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鞋

正文

昨天我的同学在微信朋友圈发了一组布鞋的照片。说：“结婚时妈妈做的布鞋，千针万线才做成，当时觉的好土，现在穿穿很舒服！”

在我们庆元结婚时有一个风俗习惯，娘家妈妈会做鞋子当嫁妆。勤快的有办的母亲会做很多很多的鞋子，一皮箱都装不下呢！少的也最起码四五双。女儿长到十五六岁，贤惠的妈妈就开始在闲暇时间纳了一双又一双的鞋底储备起来，出嫁之前上好鞋面。也会给女婿做很多新郎鞋。为什么要送鞋子呢？可怜天下父母心！慈母手中线，女儿脚上鞋，嫁前密密缝，意恐初为母，无暇纳鞋底！原来心疼女儿的母亲们怕结婚后的女儿生了孩子，手忙脚乱，没有空闲做鞋子而没有鞋子可穿。于是就在农闲时的白天，在无聊的下雨天，在漫长夜晚的煤油灯下，给将来要出嫁的女儿做很多的鞋子。

在我们小的时候就有鞋子可买，姑娘们出嫁了也基本上都买鞋子穿。但在我们农村里女儿出嫁送亲自纳鞋底做的布鞋，这一习惯还是有的。我读大学时，大姐带着很多老妈做的鞋子出嫁了。暑假里，老妈拿个老爸的装条烟的烟盒子拆开，放平，让我的脚丫子踩在上面，拿了笔沿着脚丫子画了一圈。原来老妈未雨绸缪，要准备给我做嫁妆的鞋子呢！

结婚时，老妈已经给我纳了很多鞋底，做了很多双灯芯绒鞋面的布鞋！每双鞋底面都是喜庆吉祥的红色，鞋面有红的也有黑色的！老妈也给女婿做了好多双。在家里时，除了寒冷的冬天穿棉拖鞋外，我就常常穿着老妈做的布鞋。布鞋穿在脚上，密密麻麻的麻针线，一颗颗小小的，可以感觉到那麻线颗粒的存在，却不扎人，反而在走动时觉得不停的按摩脚底。这是一双舒心温暖透气还有按摩作用的妈妈爱心牌养生鞋！

做一双鞋子太不容易了！

做布鞋的麻绳是用苎麻搓成的。老妈说，以前的农家，家家户户都会种苎麻。一般人家自给自足，有的人家会多种一些卖给城里人。苎麻春天里发芽长大，像艾叶一样，割了一茬又会长一茬。一般头水收割在五月，七月半后又再收割一次。

砍了苎麻，把叶子甩敲落，像撕番薯叶杆上的皮一样，左折一下 ，右折一下，一根苎麻撕成两片皮。撕去外皮后的白白光滑的苎麻骨头晒干当柴火。拿来一把锄头绑在长凳上，那雪亮锋利的锄头摇身一变成为一把刮苎麻的好刀子。经过锄刀反复地刮，藤梨色的外皮刮得干干净净，剩下的就是白色可用之材。

刮好后的苎麻在烈日下晒干。晒干的苎麻，在闲暇时放入水里浸湿变软，取出撕成长长细细的苎麻丝。每个做鞋的人家都会有一块青色的有点弯曲的瓦，瓦片放在坐着的腿上，真是天作之合、适得其所。两股大小相当的苎麻丝放在瓦片上，左手按住，右手将两股分别搓一下，再合起来搓。苎麻在母亲的手掌下和瓦片上搓动着，一根根的麻绳就搓好了。

因为怕手上的汗水粘附，搓好了的麻绳必须先掏洗干净，晒干。在锅里准备一锅的稻杆灰碱水，把麻绳放入长时间的熬煮。我很好奇，为什么要放在碱水里熬煮呢？老妈解释说，经过熬煮，那比较笨拙干硬的苎麻才会变得柔软温顺呢！经过碱水的熬煮苎麻也牢固多，久存不烂。捞出熬煮的苎麻，在河边的石块上用木槌子捶，那很不入眼，看起来恶心的黄色汁液捶出。然后把麻绳绑在竹竿上，放到河水湍急处，让那白花花有冲劲的浪花里漂洗。早上放到河水浪花里漂前，用木槌捶一次，晚上收回来又再捶一次。经过七八天的千锤百炼和浪花不计其数的漂洗，麻绳脱胎换骨变得又柔软又亮白。晒干之后就可以存起纳鞋底时用了！

春天里捡来春笋壳，在火笼上烘干，边烘边用手捋直，再放到睡觉的席子底下压直。笋壳上粘一层纸剪下鞋样。用一个铜勺调些韫糯粉汤水，在泥火炉上加温变成了粘性很好的天然胶水。现在不是穷苦年代，可用番薯粉或糯米粉来调。在鞋样上粘上五层布晒硬，再用新布又粘上十几层或二十几层晒干。按着鞋样，把多余的布料切去就可以纳鞋底了！

一有空就纳鞋底。老妈小的时候，那会儿没有电视消遣时光。一到下雨天下雪天，看见一房间一房间的人凑在一起，手里在用锥子和麻绳娴熟地纳鞋底，嘴里说说笑笑着。有时还会唱山歌。老妈模糊记得那些老人唱《十二送郎》：第一送郎送送床檐，吩咐我郎莫心慌，我有金鸡报天光……原来勤劳的郎君怕晚起误了干活而不敢安心睡觉！

老妈小时候，一般人家都没有本事买鞋子穿，自己做给自己或家人穿。即使自己做的布鞋，因为要用布料，一双鞋子也珍贵得很。无论天寒地冻都赤着脚去山上去田里。鞋子只有在家里时穿呢！

老妈会做方口鞋、圆口鞋、松紧鞋的鞋面。还有给小娃娃穿漂亮的布条鞋。

苎麻的种植、收割、刮皮、晾晒、撕丝、搓绳、熬煮、捶打、漂洗以及鞋样剪贴、鞋底粘布、纳鞋底、做鞋面。一道道工序繁琐费时又费力，做一双鞋子得要费多少心血呀！每一个姑娘出嫁时，带去沉甸甸的皮箱，那里装着那一双双的鞋子就是一个母亲对女儿无穷无尽的爱！

我有妈妈做给我的新娘鞋，还有一双媒人鞋呢！在我们庆元还有一个风俗习惯。孩子喜结连理后要到媒婆家谢礼。新郎官挑着一担喜庆精巧的吊箩送到媒婆家。吊箩中一头装猪脚，另一头装着鸡蛋、糕，在鸡蛋和糕的上面端端正正地放着一双布鞋。这一对吊箩的礼品，恭恭敬敬地表示感谢！感谢媒婆在两亲家间来回奔波劳碌，恐怕磨破了嘴皮也磨破了鞋，送上一双新鞋子。我曾经给家广弟弟和春玲表妹递送电话号码牵线搭桥，举手之劳而已，表婶非常客气，按老风俗做了一双新布鞋给我呢！

无论是妈妈做的新娘布鞋还是表婶做的谢媒鞋，都是千针万线辛辛苦苦的做出来的。我穿在脚上都无比的合脚舒坦暖心！

可惜我们的孩子们都没有机会再穿这种千层底的布鞋了！我们这个年龄的人都没有人会做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