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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种人”之说缺乏科学依据,是政治歧视的产物 | 短史记

短史记-腾讯新闻  · 公众号  ·  · 2019-07-29 11:17

正文

包括中国人在内的亚洲人,属于“黄种人”或“蒙古人种”,是一个国人从小耳熟能详的“常识”。


然而,这种划分,其依据并不是客观的科学成果,而是带有歧视的政治理念。


在早期中西交往史料中,来过东亚的西方旅行家,大都将中国人的肤色记为“白色”。


比如,16世纪初,葡萄牙药剂师多默·多列士写道, 中国人“像我们一样白”,日本人“是白人,衣着考究”。


进入17世纪,由于传教受阻,欧洲人对中国人、日本人的观感大变,对他们肤色的描述,遂不再是白色,而成了多种多样的“暗色”。包括棕色、红色、黄褐色,甚至黑色。


从18世纪开始,亚洲人(尤其是东亚人)的皮肤逐渐被统一称为“黄色”,肇始者是瑞典生物学家 林奈 。他在《自然系统》一书中,将亚洲人的肤色用拉丁语定义为“luridus”——这是一个有黄色、浅黄色,以及死亡、像幽灵一样意思的贬义词;而且,在西方传统医学当中,黄色皮肤通常被视为患有疾病的症状(比如黄疸病)。


不久,德国人类学家 布鲁门巴哈 率先使用了“黄种人”名称。他还毫无科学依据地发明出了一个新种族——“蒙古人种”,中国人和日本人都被归在其中。


此后,西方世界对“黄种人”或“蒙古人种”的印象趋于定型,将其视为处于白种人和黑种人间的“中间”种族,特点为“总是处在停滞之中”“标志着与白种人相比天生低下和能力的有限”——在所有人种中,只有白种人是“真正勇敢、自由、慈悲和仁慈的”。①


“黄种人”与“蒙古人种”这两个概念被创造出来之后,迅速结合在了一起,并同匈人、蒙古人西侵欧洲的历史记忆相联系,发展出了流行一时的“黄祸论”。


近代欧洲人的所谓“黄祸”,主要针对日本人和中国人。②


将“黄祸论”推上顶峰的,是 德皇威廉二世 。他让画师绘制了一幅“黄祸图”:代表英法德俄等欧洲主要国家的女神,头顶十字架,在天使的指引下,防范着远方的敌人——代表日本的佛陀及代表中国的龙。此画原题为“欧洲各民族,保卫你们的信仰和家园”。


图:威廉二世命人绘制的“黄祸图”


这种论调后来被一再强化,从政治领域扩散到了经济、科技领域。比如,有意见称:


“真正的黄祸,乃是中国……迟早要使西方世界的经济平衡和工业平衡受到影响的那种压力”“当这一天来临时,它就可能从英国和德国手中多去对世界市场的控制权,特别是在整个亚洲。”


有两件事情,加重了“黄祸论”在西方世界的传播。一是1900年在中国爆发的义和团事件。二是1905年日本取得了日俄战争的胜利,黄种之日本战胜白种之俄国,让西方世界大为震惊,担忧中、日联合会对白种人不利——“黄种人可以战胜白种人”,亦是这场战争胜利后,中日两国一种颇流行的舆论。


图:1900年,德国发行的渲染“黄祸论”的明信片《在中国作战》


19世纪末,种族学说及“黄祸论”在欧洲兴起时,正是中国知识分子大规模向西方学习新知识的历史时期。


他们将这些新观念全盘吸收。比如,1897年,严复在《原强》一文中说:


“盖天下之大种四:黄、白、赭、黑是也”,“黑种最下,所谓黑奴是也”。


1897年,梁启超也将西方的种族歧视学了过来,以求增强国人对黄种的信心。他在自己的文章中胡诌了一段不靠谱的“生物学知识”,强调黄种人与白种人的先天智力是差不多的:


“凡黑色、红色、棕色之种人,其血管中之微生物,与其脑之角度,皆视白人相去悬殊。惟黄之与白,殆不甚远。故白人所能之事,黄人无不能者。”


梁还举例称:(1)日本能通过学习西方富强起来,正说明白种人能做的事情,黄种人也能做到;(2)日本人种源于中国。所以,中国也一定可以做到,一定可以富强起来。④


西方世界所宣传的“黄祸论”,也进入到了梁启超的视野。


不过,梁换了一个角度来看这个问题。他认为,“黄祸论”其实可以视为西方世界对中国的一种认同,他们担忧“黄祸”,恰恰说明他们认为中国有着巨大的潜力,正所谓:


“西人深畏中国人,向有黄祸之语互相警励也。”


与梁的意见大体相似,邹容也《革命军》中,以“黄祸”激励国人:


“尔有黄祸之先兆,尔有种族之势力。”


这些知识分子们断定,未来必有一场“黄白种战”,中国人须同日本人联合起来,才能战胜白种人⑤。


比如,孙中山曾言:


“亚洲大局维持之责任,在我辈黄人。日本与中国唇齿之邦,同种同文……”⑥


图:在“黄祸”之说流行时,英国作家萨克斯·罗默创作了以傅满洲为主角的系列小说,将之作为“中国人奸诈取巧的绝佳象征”。图为电影中的傅满洲形象。


与上述中国知识分子的诉求——中日两国同属“黄种人”,应共同携手对抗白人——不同,明治维新后发展起来的日本,更希望得到所谓“白种人”的平等对待,并不愿同中国人一起居于“黄种人”之列。


比如,学者田口卯吉在《日本人种论》中说,西方人“称我日本人种为蒙古人种,即黄色人种的一部,和中国人种相同”,这种分类是错误的,其实,“大和民族和中国人不同种,而和印度、波斯、希腊、拉丁等同种”。


不过,欧洲列强并不以日本的解释为意。巴黎和会否决了日本提出的“人种差别废除议案”。⑦


一战后,日本不再寻求在人种分类上向“白种人”靠拢,转而自居为“黄种人”的代表,以领导“黄种人”对抗“白种人”为新的政治口号。


1914年,日本元老山县有朋在给内阁的建议书中说:


“按世界之近况,人种竞争逐年激烈……支那人必深知四千年来未曾有受制于白人之事,若晓以情理、说服劝导,使之幡然醒悟信赖帝国,则未必不可期也。”


意思是希望以共同谋求不再“受制于白人”为突破口,促成中国接受日本的领导。


1918年,日本国会代表团到中国访问,曾在公开演说中如此宣传:


“欧洲国家战后将要加紧控制中国,所以黄种人现在应该及时联合起来反对。”⑧


及至二战, 日本继续利用“同种论”,来为其侵略行为粉饰合理性。 吞并朝鲜时,日本当局声称“日韩言语人种同一”;扶植伪满、伪蒙政权时,则宣扬“日满同祖论”“日蒙同祖论”;汪伪政权建立后,继续吹嘘“黄种人联盟”的论调,宣称“中日提携是表示黄色人种不受外人欺侮”,为强化“黄种人”这一意识形态共同体,伪政权还组织民众集体观看电影《成吉思汗》。⑨


综上,“黄种人”这一概念,对中日两国民众的观念,产生了极大的影响。但这种“黄种人认同”的背后,并无科学依据,完全是建立在想象的基础之上,而且屡因现实需要而随意阐释——在西方人的笔下,中国人可以“像我们一样白”,也可以成为“黄祸论”的主角;日本人曾否认自己是“黄色人种”,声言“大和民族和中国人不同种”,也曾以“黄种人领袖”自居,试图粉饰自己在东亚谋求霸权的侵略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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