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剧《反恐24小时》首播于2001年11月6日,由乔·苏诺(Joel Surnow)和罗伯特·科克伦(Robert Cochran)创剧,以实时叙事开创了美剧新模式:“一天,一个故事”(One Day, One Story),每一季24集,共24小时。2001年是全球所有人记忆中的重要节点,911这个数字改变了这个世界接下来15年的运转逻辑。
《24》在这种大气候下,一经播出便赢得了评论届关注和观众口碑,可谓“时局造英雄”。但实际上,《24》早在911之前就已开发,虚构的剧情变成现实是编剧面临的前所未有的挑战和契机。历经八季(192集),外加一部电视电影《24:救赎》(24:Redemption)和12集迷你回归剧《24:再活一天》(24:Live Another Day),《24》已经成为剧迷心中的经典,也是集齐艾美、金球和卫星最佳美剧奖(剧情类)的五部“大满贯”美剧之一。
时隔两年多,《24》全新的衍生剧《24:遗产》(24: Legacy)于2017年1月5日首播,福克斯将其播出时档安排在全美盛事“超级碗”后,对它的期望不可谓不高。新剧的广告语是新的一天,新的英雄(New Day, New Hero),但新英雄也许正是前期最大的劣势,因为演员、角色、剧迷共同走过的漫长岁月,让基弗·萨瑟兰(Kiefer Sutherland)和杰克·鲍尔(Jack Bauer)合二为一,被剧迷亲切地称为“小强”,在故事吸引力逐季渐降低的日子,“小强”是很多人剧迷继续追剧的动力,也是《24》得以每隔一段时间就被重启的原因之一。
但没了“小强”,《24:遗产》首播收视率是1758万(但随后两集的收视率暴跌为622万和514万),新英雄要想赢得观众的心还需要很长的路要走,可是留给卡特的时间不多了。当然,《24:遗产》依然保持着较高的叙事水准,坚持《24》经典的叙事模式和风格。如果你是《24》的老观众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只是“物是人非”;如果你从没看过《24》系列,那么你会更容易爱上新人。通过“拉片式”分析和比较《24》与《24:遗产》试播集第一幕,呈现《24》系列实时叙事的结构和特点以及剧本创作技巧。
第一幕节拍对比分析
A《24:遗产》:节拍#1 危机出现。恐怖分子残杀一名陆战突击队员以及家人。只有一句对白。
B《24》:节拍#1 危机出现。建场镜头。线人维克多·罗夫诺向情报机构汇报暗杀情报。
注:以下全文《24:遗产》以英文字母A代指;《24》以英文字母B代指。
*编剧技巧1:第一时间抛出危机,“开宗明义”。
文字描写与影像提示的巧妙转换是故事和人物背景的重要技巧。
值得一提的是《24:遗产》编剧的军事知识和道具组的严谨,家庭合影、陆军优良勋章、陆军嘉奖勋章、紫心勋章和全球反恐远征勋章以及纹身很好地交代了屋主身份——久经沙场的陆战突击队员。当然,专业剧往往有专业顾问,比如军事顾问或医务顾问。另外,故事发生在中午12:00点,但厨房桌上摆着得更像是早午餐,暗示恐怖分子对这家人拷打已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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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部剧的节拍#1都出现了穿帮问题(这也是电视剧和试播集常会出现的问题):
A穿帮(1)拍摄角度问题:厨房烤箱指示灯有两次明显提示是亮着的,但反打的多个镜头中电视机屏幕上并没有出现反光点。在一个仰拍镜头中,恐怖分子的工具包恰好挡住了反光视角,当包被拿到走后,电视机屏幕上出现了反光点。
A穿帮(2)剪辑问题:一桶放在椅子上的漂白剂在下一个镜头中消失了,这是一个恐怖分子带走并在之后再次出现的重要道具。这个动线是明确的,恐怖分子拿上椅子上的漂白剂,走到翻倒在地的沙发边拿起工具包。但突兀的跳剪还是在视觉上存在瑕疵。
B穿帮(1):第一个建场镜头就穿帮!马来西亚吉隆坡国油双塔,1997年建成使用。《24》第一天的时间设定是2001年,可这双塔还在施工。
B穿帮(2):吉隆坡一下子穿越到越南了!越南奥黛(旗袍)、斗笠、头顶肩挑,完全是越南集市。这几个镜头实际是在洛杉矶卡诺加公园的某停车场搭景拍的,所以也算情有可原。试播集的穿帮实在是有点多。
提醒:第一稿别自我审查,担心选景和道具等。虽然说成熟的编剧会考虑制作难度,但怎么写与怎么拍是两件事。
A节拍#2 恐怖分子电话沟通。观众虽然能看明白是一群“恐怖分子”残杀老兵一家,但心头的疑问也不少:这些是什么人?翻箱倒柜在找什么?为什么杀人?恐怖分子通话明确交代了追杀名单、动机和后续行动计划。
B节拍#2 情报机构向CTU行政主管理查德·沃什汇报恐怖袭击目标。一是情报机构的快速沟通机制,二是快速解答疑问,推进故事发展。
*编剧技巧2:快速推进剧情并及时回答观众的疑问。
A制作问题:中午12点,案发小区外那么多人:孩子们在大树下玩耍、路边推儿童车的妇女,清洁工、高中男生、对面邻居的门廊居然还亮着灯!至少,个人觉得有点画蛇添足,郊外住宅区正午很少有这么多人在路边晃荡。
B制作问题:卫星划过蓝色星球的影像居然截取自《全民公敌》。直升机飞过灯火辉煌的洛杉矶这段影像截取自《盗火线》。
A节拍#3 主人公出场。20多的黑人男性回家。
B节拍#3 主要人物出场。大卫· 帕默竞选团队。40多岁的黑人男性参议员。
*编剧技巧3:“移花接木”。
A:上一个节拍通过照片和名字交代了下一个追杀对象是埃里克·卡特,这样的衔接引出主人公。当然,实时叙事是《24》系列的核心模式,分屏多线是它标志性的影像表现手法。卡特回到家,摘下工作卡、解下领带、脱掉外套,循声向浴室走去。至于主人公更多的背景故事由下一个节拍中夫妻的闲聊进一步交代。
B:情报直接引出目标任务。
A节拍#4 家庭问题。卡特和妻子在浴室聊天。
B节拍#4 主人公出场以及家庭问题。杰克·鲍尔(基弗·萨瑟兰)——CTU洛杉矶分部主管,女儿金姆·鲍尔(伊丽莎·卡斯伯特)。家庭问题:父女下棋闲聊间交代杰克和妻子泰瑞的情感问题。
*编剧技巧4:“隔山打牛”。
A:卡特发现妻子妮可偷偷在吃避孕药(对白没有明确交代,道具提示。)。暗示家庭问题。对立面:卡特想想尽力回归家庭生活,准备要孩子,但妮可觉得卡特心还在战场。
B:被妻子赶出家的工作狂杰克重回家庭,父女促膝长谈,妻子独自忙工作。深夜12点,杰克还在陪第二天还要上学的女儿(高中生)下棋。但这正是编剧想传达的家庭关系和问题。父女关系看似良好,无外乎是女儿与忙于工作不着家的父亲之间直接冲突较少,加上女儿对母亲管教的抵触情绪自然而然偏向父亲。熟悉的家庭:母亲唱“黑脸”,父亲唱“红脸”,加一个青春期的问题孩子。之后,女儿金姆凌晨跳窗溜出家撕破了这表面和谐的家庭。
A节拍#5 新人物出场。CTU前主任,瑞贝卡·英格拉姆。
B节拍#5 新人物出场和家庭教育:杰克·鲍尔的妻子泰瑞·鲍尔(莱斯利·霍普)。
瑞贝卡·英格拉姆由米兰达·奥托(Miranda Otto)饰演,她曾在《国土安全》(第五季)中饰演艾利森·卡尔(Allison Carr)——中央情报局柏林站站长。《24:遗产》的主人公设定就是海外战场回国的军人,饱受战争创伤和家庭问题困扰,这与《国土安全》极其类似。剧组选用米兰达-奥托也许正是这种背景关联,可以带来收视粘性。
值得注意的细节:瑞贝卡光脚坐车,人物刻画从第一个出场镜头开始。B制作穿帮(3):遮光板入画:这个没什么好说的。
A节拍#6 议员与竞选团队。
B节拍#6 意外事件A:女儿金姆溜了出去。
约翰·多诺万(John Donovan)和他的竞选经理妮拉·米兹拉尼(Nilaa Mizrani)。约翰·多诺万由杰米·斯密茨(Jimmy Smits)饰演,他曾在《纽约重案组》中饰演警察西蒙。
A 节拍#7 多诺万与妻子瑞贝卡见面。
B 节拍#7 意外事件B:女同事尼娜来电:临时会议召集。刚回到正轨的家庭被接连的意外事件打回原型:工作特殊、无法顾家的丈夫,家庭工作两头顾的妻子和青春期叛逆的女儿。如何平衡工作和家庭正是这个家庭的问题。
*编剧技巧5:A 编剧技巧:潜台词。
多诺万对妻子瑞贝卡说:“I may be a senator, but, uh, I would never lie to you.”
*编剧技巧6:B 实时叙事时间点建立。
《24》实时的叙事与时间硬字幕提示毫无违和感,但这些硬字幕多为固定时间点,比如开头、幕间和结尾。观众早已习惯了这种叙事模式,但《24》试播集用尽全力建立实时叙事感。除了固定的硬字幕,还有无处不在的时间提示,比如杰克鲍尔女儿金姆卧室的闹钟提示(约12:06 AM)和她前男友家数字时钟提示(12:06 AM)。
再比如深夜街头的时钟(12:07 AM)。
A节拍#8 瑞贝卡接受荣誉勋章。
B节拍#8 金姆和闺蜜开车赴约。
*编剧技巧7:“借花献佛”。
A:通过颁奖词和获奖感谢传递故事背景:6个月前,由瑞贝卡指挥的突击队行动组成功杀死恐怖头子Sheik Bin-Khalid,编剧坦承暗指本·拉登。此次行动正是本剧前传《突袭》(The Raid),由福克斯与合作伙伴三星公司推出的虚拟现实短片,这正是故事的起点。
B:金姆和闺蜜在车内的闲聊交代约会对象的资料。
节拍#9 卡特夫妻调情。
节拍#9 杰克开车前往CTU。
*编剧技巧8:逻辑。剧情要讲逻辑。
A 也许很多观众对卡特老婆妮可大中午起床洗澡、吃早饭心存疑问。这一夫妻增进感情的节拍中就巧妙交代了这一切。提示点是她那一身衣服(护士服),虽然没有明确交代,但护士值夜班、中午起床、下午上班,一切都合情合理。
A节拍#10 意外事件和家庭问题再现:战友格莱姆斯来电:行动小组成员身份泄露遭追杀。
B节拍#10 CTU成员出场。
编剧技巧9:植入广告要合理并推动剧情发展。
故事设定是发生在华盛顿特区,卡特的来电显示是202-555-0178,在给了三星手机(三星是该剧官方ZAN助商)多个炸眼的广告特写的同时,也交代了地点,202是华盛顿特区的电话区号,如此严谨值得肯定,但注意这是一个假号码。
A节拍#11 卡特遇袭并被制服。
B节拍#11 杰克到达CTU洛杉矶分部。
*编剧技巧10:幕间悬念——家庭和工作上的危机都悬在空中。
第一幕结束。
总的来说,《24:遗产》作为实时叙事的经典剧《24》的衍生剧,虽然主创极力回避杰克·鲍尔的影响,但两部剧就叙事结构和剧作技巧上存在天然的延续。故事都以“危机”展开,快速交代必备的故事时空和主要人物,尤其是注重时间的实时呈现和观影的直播同步感。
两部剧的第一幕就叙事节奏的差异在于《24》的开创性和《24:遗产》的延续性。前者需要笔墨建立实时情境(从时间硬字幕和看似无意的各类时间提示即可看出编剧的用心),叙事节奏相对缓慢;后者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没了建立叙事模式的包袱,叙事节奏明显更加明快,以强有力的幕间悬念吸引观众。值得注意的是,《24》的第一幕真正的硬切字幕在第20分钟,这也证明了原创剧第一幕的压力与挑战。
感谢北京师范大学新媒体研究研究中心主任、艺术与传媒学院博士生导师陈晓云教授、浙江传媒学院电视学院编导系副主任黄钟老师对本文的指导。
附:《24》与《24:遗产》第一幕对比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