童的证明。
盗刷盗印的儿童书籍,错别字连篇、剪裁不规范都是常有的事。且它们大多使用劣质油墨,原料中的苯、铅等金属元素含量极易超标,对爱咬书的婴童而言,这些书无异于“毒药”。
此外,盗版不需要经过复杂的内容审批流程,其文字可能会出现导向问题、邪教渗透等,形成新的“精神毒药”。
为了牟利,盗版书商无所不用其极。
你以为,他们赚的只是差价吗?
江西警方曾剿灭过某犯罪团伙,他们的工作就是将盗版法律法规书以政府部门的名义高价售卖给民营企业和小老板。
这里的高价,指的是翻百倍的溢价。
一套书,能被他们卖到1980元。
如果对方收到书后不付款,“话务员”会冒充讨债公司恐吓对方,甚至雇佣“讨债人”进行威胁。
在这里,盗版书是犯罪工具,是威胁手段,也是让上百家企业被诈骗的直接证据。
当然,盗版书伤害最大的,还是作者本人。
所有知名作家,都逃不过书被盗印的命运。
莫言获诺奖的那年,批发市场全是粗制滥造的《蛙》和《丰乳肥臀》。
有游商用4元每本的价格进货,售价10元,不到3天就卖出100多本。
刘震云曾在作协大会上无奈表示,“每一本书出的时候,盗版是一定有的”“很多时候我都分不清递上来让签名的是正版书还是盗版书”。
去年,著名网文作家唐家三少、爱潜水的乌贼、烽火戏诸侯等552人联名发布倡议书,直指搜索引擎与应用市场侵权,要求保护网络文学版权。
网文的盗版,比纸质书的盗版来得更为直接。
你随手在百度上搜索某篇想看的作品,就能免费获取全文。
知名作家,因为有了一定的收入保障,尚且不会因此无法生存。
但那些初出茅庐的新作家、充满创意的青年写作者,可能会因为失去未来、失去希望。
网文作家“我会修空调”的作品曾被盗版书商侵权发布,他在以自己为原型的小说中写了那段时间的心路历程——他央求盗版方隔三天再更新最新章节,如果不行,隔一天也可以;他被收入影响,甚至想过自杀。
好在,他的新书火爆,为他维持了基本的收入。
但,还有多少个创作者,在还没被看见时,就被盗版打击得走投无路、销声匿迹?
我不敢想。
一边是活不下去的作家,另一边则是赚得盆满钵满的盗版书商。
这种用他人劳动成果发家致富的行为,是绝对的偷窃。
我说得更直白一点吧——
盗刷盗印,是偷窃知识。
而购买行为,是一种文化销赃。
有人以为,盗版的侧刀只倒向他人,不会伤害到自己。
错了。
这把刀,自始至终就悬在每个人的头上。
创作是一件需要成本的事,对原创者来说,消耗大量精力完成一件作品,理应获得应有的收益。
盗版分走的这部分收益,会变成压垮创作者的“最后一根稻草”,毕竟,没有人会做看不见回报的事。
久而久之,创作者的热情逐渐降低,我们看到的好作品也越来越少。
其次,即便不说收益的影
响,维权对创作者而言也是一路艰难险阻。
人、钱、精力,哪一方没到位,都没法维权成功。
好不容易打赢官司,对方的赔偿款可能连版权收入的边儿都够不上。
当一个创作者被迫在非创作的事件中投入大量时间,其产出也会自然降低。
所以,现在的文化产业失去活力,很难说是不是与盗版泛滥有关。
而我们每个人,都要平等地承担缺乏知识带来的恶果。
至少,我们和我们的后代都不会再看到郑渊洁的新作品,也很难再直接感受他笔下传递的价值观和人生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