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在之前濮存昕老师的一篇人物专访中,谈到他和蒋雯丽的友情,用了濮老师的一句话来当开头:“雯丽是个美人儿。”
但可惜的是,这年头最经不住时间的就是“美人儿”。她们受不了等待,挨不过起伏,甚至从来不奢望把“时间”熬成“岁月”,一个个都急着把青春变现,挥霍美貌,将其当成唯一也是仅有的资本。
我们对这些昙花一现的少女们摇头,却也为无数美人迟暮的悲剧扼腕。她们更加聪明也更加幸运,终于熬过了漫漫人生,只是有的为生活所迫,曾经的风华荡然无存;有的为往事所累,一手好牌打得稀烂。我们怒其不争,哀其不幸之余,却也心存侥幸:还能有美人,不被岁月辜负吗?
而蒋雯丽,就是这个问题最好的答案。
她的美,在镜头里,在生活中,更在荧幕上。
出道这么多年,饶是再有资历的戏骨,都难免眼光跑偏接了几部烂片。但悉数蒋雯丽的影视经历,竟然个个经典,硬是一部烂片都没出过。
她起点就很高。20出头参演《霸王别姬》,饰演与自己年龄、经历完全不符的风尘女子。出场时间很短,7分钟左右,但这个角色在这部大牌云集的电影中竟一出场就惊艳四座,以致于之后无数次被不同的影评人拿出来单独阐述、分析、欣赏。时至今日,在谈论到“演技炸裂”的瞬间时,蒋雯丽这段还是当之无愧的名列前三。
“起点越高,一般摔得也就越狠。”但蒋雯丽用这几十年的经历,给这句老生常谈的金科玉律,狠狠地举出了一道范例。
凭什么?凭她坚守自己的原则与节奏。
国产剧前两年一直萎靡不振。无数流量明星扑向大热的IP剧,电视上频道切换来切换去,不是手撕鬼子就是狗血玛丽苏的桥段,网友不断“群嘲”,甚至得出了国产剧就是不行的结论。但同样无法辩驳的是,这样的电视剧容易卖、容易火,容易在一夜之前名利双收。
但蒋雯丽偏不。她不要做流量明星,她要做一个真正的演员。
也是机缘巧合,今年国产电视剧总体质量上升,而且后劲十足,八月份开始,有不少电视剧好评如潮,尤其是“大女主剧”,或坚毅、或敏锐、或古灵精怪,每一个性格迥异但同样美好的女性角色总能深入人心。而这一大波“后劲”中,由蒋雯丽主演的《花儿与远方》脱颖而出。
自打国庆档这部剧在安徽卫视和山东卫视开播以来,蒋雯丽的荧屏形象再一次被彻底“颠覆”。
蒋雯丽这次演绎的美,与以往饰演过的那些绝色们,大相径庭。她在片中的角色是一位讲话粗嗓门、做事一根筋的淳朴山东大姐郝玉兰,张口闭口都是“俺”,永远素面朝天,不爱女红偏爱戎装。这种美不再是娇滴滴粉嫩嫩的,反倒多了几分难得的“飒”。
故事发生的背景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初,蒋雯丽一撸袖子就带领了一群山东女兵来到千里之外的新疆,与生产建设兵团一起垦荒,在戈壁滩上将“生存”过成了“生活”,为这片原本皆是男儿色的蛮荒之地,带来了绕指柔的女儿情。
说起来,拍摄这部戏也让蒋雯丽吃了不少苦头。
首先是自然条件的恶劣,让“吃土”这件事在《花儿与远方》剧组,不再是一句玩笑话。
《花儿与远方》2016年8月在新疆奇台开机, 12月中旬杀青,虽然拍摄时长差不多是两三个月,但前前后后将近筹备了两到三年。
而这其中的原因,与新疆恶劣的天气条件与拍摄环境脱不了干系。整部剧中,军垦、兵团部等重点部分均放在新疆奇台、石河子两地拍摄,其中兵团部分的戏份全部是在奇台戈壁的荒漠里搭出来的,实景拍摄。
“每天一张开嘴,满嘴都是沙子,开口还没说话呢,一嘴的沙子、一嘴的土就进来了。”
蒋雯丽对新疆艰苦的拍摄环境印象深刻,用“寸草不生”来形容新疆戈壁滩一点也不为过。放眼望去难寻零星绿色,飞沙走石只是日常,到处都是“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壮丽景象。玩笑一点说,剧组每天的盒饭都省了,因为光吃“沙尘霾”就吃饱了。
蒋雯丽作为全剧主角,台词又多又难,哪怕戈壁滩上的风不分昼夜地肆虐,都影响不了她逐字逐句地斟酌,将每一个字都敲到点上。就算黄沙迫不及待地往人嘴里送,将你想说的话生生逼退,她也能坚持着过完一遍戏,好像丝毫感受不到砂砾在磨自己的唇齿,决不让风沙吞掉自己的词。
第二个苦头,来自于蒋雯丽在戏中饰演的玉兰这个角色。
新疆地广人稀,一片片的大荒原、大戈壁,每天去拍摄现场要开车一个多小时,舟车劳顿本来就很容易疲惫。
而蒋雯饰演的又是一个劳动女性,开垦的戏份是玉兰的日常,她在农地里拼命、受伤、一刻不停向前冲,一边挥汗如雨一边爽朗地大笑。新疆昼夜温差极大,正午毒辣的太阳下蒋雯丽照旧穿着军服棉袄垦荒、种地、干农活,兢兢业业,一丝不苟,始终坚持自己的原则和节奏,完全都是动真格地来。拍这部戏,蒋雯丽地里滚、泥里爬,在观众看来都要心疼不已的场景中,她一声都不抱怨,一场都不懈怠,觉得自己只是恪守了一个演员应尽的本分。
为了《花儿与远方》这么拼命,一如既往地敬业与认真,是因为蒋雯丽在看到这部戏的剧本时,回忆起了儿时的自己。
关于这部剧,网上有句热门影评是这样说的:“历史是真实存在的,这部剧讲述了一段曾经发生的故事。”而蒋雯丽的父亲,曾经就是这段历史中的一员。
蒋老先生当时也是援疆兵,蒋雯丽如是说,“其实演这个戏还有一个特别特别重要的原因,因为我父亲当时也是援疆兵,在刚解放后成为了一名支援大西北的铁路兵,一去新疆就是十五年。”刚去新疆修铁路的时候,蒋雯丽的父母当时还没有结婚,就跟剧中角色郝玉兰与王大勇一样,心系彼此却无奈天各一方。
1950年代的人,国家利益高于一切,她父母的整个青春,整个生命中最宝贵的时间都在新疆,母亲在这边照顾家庭,陪伴尚且年幼的蒋雯丽生活与学习,她的父亲则一直艰苦奋斗在边疆,为国家挥洒热血与才干。同样都是对蒋雯丽深厚的爱,一边是细致入微的关怀,赐予她惠心和温存,一边是大爱无疆的奉献,教会她责任与担当。
也正是因为与自己的人生经历有所吻合,所以看到剧本后蒋雯丽感触颇深,决定出演。和角色之间奇妙的缘分和微妙的情感,让荧幕中的郝玉兰更多了一些可触摸的真实感。
蒋雯丽出道几十年,演过的经典作品数不胜数,但要说让我印象最深的,当数2008年那部《金婚》。
这部剧放到现在来讲,无疑是电视剧中的现象级作品。《金婚》中,蒋雯丽从20多岁演到70多岁,诠释平凡人生的岁月变迁。但凡是角色,都有生命,而一个角色的一生,则将成为那个演员生命中的额外的一段人生体验,是财富,也是考验。
平淡中才见功底。很少有演员敢接这种长年龄跨度的角色,然而蒋雯丽不但接了,还凭借这个角色拿了奖——第14届上海电视节白玉兰奖最佳女主角。
《花儿与远方》中,蒋雯丽同样表现了郝玉兰几十年的人生经历。玉兰是大大咧咧、风风火火的,那蒋雯丽也不端着,该彪悍彪悍,该啃大葱啃大葱。玉兰是一直在成长,经历了区长、女兵、妻子、母亲等多重身份,蒋雯丽在每一个身份间切换自如,游刃有余。她扮演着玉兰,也影响着玉兰,她是戏中绝对的掌控者,却也让玉兰融入了她的生命,成为了荧幕中百变蒋雯丽的其中一面。
所以不管扮演哪个角色,她都是在用生命去演戏。蒋雯丽说:“我演每个角色都会调动我自己身上某一个方面,因为每一个人都是有各个层面的”。
但是演技再厉害,也改变不了外貌。
蒋雯丽是南方人,自身的外形条件白净纤细,温婉娴静。然而这次《花儿与远方》中的角色,则完全站在了蒋雯丽本身的反面。
郝玉兰是一位质朴的山东乡村大婶,在妇女中一呼百应的“大姐大”,第一集开头就以一个气势汹汹走路铿锵的背影出现,要不是后来镜头一转拍到了正面,谁敢相信这雄壮魁梧的身形居然是蒋雯丽?
郝玉兰带头参军来到新疆戈壁,成为山东女兵的“领头雁”,天天干农活粗活,打篮球、开拖拉机,形象粗糙不修边幅,发型是从始至终的齐耳短发。
为了演活郝玉兰这个角色,原本纤瘦的蒋雯丽为了角色增肌增肥,让自己变得壮实,更加符合角色形象。
而为了贴合角色的性格特征,她调动了自己身上“爷们”的一面,把山东大嫂直言直语、泼辣干练的特点都展示了出来。指挥女兵们齐心协力开垦时果敢又大气,与王志飞意见不和时冲动且敢作敢当,开着拖拉机行驶在田埂上时又随时准备着豪爽地仰天大笑:谁说女兵只能干农活?
而到了她“逼婚”王志飞饰演的刘北伐那一段,蒋雯丽又成了一个懂得舍弃小我实现大我的新中国女性,就算再牵挂大勇,因为田大凤的一句话:“玉兰啥时候嫁国民党了,俺就嫁,俺们都看她的”,为了让女兵们都有归宿,不再被山东大嫂们的指指点点,自己忍着心底的酸楚,主动提出要嫁给了刘北伐。这么大方又爽快,反倒是显得王志文“怂”了,观众也是对这段大呼好笑,底下评论一水地高喊“玉兰好可爱”。
虽然郝玉兰这个角色富有张力和野蛮生长的美感,但是她浑身上下都和原本印象中那个标准的东方美人蒋雯丽不一样。
而蒋雯丽这样“自毁形象”,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在此之前,电影《立春》中蒋雯丽扮演的是才华出众的女高音歌唱演员,但因为容貌丑陋始终不得志,她为了这个角色增肥15公斤,满脸点上了痘斑,还装上了龅牙扮丑。
不过剧中容貌再是丑陋,也挡不住蒋雯丽演技的夺目光彩,凭借《立春》,她一口气夺得包括罗马国际电影节、中国电影金鸡奖和中美电影节在内的三个最佳女主角。
作为一名优秀的演员,蒋雯丽塑造了一个又一个女性形象,每一个都有各富张力、美得迥异。但在蒋雯丽身上体现得最充分的,还是她关注弱势群体、致力慈善公益的大爱之美。
蒋雯丽投身公益事业十几年,不遗余力地向各个弱势群体浸透自己的爱心。给地震灾区捐款、担任公益大使、资助艾滋病儿童……在荧幕之下没人看得到的地方,她仍在用自身的感召力推助慈善事业。
蒋雯丽连续15年担任艾滋病防治宣传员,这么长的时间里,她一直陪伴着艾滋病患者这个群体。在《朗读者》的现场,蒋雯丽将林清玄的《百合花开》献给那些因为艾滋病而受到伤害的人们。她用自己富有感染力、真挚而温暖的声音将深情娓娓道来,台下聆听的观众无不潸然泪下。
不仅如此,蒋雯丽还曾为《大自然在说话》、《地球四季》、《上学路上》等很多公益电影配音。
明明是个美人,却从不把容貌外形当做靠山,也不被美貌所累背上包袱,轻装上阵的蒋雯丽在自己的演艺道路上,开出了一朵又一朵灿烂的花儿。
都说岁月常常辜负美人,再好看的皮囊都终会老去。但是从不为美貌所累的女人,却愈发能够得到时间的馈赠。当所有人的脸上都爬上皱纹,那些经典的角色都会在回忆里熠熠生辉。所以蒋雯丽的成功,不仅仅在于作为演员所取得的成绩,更在于一个女人对抗岁月的智慧。
《花儿与远方》中,“花儿”代表了那些女兵们,而“远方”则是因为他们不远万里从山东赶到新疆,垦荒与生活。
蒋雯丽这朵带头的花儿,戏里戏外都绽放了这么多年,她不求一时盛极,但隽永的芬芳始终深留人心,并一直沁入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