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小熊不骨
阿陵闯祸了。
听说赤霄仙君去人间渡劫,眼瞅着好不容易就要修成正果了,却没有熬过最后一劫——雷劫,现在正在孟婆桥上排队等着再去一趟人间从头开始。
乍听到这个消息的阿陵心里咯噔一声,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因为负责赤霄仙君雷劫的正是她,而且三界传闻赤霄仙君是一个锱铢必较、有仇必报的暴脾气。
和阿陵同期进入天庭的仙友同情地望了她一眼,拍了拍她肩膀叹道:“阿陵你多保重!”
阿陵哭丧着一张脸:“求有难同当!”
仙友立马毫无义气地往后退了一大步:“天上一天,人间十年,我估摸着你就只有几天好日子可过了,好好珍惜吧!”
仙友在得道飞升之前是一只乌鸦。
换句话说,仙友长了一张乌鸦嘴。
果不其然,在五天后,阿陵就看到一袭白衣风风火火地从她眼前掠过,然后她就眼睁睁地看着顶头上司——司雷仙君被来人毫不客气地揪着领子逼问:“说!谁劈的?”
以往在阿陵面前耀武扬威的司雷仙君此刻颤着声,像是怕极了那人:“赤、赤霄仙君,有话好好说!”
阿陵还没来得及好好欣赏难得看到的顶头上司的怂样,听到那四个字只觉得脑中警铃大作,正瞅着时机想要逃跑,却看见那欺软怕硬的上司伸出一根指头颤巍巍地指着她:“是,是她!”
天要亡我!
阿陵还没来得及反应,便瞧见赤霄仙君那俊朗无双的脸第一次近距离地出现在她眼前,他磨着牙阴恻恻地道:“你劈的雷?”
她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结结巴巴道:“是、是的。”
他咬着字,一字一句地道:“当日你多劈我一道雷,你说我要怎么回报你呢?”
多年以来与乌鸦仙友口水交战的经验在此刻发挥了作用,在面对赤霄仙君的黑脸,阿陵竟下意识回道:“大恩无以为报,不如以身……”
“嗯?”
仙君大人这销魂的单音字节让阿陵浑身打了个颤,她立马回过神来赔笑着,狗腿般求饶道:“修仙不易,仙君大人饶命啊!”
赤霄仙君飞升数万年,是斩妖除魔的一把好手,听闻当今三界之中若要论起战斗能力,无人能出其右,是以三界无人敢得罪赤霄仙君。
阿陵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小心眼到这种地步,哪有在渡雷劫的人还有心情数有几道雷劈在自己身上啊!
那可是威力十足的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啊!
她只不过是那日光顾着欣赏他的美貌,不料一个手抖就多劈了一道包含爱意的雷,她琢磨着,大概是赤霄仙君数完了八十一道天雷松懈了下来,不成想青天白日又劈下一道,直接将他给劈去见了阎罗王。
英明神武的赤霄仙君自然是不允许自己的修仙生涯中出现如此的污点,恼羞成怒的他将所有的怒气都抛向了无辜的阿陵身上。
难怪乌鸦仙友常说,色字头上一把刀。
而现如今,那把刀来势汹汹的冲阿陵砍来,她要是一个招架不住就会身首异处。
因为,大名鼎鼎的赤霄仙君正儿八经地对她下了战帖。
那日的场景太过震撼,以至于距离下战帖已过了三日,阿陵还是会被噩梦惊醒。
梦中,那位一点怜香惜玉的自觉都没有的赤霄仙君,连拖带拽地将她一路从南天门拖回了他的仙府。
他拿着大马金刀坐在大殿正中央的宝座之上,抬了抬下巴,轻咳了几声道:“我并不想落下被人说我恃强凌弱的把柄,但是你害我在人间多待了五十年我很不爽,所以我一定要报复你才能够解气。”
阿陵看了眼四周,到处挂着各式各样的神兵利器,那些兵器泛着的冷冷银光似在诉说眼前坐着的这位大人有多么的牛掰,她想了一下,讨好地赔笑道:“仙君大人英明神武,一向公正公平公开。”
他调整了一下坐姿,很认真地看着阿陵继续说道:“而且这事的确是你不对。”
“仙君大人说得对。”
“我也不占你什么便宜,你多劈了我一道雷,只要你能挨得住我一击,这事就算作罢。”
阿陵沉默了。
谁知眼前这位大爷还自顾自地点了点头,似乎是对自己的提议很满意:“如此甚是公平。同时为了公正公开,我们就定于半月后在明镜台解决这件事,到时你记得出场。”
“……仙君大人,难道你真的觉得身为一代战神的你当众一招秒杀比你弱上千百倍的小仙是公平的吗?这种事传出去就不会让别人说你恃强凌弱了吗?”
噩梦的最后,是沉着一张脸、身披银色战甲的赤霄仙君,他挥动着轩辕剑朝阿陵劈头盖脸地砍了下来。
这个梦吓得她冷汗直流,遂从梦中惊醒过来。
她深吸一口气。
这样不行,她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在赤霄仙君对阿陵下战帖的第四日,她决定夜探仙君府。
仙君府坐落在八重天的最北端,人烟稀少,极其冷清。
因为赤霄仙君性格的原因,鲜少有仙家敢与他来往,久而久之,这天庭也形成了一项不成文的规定——赤霄仙君,那可是一颗不定时爆炸的炸弹,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接近;赤霄仙君府,那可是一个危险重重的地方,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踏入。
以至于偌大的仙君府只住着他一位仙家,并且最近几百年三界不怎么太平,他常年奔波在外,降妖除魔,就算有少数时间待在天庭,也不太爱与人来往。可以说,赤霄仙君是三界里出了名的独行侠。是以阿陵成仙几百年,直到前几日里才第一次近距离接触他。
也亏得赤霄仙君这冷清性子,阿陵很顺利地没被任何人看到就来到了仙君府的后院。
没错,她是爬墙进来的。动用仙术很有可能会引起赤霄仙君的警觉,不到万不得已她坚决不会使出仙术。
后院正中央放置着一座九重塔,据说那里面关着穷凶极恶的妖魔鬼怪,都是这几万年来赤霄仙君亲手抓的。
阿陵犹豫了一下,咬咬牙顺着九重塔外面的楼梯爬上了第九重,轻轻地敲了一下。
塔里传来有些熟悉的声音:“阿陵?”
阿陵哼哼唧唧了几声,道:“你知道吗?赤霄仙君对我下了战帖,我要完蛋了!”
那人沉默了一下,随后竟笑出声来:“你要是将我放下人界,我定会努力搅得人界大乱,到时玉帝肯定会派赤霄去捉拿我,这样他哪还记得给你下的战帖。”
阿陵翻了个白眼:“说来说去你还不是想骗我放你出去,做梦!”
倘若她真将他放了出去,被赤霄仙君知道了,那她可就真的完了。
“阿陵,你明知道锁妖塔是困不住我的,我要出去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而且你也知道,这世上只有一样东西能困得住我,但那样东西你舍不得。”
他又说了几句哄骗阿陵的话,但阿陵权当听不见,只抠着窗子的轮廓道:“不然你现在把塔里那东西交给我吧,我一定会在仙君面前多帮你说几句好话,到时候指不定他心情好了就把你放出去了呢?”
阿陵等了半响,他都没有回答。
正当阿陵等得有些不耐烦之时,身后却传来熟悉无比的声音:“你在干什么。”
她心一慌、手一松,竟直接就从塔上掉了下来,慌乱之际她竟忘了使出仙术护体,直到掉入那带着肃杀冷气的怀抱中才回过神来。
阿陵看着英明神武的赤霄仙君皱着眉头看向她:“两下。”
“啊?”
“没经过我的同意擅自进入我的后院,我很不开心。”
阿陵突然就松了一口气,还好他没有听见他们的谈话,但是下一秒,她的心又被赤霄仙君的一句话给吊了起来。
“十日后,明镜台,你最好祈祷你能承受得起我的两下。”
“……”
“还有,下次请走正门。”
阿陵将她夜探仙君府却被抓包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乌鸦仙友,并抹着泪恳请她给与这个即将踏上断魂台的仙友一些忠告。
乌鸦仙友沉默了一下才道:“你为什么要夜探仙君府?难道是想搞偷袭?”
阿陵转了转眼睛,去锁妖塔的事情万万不能让她知道,索性让她误会:“没错。”
乌鸦仙友颇有深意地望了她一眼,没头没脑地又来一句:“如果我是赤霄仙君,你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阿陵脑中灵光一现:“你是说,赤霄仙君对我其实也没有那么无情?”
乌鸦仙友哼了一声:“我可没这么说。”
阿陵不理会她后来的冷嘲热讽,觉着还是可以再自我拯救一下的,所以隔日阿陵鼓足勇气往赤霄仙府门口送了一盆花示好。
仙君府,她是再也不敢擅闯了。
一开始,赤霄仙君并没有任何反应。
阿陵跺了跺脚,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连着五日都往仙君府送花。
或许真的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等到第六天晚上阿陵再去仙府门口之时,发现花不见了,但盆还在。她走近一看,那盆上赫然放着一张纸,上书——花盆太丑,我不喜欢。
阿陵:“……”
阿陵一鼓作气,又厚着脸皮向百花仙子讨了一盆花,这次还故意暗示她要给一个好看的花盆。
大概,这次赤霄仙君终于满意了。
因为这次连着花盆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套看起来被保养得很好、擦得很亮的战甲。
阿陵迟疑了下,才上前拿起那战甲,战甲上明晃晃地贴着一张纸,上面有着熟悉的字迹——希望你三日后不要输得太惨。
仙君大人,您确定要用这么原始的方式与我交流吗?
还有,您这算是礼尚往来吗?
阿陵抽了抽嘴角,可是我想要的不是战甲而是你的手下留情呀!呜呜呜!
她叹了口气,认命地抱着战甲就准备往回走,一个没留神发现纸片反面竟还有字。
“我发现我不怎么喜欢花,下次你如果要送我礼物能送点别的吗?”
阿陵:“……好的。”
传闻中性情暴虐的赤霄仙君去哪里了?一定是她拿起战甲的姿势不对!
眼瞅着半月之约越来越近,阿陵只觉得深深的忧虑。
虽然说这几日她都有往赤霄仙君府送礼,可是赤霄仙君的态度实在是让人捉摸不透,礼物他照收不误,不过每次都会礼尚往来地送她点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但那话语中丝毫没有要手下留情的意思。
阿陵咬了咬牙,在最后一天她终于决定豁出去了。
她再一次闯进了赤霄仙君府,当然,这次走的是正门,并提前一日送上了拜帖。
在阿陵进来那一刻,赤霄仙君就施展了瞬步直接出现在她面前。
他打量了一下阿陵,本来看不出表情的脸突然眉头紧皱。
阿陵心里咯噔一声,他这是要生气了吗?
赤霄仙君皱着眉,很不开心地说:“礼物?”
“……啊?”
“空手来拜访朋友是很不礼貌的。”
阿陵愣了一下,随即回过神来,摸遍了全身却发现连个玉佩都找不出来,面对着赤霄仙君认真严肃的目光,她突然有点不好意思,仿佛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她挠了挠头,干巴巴地道:“能、能先欠着吗?”
他眉头的纹路又深了几分,像是在纠结着什么,好半晌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道:“好吧。”
接下来的发展,阿陵觉得她如果说出去肯定会被乌鸦仙友说她吹牛。
因为传闻中不近人情的赤霄仙君接待了她。
他将阿陵引入大厅,让她坐在客座之上,还奉上茶水点心。
只不过气氛有些诡异,赤霄仙君一脸严肃地盯着阿陵,似是在思量着什么。阿陵只觉得尴尬,竟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只得埋头喝水。
最终还是赤霄仙君打破了这种氛围,他轻咳了一声,问道:“我在人间轮回两世,如今重归仙位,但是在人间的记忆还在。”
赤霄仙君的这一番话听得阿陵心惊肉跳,完了完了,他果然要开始算账了!
又要拿她多劈了他一道雷害得他在人间多待五十年说事了吗?
赤霄仙君又慢吞吞地道:“凡间的那些人最爱风花雪月,雄性生物若是看上了哪个雌性,都会送些无聊的花儿。”
阿陵干笑道:“仙君大人果真博学,小仙佩服!”
赤霄仙君瞪阿陵了一眼:“你觉得若是反过来,雌性生物送花也是一个意思吗?”
阿陵顿感压力山大。
因为这个问题看起来简单,实则难回答得很。她若是没有揣摩好仙君大人的意思,答出了与他相悖的回答,他肯定会一个不开心就将她扫地出门!到时候别说求他手下留情了,他肯定会使出十足的本事将她打得魂飞魄散!
阿陵半晌都没有回答,赤霄仙君或许是等得有些不耐烦,催促道:“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不不不。” 阿陵忙开口道,咬了咬牙决定碰碰运气,“我觉着是一个意思!”
赤霄仙君愣了一下,随即竟然咧嘴笑了笑:“我觉得也是。”
阿陵顿时觉得五雷轰顶。
天,她瞧见了什么?赤霄仙君竟然当着她的面笑了!
还没等阿陵从他的笑容中回过神来,他挥了挥袖子送客道:“我明白你的心意了,你且回去吧,明日我会给你答复。”
“……”仙君大人您真的明白我迫切想要你手下留情的心意了吗?
可是他撇过头不看阿陵,也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压低了嗓子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明天见。”
“……明天见。”
阿陵穿上了赤霄仙君送她的银白护甲,抱了一盆花,做好了“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心理准备奔赴了明镜台。
可是赤霄仙君却放了她鸽子。
难道说,这就是赤霄仙君给的答复,他决定放她一马了?
阿陵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好消息,顶头上司司雷仙君就火急火燎地踏着祥云一路狂奔而来,离她五十米远就开始狂吼:“你个死阿陵,竟然旷工!”
“额,大人……”
“别解释了,你还不快去南天门!赤霄仙君还在那里等着你呢!”
可恶!临时更改了战斗地址,都没人来通知她这个主人公的吗?
事实证明,是阿陵想多了。
被关在锁妖塔第九重的炎魔跑了出来,玉帝一道急令命赤霄仙君前去捉拿。
人间既有妖魔作乱,那么岂能少得了以示惩戒的天雷助威。
阿陵身为司雷仙君旗下打雷的一把好手,自然而然就被他给推了出去。司雷仙君这么急着找她,正是让她拿好打雷的家伙前去南天门助威。
等阿陵赶到南天门,透过通天镜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赤霄仙君手拿轩辕剑,浑身浴血地拿着剑锋指着离他不到一米的炎魔。
而那炎魔已单膝跪地、喘气如牛,看起来在锁妖塔里待了这么几百年对他的损伤并不小。
听说当年炎魔为祸人间,多少仙兵仙将都拿他不住,最后还是赤霄仙君登场,同四大天王合力才将他困住,锁在锁妖塔之中。
阿陵看着赤霄仙君那被血浸染的侧脸,轮廓分明、英姿勃发,正准备拿起雷公锤要劈下天雷,他突然就侧过脸似乎是往她这里看了一眼,然后阿陵就他帅得手一抖,那天雷就被劈歪了。
阿陵想,这回真的要完蛋了。
那天雷不带一点水分,直直地劈向了赤霄仙君,威力十足的天雷竟连天不怕地不怕的赤霄仙君都劈傻了眼。
炎魔瞅准了时机,低头贱兮兮地笑了一下,使了个遁地术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阿陵只觉得眼前一黑,恨不得那道雷劈的是她。
想她专业劈雷二百余年,人称百发百中小公主,指哪儿劈哪儿,从未有过失误。不成想,竟接连在同一个仙家身上失手两次。
阿陵真心觉得没脸见人。
如果这次她告诉赤霄仙君,她真的是手误,他还会相信吗?
连她自己都不信啊!
炎魔的逃脱,玉帝是要追究责任的。
阿陵劈错雷这事若被抖了出去,纵使她真的是不小心,追究起来她也逃脱不了干系。
可是阿陵万万没有想到,赤霄仙君一力承担了所有罪责,玉帝拉着他密谈了许久,半晌才将他放了出来。
玉帝的意思是,炎魔逃脱了这事,谁也不想的,赤霄仙君尽心尽力地捉拿炎魔,功大于过,他老人家大人有大量也就不追究了,只要赤霄仙君再将炎魔给捉回来,这事就作罢。
简而言之,玉帝他老人家就是护短的鼻祖,偏偏每次还能找出各种理由自圆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