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物种的
雄性
未必都长得一样,有的是同基因不同外形,有的则连基因型也不同。外形差异是表象,深层的是整个生存和生殖方式的差异。
同样的基因在不同的环境下会朝着正邪两个方向发展
,以甲虫为例,如果发育期食物不充足,雄性甲虫身形矮小,就无法长出带有攻击性的角,因为只有身长超过阈值,才会触发角的生长。可要走正路赢得配偶,必须用角来进攻和防守。
没有角,意味着它只能走邪路
[1]。
实验人员给一批亲兄弟,分别投喂充足和极其有限的食物,和预期一样,食物充足的甲虫骄傲地晃动着坚硬的角。而那些不幸没有被选中的50%蜷缩在角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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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虫
雄性甲虫擅挖地道,金屋藏娇,有角的甲虫守在门口,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但光荣的战场之下,有一群没有雄风的甲虫,在阴暗中开旁门左道。雌性躲在老公修筑的安乐窝里,老王却悄无声息地凿穿了墙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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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etles
这些情场里的落败者,用被人不齿的方式传递着自己的基因。
鄙夷它们,也许是因为我们总把自己代入成有角的甲虫。
「若生于公侯富贵之家,则为情痴情种;若生于薄祚寒门,必为奇优名倡。」
对于这些有角的甲虫,虽然不能选择出生的境地,但好歹在命运轮盘中走了一遭。尽管也有遭到饥荒当场扑街的可能,但至少也保留了日后成长为人生赢家的可能,至少他们的基因是这么相信的。
另一类老王,连相信的机会都没有了。
它们和老公的基因不一样,对生活的掌控力又差了一层
,带有浓烈的悲剧色彩。
流苏鹬雄性有三种形态,分别是老公、普通老王、和长的和雌性一样的老王[3]。老公拥有正常的娶妻生子的生活,普通老王是老公的仆人,只能趁老公不注意给它戴绿帽子,类雌老王会装作雌性接近老公和它的老婆们,伺机行动。
他们生下来,命就确定了。
普通老王相对老公的基因是常染色体显性,携带显性基因的雄性是老王,只携带隐性基因的雄性是老公。
类雌老王相比其他两类雄性是超显性基因,只要携带了该基因,表现出来就是雌性外貌。类雌老王是杂合子,其后代有一半都携带了该基因,如果生的是儿子,就长的和雌性一样,如果是女儿,就比普通的雌性更矮小一些。而老公或普通老王和普通雌性都不会生下类雌的后代[5]。
「大仁者,应运而生;大恶者,应劫而生。」老王是天生的偷窃者。
相比于以上二类老王的隐忍,有一类雄性能在老公和老王两个身份间自如切换,它们能屈能伸,亦正亦邪,被绿过,也绿过他人,嫉妒也豁达。
一帮热爱社交的绿邻好汉太阳鱼(Sunfish),喜欢聚集在一个地方交配,每条雄鱼占一个坑,招徕走过路过的雌鱼。
他们热衷于去邻居家串门,尤其是在隔壁啪啪啪的时候。如果家里有娃,准爸爸们会精心守护自己的卵,降低祸害邻居的频率,可那些有房的单身鱼,经常肆无忌惮地破坏邻居的好事[6]。这份自由,是流苏鹬苦求不得的。
研究老王的课题被叫做,替代生殖策略研究(Alternative reproductive tactics),老王被简单分为两类,一类是终生老王,它们要么一辈子泯灭自己的良心,要么改邪却不能归正。一类是散漫派老王,它们拥有对生活有限的掌控,想爱就爱,想绿就绿。
但无论如何,老王居无定所,老无所依,求欢而不得,求安稳而不能,所到之处尽遭正派人士冷眼,跻身社会边缘。如果老王活着果真有这么大的劣势,它们为什么不被淘汰?
既然它们能稳定存在,就说明它们根本没有劣势。
如果有,那只是道德劣势,老公阶级眼中的道德劣势。
后天选择做老王的个体们做了一个理性的抉择。如果不幸出生在贫瘠的地方,营养不良身材短小,做老王的收益比做老公大(平衡点左侧),相反,如果食物充足,长的倍儿快,当老公才是最好的选择(平衡点右侧),且体型越大越所向披靡。
不论是做老公还是做老公,他们选择的都是当下的最优解。
再来看那些无力选择的,命运早已画出了分布图,不管是老公还是老王,他们在群体中的比例越高,适应度越低。
如果群体中所有雄性都做老公(图中X),那么老公间的竞争十分激烈,处于底层的老公有极大的可能追求不到雌性,此时,如果它改变策略,选择做老王(图中Y),由于几乎所有老公都没有防备,老王一上一个准(平衡点左侧,当老王比当老公更有利)。
于是,老公们纷纷下岗转做老王,直到平衡点。
假如所有雄性都是老王,没有老公可以让老王占便宜,所有老王的收益就是零,此时,只有老王转行做老公,才能获得收益,于是老王纷纷金盆洗手,合法经营,直到平衡点。
平衡点在哪,看环境。
如果地理位置优越,繁殖洞穴竞争不激烈,雄性会更倾向于本分地当老公,相反,资源太紧缺,环境就会逼良为娼。如果甲虫出生在丰年,个个都可以长大角,相反,食物匮乏,活下去才是第一位的。
一切价值的参照系是环境,可这个参照系却不断变化,我们不仅无法控制环境,甚至不能预测它,构筑于其上的价值体系就更加摇摇欲坠。进化只能针对已发生的事情做反应,它永远比环境变化慢一步。同一件事,今天是好,明天是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