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林右狸频道按:
上周,左林右狸转载了
沈博阳先生关于赤兔的长文
,沈博阳在文章中表示,脉脉其实骨子里就是一个披着领英外衣的 Secret(匿名社交 app),对此
脉脉创始人林凡另有看法
。
2018 年 4 月,脉脉完成了 D 轮融资,估值超过 10 亿美金。现在,脉脉用户已经增长到 8000 万,员工从 100 多人发展到 400 多人,林凡成为了中国最大的职场社交平台创始人。
左林右狸频道近期前往脉脉拜访了林凡,作为职场社交赛道的赢家,林凡否认了脉脉只是胜在匿名社交的说法,他从自己的人生经历出发,用严密的逻辑深刻剖析了职场社交的本质。
在问到所有关于竞品影响的问题时,他都笑着回答,只有外界人以为的冲击。在林凡看来,无论是风靡一时的 Secret、还是一度占据匿名社交九成份额的无秘、甚至背靠全球最大职场社交平台 LinkedIn 的赤兔,都没有对脉脉的发展产生冲击。
为什么是林凡坐上了中国职场社交的头把交椅,成为了中国职场社交之王?
在职场社交的头把交椅背后,林凡的创业故事具有极强的启发性与外延性,以他人之口进行描述,实在不足精彩。左林右狸频道以林凡口述方式整理出来,与读者共同感受林凡的心路故事与逻辑路径。
以下是脉脉创始人兼 CEO 林凡的个人自述,左林右狸频道与读者分享。
文 | 林觉民
一、开启职场社交之路
2010 年开春,我离开了搜狗。
在此之前,我已经在搜狗工作七年,是搜狗最早的五人之一,先后负责过搜索引擎、输入法、浏览器等多个项目。
我加入的时候,搜狗还叫搜狐研发中心,我们的办公地点在长安街中央大剧院旁边,当时除了王小川,我们一共 5 个人。三个月后,我们搬到了联想桥附近,这时候已经有了 18 个人,其中大多数都是清华大学计算机系来兼职的师弟。
搜狗搜索引擎一开始很不好写。主要难点在于,那个时代的内存比较小,而搜索引擎需要处理的数据量相当庞大。如何在小内存的体系里面,把搜索引擎写出来,成为我们最大的挑战。
除此之外,我们当时的服务器很少,老张(张朝阳)一共只拨了50台服务器给我们使用,对于做搜索引擎的团队来说,实在有些捉襟见肘。
雪上加霜的是,我们团队刚成立,除了中科院的李盛涛,其他人都没有经验。我进去以后,前两天都在看谷歌搜索引擎的论文材料。看完以后,我给小川画了一个框架,然后跟他说,我们架构应该这么写。小川看了以后说:“嘿,你设计的还挺有道理,要不你来负责一部分。”后来,我就成了搜狗的技术总监。
前前后后写了 11 个月时间,我们苦心孤诣写出来的搜狗搜索终于上线运营,那时候已经是 2004 年 8 月初了。
搜狗搜索发布会现场 王小川(左)& 林凡(右)
到 2010 年,我跟小川选择了不同的未来路线,他选择了继续留守搜狗
(左林右狸频道注:这一年下半年,王小川引进阿里投资,搜狗从搜狐独立出来,这段故事欢迎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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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选择了从头开始。
离开搜狗以后,我曾经在一家移动搜索公司待过 3 个月,他们找我去做 CEO。
我当时问了一堆人权、财权的问题,他们说有,搜索又是我老本行,于是我就去了。结果去了才发现,做 CEO 的第一件事就是向股东汇报,处理各个股东之间的矛盾。3 个月后,我觉得股东矛盾不可协调就离开了。
2010 年 10 月份我去了大街网,这是一家主打社交招聘的平台,当时是 Susan(大街网创始人王秀娟)来找的我。
其实我很早之前就跟 Susan 在一个公司待过,大二的时候我做了清华的科协主席,因此做过一些不错的项目,正好被上一届的科协主席周枫看中,在他的介绍下我去了 ChinaRen 实习。我记得那是 1999 年夏天,我一个月拿了 6000 元工资,而那时候我一年的生活费也就 6000 元,那时五道口的房子一平方米也不到 6000 块。
当时 Susan 就在 ChinaRen 负责市场,她比我入职还晚一点。不过我在那里只工作半年,就去微软研究院了,所以那时候我们俩并没有太多交集。
大街网创始人 王秀娟
这一次 Susan 找我是通过我们另一个同学,但推动我进入大街的是雷军。作为大街网的天使投资人雷军当时跟我聊了很久,聊技术聊趋势聊竞争格局,聊的时间巨长,我体会到了雷军那种“拖着你聊,聊到你愿意为止”的求贤态度。
当时我也觉得职场社交这个模式很有意思,所以就去了大街网担任技术合伙人。我在那里工作了一年多,2011 年底离开的。
2011 年 10 月份的时候,我就已经有了创业的打算。10 月 5 日那天,乔布斯去世了,电视上网络上铺天盖地都是悼念活动,我就去了解了乔布斯的生平。我想要去做一件事,对这个社会有更大的帮助。当天下午,我还看了一场电影叫《社交网络》,对我触动也蛮大的。这一天就完全定下来了,我要去创业。
二、摸索自己的赛道
一开始,我做的是淘友。其实我本来就是想做职场社交的,但是那时候有两点考虑:首先,那时候我觉得人脉关系不一定非得在职场里面,可以在生活的方方面面;其次,就是不想跟大街有过于直接的竞争。
我们一开始还是按照搜索引擎的思路来做的。那时候,我觉得把所有社交网络的信息都抓进来,我们就可以找到更多的人,并且触达到这些人。
淘友早期logo
但是做起来之后,我们才发现自己面临着两个巨大的挑战:
第一个挑战是找人和搜索是有区别的。最大的区别是,对于搜索,你看完信息,需求就已经解决;而对于找人,你找到人,需求才刚刚开始。你从跟他聊一下,到后面建立信任,有好多步骤要走。
如果用户找的那个人不在我们平台上,而是通过其他平台触达到的,对方是不会有信任感和安全感的,所以搜索这种方式是无效的。我们必须构建自己的社交网络。
第二个挑战是,用户的需求太发散,没有办法建立闭环。我们想做一个包罗万象的找人平台,什么事都可以来找对应的人。导致的结果是,用户对于可以在上面找到什么样的人,无法建立认知。
为了解决这些问题,我们干脆选择聚焦在某一个领域,那时候我们并没有瞄定职场社交,而是选择了二度的婚恋交友领域。
但是这时候,我们又犯了两个比较严重的错误:
第一个错误是,我们在运营的时候没有从 demo 网络逐步往外扩散的方式,我们一开始就向应用市场推广了。结果进来的人天南海北,没有任何关系,想要建立联系是非常难的。
第二个错误是,我自己不是典型用户,我不会上去泡妹子,不会去主动勾搭,也就没有办法找到产品的关键点。
探索半年之后,仍然没有取得任何效果。这时候,我从大街网已经出来一年多了,想想还是职场社交这个模式最适合我,所以又回到职场社交这个赛道。
三、脉脉早期成长路
2013 年,我创办脉脉时要 50 万美金,找了 4 家天使投资,4 家都愿意投,其中就包括我清华的一个同系高两届的师兄
(左林右狸频道注:脉脉的这位天使也是清华计算机 96 级的风云人物,与王小川周枫齐名,是 Google 全球第一位华人技术总监,他加入谷歌的时候谷歌才 400 人不到)
。师兄当时跟我说的话是,“没关系,这钱就当我借给你的,做成了你到时候还我,做不成你就不用管了,这钱就算了。”
但我其实还是不太敢拿师兄的钱,我觉得拿了一个师兄的钱,欠人家 50 万美金,万一要是没搞好,人情债欠的太多。
那时候很多人都跟我讲,最早的钱你还是拿熟人的比较好,避免太多干扰和影响,对方也不会跟你计较很多细节问题。
所以,我后来还是拿了师兄的天使投资,并且一起正儿八经的明确了股份。2014 年的时候 IDG 注入了一大笔钱来,我劝他先把 50 万美金拿走,跟师兄说: “你先把本金拿走,这样就对你没亏欠了,我心理压力也能小点。”他不愿意,但我坚持,他没有办法,只好先拿回了 50 万美金。后来脉脉的估值一轮轮涨了起来,师兄见到我就开玩笑说:“你看,我要是晚点卖是不是还可以卖更多钱啊?”
A 轮融资是晨兴资本投的我,其实那时候我已经拿到了别家的初步 offer,正在跟对方讨论 TS 里面的条款,不过节奏有些慢,一周一个来回的讨论。
当时晨兴给我打电话,我说算了,我 TS 都拿到了,就不见了。结果他们说,“没关系的,来聊一聊,我们很快。”
我记得是周三打的电话,周四下午在中国大饭店见的面,袁野和 Fisher(张斐)两个人跟我聊的,在此之前,我其实对晨兴完全没有了解。聊完之后,我们觉得还不错,但那时候,我们还是没有想好要拿晨兴的钱。
周五上午袁野跟我打电话说:“要不你来上海一趟,我们几个合伙人想再跟你聊一下。”
我说:“还要去上海这么麻烦,要不算了吧,我还是就这么着了吧。”袁野说:“我们很快,你来一下,我们马上——当场就定下来。”我说:“那行,不过我想再确定下,你们有没有意愿,有意愿我再去,没意愿就算了。”袁野回复有。
晨兴资本 袁野
周六上午,我去了上海,下午见的 Richard(刘芹,晨兴的创始合伙人)。那天谈话我印象特别深刻,因为之前我跟很多投资人聊天,大家关注的都是商业模式,但是晨兴资本的 Richard 和 Fisher 关注的更多是社交网络的核心:人与人的关系,数据对人的价值。
可能是因为他们俩都是工科出身,对这方面有比较深刻的认知。聊完以后,我觉得挺好,找到了知音。
2014 年初,晨兴的融资刚刚结束,IDG 的一个清华师姐赵航在脉脉上找我,说要投资。
我抱歉地告诉她,我们刚刚拿完投资,现在不见投资人。当时有另一家愿意出 1000 万美金占 20% 股权,我们也拒绝了。
师姐对我们的产品一直在观察研究,她发给我一些产品建议,指出我们产品有哪些问题,哪些地方需要改进,写了很长的一篇,这确实感动了我,但真正敲开门的契机是,她最后提出要拉我跟她的合伙人聊一聊,说她合伙人是牛奎光。
我赶紧回复:“你怎么不早说”。牛奎光是我亲师兄,清华 1997 届的,我是 1998 届的。那时候我们系有一个 BBS,所以我们在大学就特别熟。在和投资人沟通这事上,我真是深刻感受到了人脉的信任价值。
我们当时就跟老牛(牛奎光)聊了一下,老牛从去美国和 LinkedIn 交流回来以后,他就非常相信这个模式,但是在国内看了一圈,都没有找到感觉,直到看了我们的产品。
刚开始他说他要投我们,我说我们不缺钱。然后老牛就问:“你下一轮要融多少钱?” 我报说,下一轮打算 2000 万美金。老牛说:“我现在做,你要不要?”
听他这么说,我肯定回答需要。那一年很多人都觉得牛奎光疯了,因为我们那时候才 80 万注册用户,他们觉得这个价格真是疯了,但是老牛很坚定。第一,他觉得这个模式在中国一定能成;第二,他对我很信任,觉得这个人一定能成,所以才开出了特别大的溢价。
牛奎光
另外,我们当时还做了一个 PPT,向 IDG 说明我们未来的发展路径,内容大致是这样的:
首先,我们应该在互联网大公司人群里形成一个活跃效应。当时我们只在百度一家公司做到了,日活跃用户占注册用户比超过30%,我们希望能在互联网头部公司,如BAT里都要做到这一点;
然后,我们要在互联网全人群中间实现。通过这些大公司的辐射,让互联网从业者都能够形成活跃效应;
接着,我们希望从互联网渗透到金融、地产、传媒这些市场经济比较活跃的行业,让他们都形成使用认知。最后,我们要实现全行业覆盖。
脉脉那时候还在互联网人群里发展,涨势确实不错。我们谁也没有想到,之后互联网人群壁垒会那么强。
而且,我们当时也错过了微博红利,并因为种种原因产生了分歧和不愉快,甚至打起了官司,这更加剧了突破互联网人群壁垒的艰难程度。
我后来跟老牛(牛光奎)复盘,其实我们自己也犯了错误,在国内创业,和大公司大平台之间的竞争与合作,需要有更立体的思考,还是应该跟微博好好坐下来谈
(左林右狸频道注:同期发生的事实是微博当时投资了微招聘,微招聘的创始人曾祎安是人人除陈一舟外另外的创始人,也算王秀娟和林凡的老同事,这个世界不大。)
当时我们之所以那么快在互联网人群拓展上碰到边界,并且没有突破出去,也和错过微博成长的红利有关系
(左林右狸频道注:同期拿了微博投资并吃透微博红利的当属今日头条,剧透下,我们近期将发一篇今日头条早期成长的万字长文,敬请期待)
。
话又说回来,自跟微博分开,我们就非常强调所有用户自己的信息都是他在脉脉填写,为了后续建设完整的隐私保护体系,做了很早的准备。
2013 年底,脉脉上线只有 10% 用户愿意填写自己的公开身份和资料。2014 年的时候,这个数据也只有 20% 多。
我们花到 3 年的时间教育市场,到 2018 年的时候,已经提到 70%。如果那个时候,我们没有足够重视这件事情,今天突然再让用户去做,一定有很多坑要趟。
事情都有好和坏的那一面,正确去看待就行了。
四、打破互联网人群壁垒
突破互联网壁垒的过程也很艰难,但最终还是突破了。
我们做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就是建设 PGC(专业生产内容)内容体系。因为我们中国人是没办法凭空社交的,“场”很重要。
我在美国待过,美国人特别喜欢 party,每个周末,他们一群陌生人坐在一起聊,大家就开始社交,聊的都是一些很尬的话题。我们中国人真的不行,除了少数人可以做到,90% 的人都会觉得尴尬。
我们当时想到的方法就是,还是要以文会友,就是做内容。我们一开始就做了 UGC(用户生成内容),当时还分了实名和匿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