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中国的“山水”,被书写或者被画过很重要,因为没有被写过被画过的山水是蛮荒山水,而中国人讲的山水是人的山水。黄山一直到明清时期,才真正进入了所谓时代的文化视野,之前的书写都不为人所知,最早的恐怕就是李白的《山中问答》,“问余何事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而西方的风景画作为一种画风,则是在16世纪出现,到17世纪左右才开始兴盛。
东西方对于“自然”的认识是完全不同的。西方普遍认为,人和世界都是上帝的造物,爱默生有一篇名为《自然》的文章,里面讲到站在神圣的自然面前,感到头脑上升到无限空间里边。对于有宗教背景的人来说,自然是广博而神圣的。但中国却完全没有造物主的概念,如果要硬扣的话,恐怕也只能在韩愈的《南山诗》中窥见一丝对造物主的揣测。
美国诗人艾兹拉·庞德对东方文化非常热衷,翻译过《神州集》、《孔夫子颂歌》还有《中庸》和《大学》等东方经典,却招致了同时代的诗人加里·斯奈德的批评,在加里·斯奈德看来,庞德翻译中国文化很好,但翻译的全是儒家经典,是明清时期的中国,而当时的垮掉派更喜欢的是佛和道,是史前的蛮荒自然。虽然都是热爱自然,但蛮荒自然与中国人文推崇的“山水”有着本质的区别,简单说就是一个在史前,一个在史后。
而欧洲与美国人对于自然的认识又是不同的。18世纪末出现并于19世纪发展到鼎盛的浪漫主义,有一条根本的信条就是重新回到自然,回到旧文化当中去,这个旧文化可以是宗法社会,也可以是中世纪。中国人一读到英国浪漫主义诗歌,大多数脑子里首先蹦出来的是雪莱、拜伦,但是他们在英国文学史中不是正宗的浪漫主义,而是“撒旦派”作家,在中国之所以名声这么大,是受俄国人高尔基的影响,认为他们是“积极浪漫主义作家”,因为受到了马克思的称赞。
华兹华斯(William Wordsworth,1770-1850)
但是在英国文学史上,正宗的浪漫主义作家应该是华兹华斯和他们的湖畔派,他们住在一个湖区,然后书写自然,但是他们心中的自然是一个宗法社会的自然,带着哥特文化的想象,他们想离开城市,逃离资本主义和工业社会。今天在欧美世界里,浪漫主义又在复苏,实际上是面对当下的社会,大家都有着一种对于浪漫主义的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