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陈洋(刺猬公社驻日本观察员、日本东洋大学社会学研究科博士生)
日语里有一个词叫做“テレビ離れ(电视脱离)”,主要是指因电视节目水准下降以及互联网的冲击,导致观众远离电视或减少看电视时间的社会现象。近年来,伴随着智能手机在日本的普及,“电视脱离”现象在日本社会中,特别是在日本年轻群体里日趋严重,进而导致日本各电视台收入锐减。
如果说轻松的娱乐节目还能帮助电视台吸引年轻观众的话,那么严肃的新闻节目(ニュース番組、報道番組)显然受到诸多因素的掣肘。如此一来,日本的新闻节目为将观众重新拉到电视机前,做出了诸多努力与创新。
日本新闻节目的播放时间与中国类似,主要集中在早晨与晚间。NHK有早间新闻节目《早安!日本(おはよう日本)》,类似于国内CCTV的《朝闻天下》,一般从6:00开始。然后,每逢整点,NHK及各民营电视台都会播放整点新闻,一般为5分钟。这5分钟的新闻节目虽短,但有时候却能“小兵立大功”。比如,在去年12月31日的“第67回NHK红白歌会”期间,NHK在20:55开始播放的整点新闻取得了40.4%的收视率,这比红白歌会的收视率还高(前半段为35.1%,后半段为40.2%)。
NHK 每晚7点的News7播放了AKB48前田敦子离队公演
日本新闻节目与中国略有不同的就是晚间新闻开始得比较早,一般从下午5:30开始,有些民营电视台的新闻节目甚至更早一点,比如下午4:30。之所以是这样的时间安排,主要是为了面向家庭主妇,因为她们往往从这个时间段开始回家、做饭等。
如果说在播放时间上日本新闻节目与中国差不多的话,那么在主持人数量上,日本要远多于中国。比如,央视的《新闻联播》只有2名主持人,而日本新闻节目则是2名主持人(Newscaster,一男一女)、1名评论嘉宾(Commentator)、1名体育新闻主持人(Sportscaster)或次要新闻主持人、1名气象播报员。尽管都是新闻播报,但笔者觉得日本新闻节目的如此安排是为了突出多元化与团队概念。
当然,在具体内容播放上,中日两国差不多。日本新闻节目一般以“硬新闻”为主,即政治、经济、国际时事等,诸如娱乐、旅游之类的“软新闻”基本没有,除非遇到特别重大的娱乐新闻,比如去年SMAP组合宣布解散、前年福山雅治宣布结婚等,否则一般情况下是不会进行娱乐新闻报道的(日本新闻节目的这一特点与日本报纸类似,朝日新闻等报纸上一般也不会刊登娱乐新闻)。不过,与中国略有不同的是,日本新闻节目中都会专门有体育新闻或相扑新闻的报道,这一点或许和日本人喜爱棒球运动、关注相扑比赛有关。
日本新闻节目中的气象播报员需要持证上岗,即通过统一的国家考试
由于日本国土狭小,所以不论发生什么样的突发新闻,都能在晚间的新闻中看到外景记者的直播报道。日本新闻节目的外景记者常年奔赴新闻一线的这一个特点在刺猬君看来与中国有很大的差异。
在国内,除了CCTV外,各省级卫视在全国各地似乎并没有常驻记者,而常年奔赴一线的外景记者就更少了。因此,若想在广东卫视看到该台外景记者在黑龙江省进行的及时直播报道似乎并不大可能,毕竟中国国土辽阔,乘飞机从广州到哈尔滨至少需要5个小时,而在日本从东京飞往北海道或冲绳也不过3个小时而已,因此,国土狭小的这一特点间接为采访、后期制作留下了较为充足的时间。
新闻毕竟也有淡季,所以日本新闻节目除了进行日常要闻报道外,还会制作一些专题特辑。比如关于地方经济创新、少子化等。从传播学的角度来看,这可以视作是各节目组所进行的议题设定。记得稍早前,一则关于在日中国人导游坑骗中国游客的视频于春节期间在社交网络中受到诸多关注与讨论,其实它就出自于日本电视台(日本テレビ)的新闻节目News Zero的专题报道。
News7(ニュース7)可以说是NHK最重要的新闻节目,它跟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太像了。
第一,它也是每晚7点-7点30分播放,属于黄金时段,这与国内央视的新闻联播的播放时间是完全一致的。不过,略有不同的是,News7的30分钟内包括了天气预报的时间,而央视新闻联播与之后的天气预报是分开的。
第二,News7在主持人数量上与新闻联播差不多,前者是7人(包括气象播报员),后者则是6人。
第三,与新闻联播一样,News7也是全年无休,并且还是日本唯一全年无休的新闻节目,而日本民营电视台的新闻节目在年末新年的时候会有休息暂停播放。
第四,播放两者的电视频道在两国均具有特殊的地位,播放新闻联播的CCTV1就不必多说了,播放News7的是NHK综合频道地位亦举足轻重,它主要播放日本的晨间剧(朝ドラ)、大河剧、红白歌会、国会直播、首相记者会等。
第五,两档新闻节目的主持人都有机会参加各自频道中最重要的年度文娱节目,比如新闻联播的康辉参与过央视春晚的主持,而News7的武田真一则参加过NHK红白歌会的主持;两档新闻节目均较少报道或者不报道娱乐新闻,印象里新闻联播似乎没有报道过娱乐新闻,而News7则如上文介绍的那样,会报道娱乐新闻,但仅限于影响大、关注度高的娱乐新闻。
2016年红白歌会,作为主持人之一的武田真一与有村架纯
但是,由于中日两国的新闻传播制度不同,所以News7在新闻播报上与新闻联播有很大的差异——News7虽然与新闻联播一样,都有各自固定的播报模式,但News7往往根据新闻的重要程度来决定报道顺序。
这也就意味着有些时候国外新闻会优先于国内新闻,或者社会新闻优先于时政新闻等。当然,如果临时赶上突发新闻,News7也会及时进行调整,比如在已经确定好的头条新闻前增加不到1分钟的突发新闻报道,或在报道过程中增加文字报道(速報)。尽管说新闻联播在直播过程中有时也会有“据本台刚刚收到的消息”,但灵活性似乎不如News7。
同时,相较于新闻联播的国内新闻+国际新闻的报道顺序,News7则是时政新闻(社会新闻)+体育新闻+天气预报的报道顺序。而且,新闻联播的主持人大都是正襟危坐、不苟言笑,但News7的主持人都是站着的,有时候还会相互简短地微笑调侃。当然,最近一段时间,新闻联播也在发生变化,比如大年三十的新闻联播开头,主持人就说了句流行语“厉害了,我的国”让人惊喜又意外。
鉴于当前日本社会中“电视脱离”现象的日趋严重,以及年轻人对于新闻时事的冷淡态度,所以日本各电视台的新闻节目也都积极在内容报道、节目布景、主持人选择方面推陈出新,以此来促使更多观众重新回到电视机前。
因为日本新闻节目有很多,所以如下刺猬君选取3个经常看的节目来进行简单介绍。
1、NewsWatch9(ニュースウオッチ9)
NewsWatch9是NHK电视台的主要新闻节目之一(地位仅次于News7),于每周一至周五晚9点播放,长度为1小时。尽管按照国内生活时间标准,NewsWatch9的播放时间较晚,算不上是黄金时段,但因为日本会社经常有加班,所以该新闻节目的主要收视对象为结束加班回家的上班族。
去年英国脱欧公投,NewsWatch9主持人专程赴英实地采访报道
去年美国总统大选夜,NewsWatch9主持人专程赴美实地采访报道
或许是因为隶属NHK的原因,所以NewsWatch9给刺猬君的感觉是财大气粗,因为该节目的主持人经常会出现在重大国际新闻的现场,并进行现场连线直播,比如去年的欧洲恐怖袭击、英国脱欧公投、美国总统大选等,均能看到该节目主持人的身影。NewsWatch9的这一点是日本各民营电视的新闻节目所无法比拟的。这一点是日本各民营电视的新闻节目所不能比拟的。
NewsWatch9就日美首脑会谈采访NHK政治部记者
在对重大新闻进行报道时,NewsWatch9会邀请新闻评论嘉宾,但这些嘉宾主要以NHK自己的新闻记者、编辑为主,偶尔也会有大学教授等。日本新闻节目的评论嘉宾尽管看起来只是简单地对新闻内容发表观点看法,但是他们的观点往往会影响,甚至左右大众对某一问题的认知,进而推动舆论的形成,所以节目组在邀请评论嘉宾时,往往十分慎重。刺猬君虽然并不了解NewsWatch9的选择标准,但以自家记者编辑为主,或许意在弱化观点的保守或激进,毕竟与报社主笔、大学教授不同,外人很难了解作为公共电视台的NHK的记者编辑们到底是保守派还是自由派。
2、报道站(報道ステーション)
报道站是朝日电视台(テレビ朝日)的新闻节目,每周一至周五晚9点54分播放(至晚11点10分)。报道站在每周日还有特别节目,“報道ステーションSUNDAY”,主要是对一周的新闻进行回顾总结。
为在天气预报报道方面创新,报道站气象预报主持人在摄影棚外报道
报道站在播放时间是与其他日本新闻节目不同,它并不是选择整点开始播报,而是在一个比较“奇怪”的时间,这其中的原因刺猬君猜测可能是出于留住观众的需要。因为晚9点54分的前后,同时段的其他节目大多进入尾声(比如NewsWatch9主要新闻也已经播放完毕),或者精彩部分早已结束,观众开始调台。这样一来,率先在9点54分的时候播放重点新闻的预告,不仅可以激起观众的好奇心,而且还能使观众停下手中的遥控器。
报道站完整的主持整容,从左至右分别是气象播报员(2人)、主持人(2人)、评论嘉宾(1人)、体育新闻主持人(1人)
报道站给笔者的两个主要印象是:节目布景非常出色且极具创新以及有固定的评论嘉宾。报道站几乎每天都会设置一个节目布景,以此来对当天的新闻进行解说。这不仅是吸引观众的一种手段,而且还能够较为简单明了地让观众理解新闻内容。
为介绍特朗普签名特点,报道站特别制作了背景板
为介绍安倍首相发表战后70周年谈话的关键词,报道站运用电脑特技
为简单明了地向观众介绍政治日程,报道站制作了提示板
报道站可能是日唯一有常驻评论嘉宾的新闻节目,目前担任评论嘉宾来自是共同社的前编辑部部长后藤谦次。如果说NewsWatch9用自家记者编辑担任评论嘉宾是寻求评论客观公正的话,那么报道站选择共同社出身的后藤也有类似的考量。
日本新闻节目的评论嘉宾主要由新闻界人士与学界人士组成,其中新闻界人士主要为报社的主笔、社论委员等。众所周知,日本各家报纸之间在社论观点上有明显的立场之分,比如读卖新闻、产经新闻属于保守派报纸,而朝日新闻、每日新闻则属于自由派报纸。但是,通信社的报道立场、意识形态显然并不像报纸那样明显,毕竟它主要负责编辑、发布新闻,而嫌少发表评论。刺猬君猜测报道站选择后藤作为常驻评论嘉宾的目的也是为了突出评论的中立性、客观性,如果要选择报纸编委的话,那么即使评论的较为客观,也很有可能因为身份原因而使观众产生偏见。
3、NewsZero(ニュースゼロ)
NewsZero是日本电视台的一档新闻节目,于每周1至周5晚11点播放,时长为1小时。
NewsZero的播放时间算不上是黄金时间,同时每天的主要新闻经NewsWatch9、报道站等新闻节目报道后,观众早已没有了兴趣。所以,News Zero在选择主持人方面标新立异,通过大胆启用偶像艺人,来吸引观众,特别是年轻观众。目前,日本人气组合ARASHI(岚)成员樱井翔、女演员桐谷美玲、“芥川奖”获得者搞笑艺人又吉直树等均有参与。
News Zero主持人樱井翔
当然,启用偶像艺人参与主持尽管能吸引年轻观众,但偶像艺人毕竟给人一种缺乏深度的印象,所以在节目播放初期,樱井翔的主持也受到不少批评。
News Zero主持人桐谷美玲
News Zero巨大的电子背景板是其最主要的特色之一
中日两国社会中虽然有诸多不同的地方,但不能否认的是,随着智能手机、平板电脑等移动设备的普及,中国今后也将面临“电视脱离”的社会问题。当然,中国年轻人的观看习惯从一个大屏幕转移到另一个小屏幕没什么值得担心的,但刺猬君认为由此产生的观看兴趣的转变才是问题的真正所在。毕竟,从固定终端到可移动终端转换后,年轻人将更多的时间用在玩游戏、聊天、观看娱乐节目上了,反而使从前被迫观看新闻节目的时间(比如家里只有一台电视的时候)也不再有了。这其实间接造成了年轻人对社会现实、新闻时事的日趋冷漠,并将导致日益深化。
因此,刺猬君认为中国的新闻节目不应该仅迷恋于使用俏皮的语言或不时的幽默搞笑等这样表面的方式来寻求拉近与年轻人之间的距离,反而应该将更多的精力用于内容报道方面,从如何使新闻内容更加通俗易懂到增加背景布置、视觉体验,相信唯有内容质量提高上来了,才能将更多观众重新拉回到电视机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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