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冯小刚攻击的小鲜肉,大概会包括这几位吧
但这种现象难道是这两年才有的吗?前些年“好男儿”、“快男”之类的选秀节目盛行的时候,也有大批直男群起而嘲,比如韩寒就在博客上写过这么一段话:
今年的超级女声开始了,加油好男儿也开始了,但是我发现,就我看的这些选手里,明显有点问题,仿佛两个节目弄反了,男的全是能挤出奶来的,还经常对着镜头耶耶耶耶的,耶他大爷。女的全是弄成男人样还压低嗓子说话的。总之就是,让异性看着都一点性欲没有。太变态了。太变态了。我相信超级女声里很多是赶时髦,可能性格并不如此,但那些男的,我真恨不得冲上去对着他们的裤裆就是一脚。
▲韩寒凭什么说异性对好男儿没性欲!
但选秀节目也并非源头,世纪初《流星花园》和F4走红的时候,就已经被人们看作是“男色时代”的开端。当年有一篇媒体评论流传很广,标题是《娱乐圈“男色”被观赏是人性的退化》,里面有这么一段:
娱乐圈的“色男”们有个共同特点,就是长相俊美外加涂脂抹粉,让人腻得难受。他们长得漂亮但不能说是英俊。他们极其注重外表,但不是到整洁、干净为止,而是一个个打扮得像火鸡或像种什么鸟。他们说话甜蜜蜜、开口娘娘腔。最让人腻味的就是他们还喜欢像女孩子一样拍写真集。一个大老爷们儿写什么“真”?在镜头前搔首弄姿的,让人看得起鸡皮疙瘩。
▲这种“搔首弄姿”的写真,F4一起拍过无数张
这还没追溯到头呢。上世纪九十年代港台明星在内地风头最盛的时候,周润发成龙刘德华这类雄性气质突显的男明星,更多是被当成直男的偶像,小男生们看完录像就要学他们抽烟打架骑摩托,至于少女们,她们搜集的贴纸和海报上,更多是风华绝代的张国荣、斯文儒雅的黎明、俊俏清秀的林志颖。那时的直男们看到这些男明星,应该也是会嗤之以鼻的吧。
▲贴画里的旧时光~
继续把时间往回拨,上世纪八十年代刚刚改革开放时,大陆有了自己的第一批偶像明星,其中打头阵的,女明星当属陈冲,男明星则是唐国强。当时的唐国强唇红齿白,眉目如画,皮肤嫩得出水来。因为在电影《孔雀公主》里出演王子的角色,更是让他风靡万千少女。
▲那时的唐国强老师还没开上挖掘机
可是掌握话语权的直男们因此而不高兴了,纷纷跳出来抨击唐国强,说他是“奶油小生”,空有色相皮囊,不够积极向上,不利于引导广大女青年齐心建设社会主义。于是之后的好长一段时间,唐国强都因此而抬不起头来,直到出演了诸葛亮和各种领袖皇帝,这才挽回了那所谓的“直男气质”。
所以阴柔俊美的男性被追捧是八十年代对外开放的结果吗?也不是。解放前的文艺圈,最当红的男明星都是京剧演员,其中最红的男演员,又都是以旦角见长,由此组成的京剧界四大名旦,影响力甚至超过后来的四大天王。想想那时的超级巨星梅兰芳,给人印象最深的,是《贵妃醉酒》里的雍容,是《霸王别姬》里的妩媚,一颦一笑蕴含风情万种,可以颠倒台下众生。
▲梅兰芳与《贵妃醉酒》
说到这里,难道你还不承认,对男人的审美偏阴柔向,就是中国一直以来的传统吗?那些嫌弃现在男明星太“娘”的直男们,你们装什么外宾,你们到底知不知道自己从哪儿来的?
如果还不承认,咱们可以继续往前追溯。跳开演艺圈,让我们进入文学王国,这其中最能看到影响中华文化和国人意识的脉络。先来看中国文学史最经典的男性形象——贾宝玉。关于贾宝玉的外形,曹雪芹是这么写的:
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虽怒时而若笑,即嗔视而有情……面如敷粉,唇若施脂,转盼多情,语言常笑。天然一段风韵,全在眉梢;平生万种情思,悉堆眼角。
▲饱含风韵情思的宝二爷
这模样,这气质,照那些直男喷子们看来,又是个娘娘腔嘛。除了外形,宝玉还喜欢研究女孩家的玩意儿,甚至吃过姐妹们的胭脂粉。不仅是扎在女孩堆里,对于和自己一样俊俏的男孩子,贾宝玉也容易生出好感,不管是秦钟还是蒋玉菡,贾宝玉第一次见到都魂不守舍走不动道,要么赶紧去套近乎,要么殷勤地送些小礼物。按现代的说法,贾宝玉就是个典型的双性恋,或者说泛性恋。
可就是这么阴柔的贾宝玉,却最讨女性欢心,不管是书里的姐妹们,还是书外的女粉丝。这是直男们奈何不了的。
说完《红楼梦》再说四大名著的另外三部。很多人都觉得《红楼梦》是给女人看的,而另外三大名著都是给男人看的,因为这三部小说都充斥着浓重的雄性荷尔蒙。可果真如此吗?《水浒传》里那么多武艺高强的英雄好汉,可一百零八将的领袖是谁?是没什么功夫,雄性气息最弱的宋江。
再看这一百多个男人中,最受女人欢迎的是谁?不是只知道打打杀杀的武松,也不是力大如牛的鲁智深,而是风流倜傥有文艺气息的浪子燕青,他的魅力大到一代名妓李师师都忍不住要撩他、倒追他。
▲让“天涯四美”之一严宽演燕青,还挺合适的
《三国演义》也是一样,关羽和张飞再怎么会打架,也只能被直男崇拜,而最受女人欢迎的,当然是身形俊美、爱好音乐的周瑜。另外蜀国的话事权,也一直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刘备。关羽和张飞,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是配角。
▲梁朝伟版周瑜,周郎可是个精通音律的文艺青年
更有说服力的是《西游记》。西天取经团的首脑,只能是细皮嫩肉的唐僧;女妖精们纷纷想结婚的,也只能是面容俊美的唐僧。女儿国国王会看上孙悟空猪八戒么?门都没有!
▲一声“御弟哥哥”,骨头都酥了
四大名著之外,其他那些最有代表性的古典文艺作品,男主角也大都是文弱的形象。《西厢记》里的张生、《牡丹亭》里的柳梦梅、《聊斋志异》里各种被女鬼迷惑的穷书生……还有中国的民间传说,梁山伯爱上了扮成男装的祝英台,所以梁山伯应该是个同性恋;许仙的弱鸡形象更是深入人心,以至于电视剧都要让女演员来反串出演。
▲叶童的心声……
这些文艺作品和民间传说的男主角,不仅文弱,而且普遍胆小,优柔寡断,他们的存在是为了衬托女主角的勇敢坚定为爱痴狂。因为此类作品太多,都快造成女强男弱的刻板印象了,怎么现在的直男们一下子都扳过来不认账了呢?
对于中国女性来说,有魅力的男人的首要条件,从来都不是孔武有力一身肌肉(肌肉太大块反而会给女人造成压迫感),而是温柔、多情、懂女人。所以那些大诗人中最受女人欢迎的不会是豪放派的苏东坡辛弃疾,而是婉约派的柳永。
中国女性对美男子的审美标准,其实从来都没有变过。如果给中国古代四大美男画像,那活脱脱就是现在的小鲜肉明星啊!
▲古代四大美男,大概就是介个样子滴
而中国古代的男人,也没有现在那么多性别刻板印象的包袱,他们可以接受阴柔的男人,不介意自己体现出女性化特征,屈原甚至还多次在诗歌里自比为“香草美人”,也没见谁批评他太娘啊。
这种审美传统,如果要追根溯源,道理其实很简单:东方文化本来就是阴性文化,与此相对的是西方的阳性文化。我们的祖先是农耕民族,老老实实耕自己的田就够了,比较讲究安定、内敛;而欧美人的祖先是游牧民族,没法安定,就是要不断对外扩展领地,杀伐征战。
文化传统如此,由此延续下来的审美习惯也如此,但凡有一点文化自觉,就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其实现在大家在审美上受到西方文化影响,已经很多元化了,阴柔型男明星只是一部分而已,受欢迎的男明星还有不少是所谓的肌肉男纯爷们儿。所以相比过去,阴柔型美男子不是多了,而是少了。
那现在这种对阴柔美男盛行的攻击究竟是怎么来的呢?你们注意到了吗,刚才我一直把时间往回倒,但是中间漏掉了一段时间,那就是1949年—1976年。这是中国人的集体亢奋期,举国都在推崇革命斗争的壮志豪情,不但男人要强悍,女人也要强悍,不强悍就是不革命,就是落后分子。
▲连肖骁在这种宣传画里都阳刚起来了呢
这种整齐划一的阳刚审美到现在依然死而未僵,被一大群直男坚定地继承着。
他们之所以坚决不放弃这种偏见,也很好理解。大家想想,喜欢攻击别人太娘的直男,一般都是什么样的?他们都很有男子汉气概吗?都热爱健身,肌肉发达吗?
你看看冯小刚,并没有吧。几乎他所有身边的好友提到他,都不会漏掉他的一大特点:爱哭。
▲关于冯小刚的部分新闻标题
只有那些猥琐、心虚,在女人面前无法展现魅力的男人,才会去攻击一个长相俊美的男人太“娘”,因为美男子可以轻易讨女人欢心,而他们不能,他们嫉妒,可是又不能直接表现出来,所以只能用这招,反过来喷道:你们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个娘娘腔么!
所以,就理解理解、可怜可怜这群直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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