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这篇文章的时候,计算机下围棋胜过人类棋手还是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我这次搬家,坐的是早晨的飞机,送我去机场的朋友睡过了头,赶到机场时离飞机起飞只有十分钟了,却被安全检查人员拦了下来,说我的行李里有两枚炸弹。我说是两盒石头,不信,一定要我打开来看。我那箱子是胡乱塞得满满的,一打开就散了一地,等让警察过了目,收拾完毕,飞机刚好起飞。我只好在机场睡了一觉等待下一班飞机。
那是一副云子,竹编的盒子圆鼓鼓的,用X光一照,确实很象是地雷。当初带这副云子出国时,在中国的机场也被拦了下来,也怀疑是炸弹,不过一跟他们说是围棋子就放行了,不象这次被翻了一个底朝天。这副云子是毕业那年昆明的同学给我带的。那时候我也算个棋迷,尤其是大三那年,自称一手写诗一手下棋,打遍全系无敌手——不过我们系没几个下棋的,所以也没什么可吹的。最辉煌的战绩是省队教练黄永吉六段(五十年代的全国冠军)来下车轮战,被我杀掉了一条大龙。黄六段算了半天,就是少一口气,竟然指责我趁他不在时偷偷放了一子,他把那子拿起来一看,傻了眼:原来是星位上让的子。
到美国后,跟张文东的师兄做了两年的室友,这副云子才派上了用场。这位室友如果不是他父母不让他下棋,现在大概也是国家队里的一员虎将。当时围棋网络还没完善(其实他后来也很少去IGS),他是通过电话跟以前的棋友下棋的,赢来的钱还不够付电话费。当时我没什么事干,一到周末就跑到功夫俱乐部去踢人场子,他呢则跑到密歇根的围棋俱乐部去踢人场子,那里的指导老师是业余六段,我的室友可让他二子。他跟我下是让三子,我还是输多赢少,下得我从此对围棋失去了信心,只能从象棋报仇。下中国象棋我可让他一只马,而且十之八九还是我赢。这么一来都觉得没什么意思,就一起学国际象棋。大家都是白手起家,一开始还旗鼓相当,但慢慢地差距就越拉越大了,国际象棋毕竟跟中国象棋思路相同,才过了一个月,他还只有二级棋手的水平,而我已经有候补大师的实力了,又没法再下下去。当时我们学国际象棋的一个目的是想去参加棋赛赚点奖金。美国大大小小各种规模的国际象棋比赛多如牛毛,而且是分等级比赛,每个等级都有名次有奖金。我们当时的如意算盘是有了一级棋手的实力就去参加二级棋手的比赛,有了候补大师的实力就去参加一级棋手的比赛,这样得个分级冠军什么的应是不难。哪知道要参加什么等级的比赛并不是可以自己报的,而要有美国棋协的级别证书,否则只能参加最低一级的比赛,没什么钱赚。要得到级别证书,得到当地的俱乐部下计分棋,从最低一级下起,每二十盘统计一次。即使有候补大师的实力,要升到候补大师也得下好几百盘棋了。等级高的人不愿跟我这种没等级又有一定实力的人下计分棋,因为下赢了没好处,下输了就惨了。只能找没等级或等级很低的人下,而里面象我这种藏龙卧虎的毕竟是极少数,跟臭棋篓子下正式的计分棋恐怕是人生最痛苦的一件事,让人恨不得帮他下算了。我到俱乐部去过一两次后就再也不去,实在是熬不了那几百盘棋,这个下棋发财梦也就完了。
前几天接到这位朋友的一封信,说现在忙着看小孩,早就不再下棋了。可见男人也是结婚不得的,不仅是女人如此。
我的实验室里摆着一副围棋,木制的棋盘,看上去很不错,不过棋子不够数,一百枚不到。从前一位台湾人留下来的,据说他还教会了实验室的老美下围棋。今天本地报纸的科普版刚好有一篇文章介绍围棋和计算机,谈到围棋的规则很简单,变化却无穷无尽,计算机要是花一秒的时间用于国际象棋,就等于要花一百年的时间用于围棋,预计至少要在一百年后才会有真正能下围棋的计算机问世云云。实验室的老美们看了这篇文章都觉得是胡说八道,围棋规则很简单没错,变化却绝对不如象棋,不就是把五子连成一线吗?感情那位台湾人是把五子棋当成围棋教给他们了,看来我这传播中国文化的使命任重道远。
1997.8.7.
(收入《方舟子自选集》。扫描下面二维码购买方舟子著作签名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