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冬雨和金城武主演的《喜欢你》上映了,一开始觉得这俩人的组合真是哪跟哪啊!觉得这部片怕是达不到去年《七月与安生》的水准。看过之后,真有点出乎意料的惊喜,陈可辛似乎找到了批量、成功推出新导演和爱情小品电影的方法。
本片的导演是和陈可辛合作过许多年的剪辑师许宏宇。从2007年的《投名状》开始,包括《武侠》《十月围城》《亲爱的》,以及去年的《七月与安生》,都是他的剪辑作品。目前为止,他总共已获得过四次金马和金像奖的提名,几乎可以说,他在剪辑这个行当上,不需要再证明什么了。
而《喜欢你》是许宏宇的导演处女作。电影圈有个说法,各个工种的人转导演岗,剪辑出身的往往特别好。因为剪辑看待一部影片的视角最接近导演,最有全局感,因此容易完成身份的转换。
《投名状》(2007)
《喜欢你》的剧情说来简单,便如同白水一杯,讲一个性格鬼马的女厨师,一个酷爱美食的龟毛总裁,两人一开始冤家路窄,后来阴差阳错互生感情的故事。
所以如果单单是看这个剧情,确实没什么吸引人的地方。但影片夸张、逗趣的轻喜剧风格,加上周冬雨天马行空的萌炸表演,让平淡而缺乏惊喜的剧情处处充满乐趣。
从类型上来说,整部影片算是小妞电影、神经喜剧和热血美食日漫风的大杂烩。
十年前,「小妞电影」还是个外来词,译自好莱坞的「chick flick」,大致就是以年轻女性为市场目标的电影,现在已经成为中国电影市场的一种主力类型。
1961年奥黛丽·赫本主演的《蒂凡尼的早餐》是小妞电影的早期经典代表作,这部影片将都市、时尚、梦想和爱情以轻松幽默的方式串联起来,讲了一个年轻都市女郎的成长故事。
《蒂凡尼的早餐》(1961)
后来的小妞电影大多遵循这一范式,在经历了几十年的变化后,现在我们说的小妞电影已经是广义上的,单指受都市女性喜爱的以都市女性为主角的电影。有的强调都市奋斗和梦想(《穿Prada的女王》《律政俏佳人》),有的主要讲爱情(《BJ单身日记》),各自侧重不同的都市女性生活议题。
《非常完美》(2009)
小妞电影善于制造明星,你数数美国甜心换了多少代?从八九十年代的梅格·瑞恩(《当哈利遇上莎莉》)和茱莉亚·罗伯茨(《我最好朋友的婚礼》),到后来的安妮·海瑟薇(《公主日记》),个个都是票房神器。
香港从千禧年初开始流行小妞电影,过去代表人物是《单身男女》的郑秀文,后来又是「春娇」杨千嬅。到了内地,因《失恋33天》一炮而红的白百何几乎是小妞电影的代言人,而最近灵气满满的周冬雨大有成为新一代「小妞代表」的潜力。
《失恋33天》(2011)
周冬雨从2010年被张艺谋挖掘,出演了处女作《山楂树之恋》,实话说,当时看不出她有什么表演的潜质,无法和前两位谋女郎的出道作相比。《红高粱》中巩俐的性格爆发力,《我的父亲母亲》中章子怡的纯真形象,都不是周冬雨能比的。
《山楂树之恋》(2010)
早期周冬雨饰演的几乎都是那种清纯寡淡的高中女生角色,演什么都脱不了静秋的影子。但是,大概从《心花路放》开始,周冬雨演了个杀马特,第一次展露了搞笑逗趣的潜能,又像是突然被拧开了演技开关,整个人都开窍了,从此在银幕上无比的自信、松弛。
《心花路放》(2014)
去年,她在电视剧《麻雀》中的表现遭到了四面八方的汹涌吐槽,没过多久,《七月与安生》上映了,这次她饰演了一个过去从来没有尝试过的叛逆少女角色,把安生这个角色的脆弱和倔强演绎得相当鲜活。观众纷纷被打脸,这是一个周冬雨?怎么演技差别如此之大?
《七月与安生》(2016)
也许是因为她终于选对了自己的风格和路子,这一点陈可辛真可谓眼光毒辣,周冬雨的鬼马灵动少女气,在安生这个角色得到了最佳的展现。更难得的是,这样的气质在国内新生代演员中很难找到第二个,再多多磨砺一下,选片眼光挑剔点,潜力不可限量。
这次又找周冬雨来演《喜欢你》,她和金城武的年龄、形象、风格都落差很大,一开始不看好是可以理解的。但事实证明陈可辛再度为周冬雨指对了路,她在这部影片中的表现仍然很不错,很难想象这样一个看起来很俗气的霸道总裁小妞电影如果少了周冬雨那点独特的鬼马气,会不会一下子就变了味。
这部影片比较特别的一点是,它几乎完全避开了小妞电影中常见的对物质、消费、职场和婚嫁的现实讨论,也几乎没有故作深刻的价值观说教,它用漫画式的夸张还原了爱情最初单纯浪漫的本质,就连女主角的「厨师」工作也并没有从职业的角度进行展示,而是纯粹从创造美食的角度来述说。
美食在这部电影里,成为一个比喻,它指向爱情、性爱等一切不可言说的东西。
男女主角的塑造也并不像是现实生活中的成年人,骨子里更像是两个黑点满满、行为古怪的孩子。
金城武有洁癖,挑剔至极,天天皱着个眉头,永远一个人吃饭;周冬雨乱七八糟,行事莽撞,任性又自我。这种人设以及冤家路窄的剧情发展,脱胎于一种成熟的电影类型——神经喜剧(screwball comedy)。
神经喜剧最初出现在三十年代的好莱坞,男女主角性格乖僻又有点可爱,有非常与众不同的行为处事原则,打打闹闹中生出感情。为了制造最初「冤家路窄」的矛盾,影片往往都从社会阶层差距导致的行为、习惯、言谈冲突入手。
在那个年代的神经喜剧中,大多是女主角社会地位高一点,男主角往往很普通,当时风靡一时的《一夜风流》就是范例(当然也有反过来的)。而且,无论是《一夜风流》还是后来的《育婴奇谭》,影片中的女主角都极不传统,都是向往自由的叛逆女性。
《一夜风流》(1934)
不过,这倒不光是因为当时女性觉醒了,更是因为美国大萧条时期需要阶层调和剂,需要给观众打一针「爱能跨越阶层」的强心剂。而男主角比女主角社会地位低的设定,更能让普通观众代入(男主)角色,所以那个时代的神经喜剧依然是以男性观众为主要目标的。
这就不难理解为什么这部以女性观众为目标的神经喜剧有个「霸道总裁」的外壳了。如何把一个「霸道总裁爱上我」的庸俗故事拍出清新感是件难事,好在《喜欢你》做得还不赖。
看下去才发现,在这部影片中阶层差距主要是制造冲突的工具,影片并没有愚蠢地表达哪怕一丝对上层社会的向往,也没有把观众的欲望对象金城武塑造成一个完美白马王子的形象。相反,他是一个龟毛又让人讨厌的家伙。
这就是神经喜剧最聪明(也最狡猾)的一点了,导演知道如何巧妙地把实在的阶层差距转移到「爱的和解」上——自然是靠「神经」,也就是两人内心深处充满默契的「独特」、「缺陷」和「怪萌」。
正是他们身上这些世俗和完美相背离的特色让阶层差距看起来并不是那么遥不可及,甚至还有了一股「我们才不一样呢」的(看似)反叛色彩。
《喜欢你》中,两人之间的默契主要通过美食来表达。影片前半部分两人除了一开始的相遇,之后并没有面对面的交际,全靠美食传情。讲美食与爱情的电影不少,往往都把食物和性之间的暧昧关系以性感的方式展现出来。
而这部电影尽管也隐约表达了食色相通的意蕴,但性感的意味却有意减少了。导演把美食部分拍出了热血日漫的感觉,好几个场景都有种《中华小当家》即视感。
《中华小当家》(1997)
这种中二热血感也进一步清新化了这部电影。周冬雨身上那股热血劲使她有了一股男孩子气的可爱,而金城武对美食的中二和执着则一定程度上消解了他身上的熟男气质,而衬托出了他幼稚古怪的孩童气,这就悄悄地压下了食色的挑逗和暧昧,让两个人更像是心灵上的趣「味」相投。
至于食色之间的性感,影片就交给了配角奚梦瑶和孙艺洲来展现。吃火锅那一幕便是最佳注解。
这部影片肯定也存在一些问题,前面周冬雨、金城武如何建立、发展亲密关系的部分是很棒的,但任何电影里的感情总要遇到一些障碍,再克服, 最后重归于好,爱情更坚。影片在这个套路的设计上,比较生硬,金城武的心肠硬硬软软,转换得过快,生硬,没有影片前三分之二那种一气呵成的感觉。
最后再说一遍,周冬雨真的太可爱了!看了这部电影,怎能不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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