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名称: 文学家
文学,电影,音乐,探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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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威夫特:格列佛游记7

文学家  · 公众号  · 文学  · 2017-08-10 06:30

正文

第七章

作者离开拉格多——到达马尔多纳达——当时没有便船可坐——作短途航行到达格勒大锥——受到当地行政长官的接待。


这个王国仅是这个大陆的一个部分。

我有理由相信,这座大陆向东一直延伸到美洲加利福尼亚以西的无名地带,往北是濒临太平洋.离拉格多不到一百五十英里的地方有一座良港。


它与位于其西北方大约北纬二十九度、东经一百四十度的拉格奈格大岛之间有频繁的贸易往来。这座拉格票格岛东南方大约一百里格就是日本。日本天皇与拉格奈格国王间结成了紧密的同盟,两个岛国间因此常有船只来往。


就这样我就决定走这条路线回欧洲去。我雇了一名向导带路,两头骡子驮行李。我同主人告了别,因为他对我一直那么好,临别还送了我一份厚礼。


一路上我没有碰到什么值得一提的故事或奇遇。

到达马尔多纳达港口时(港口的名称就是这么叫的),港内没有要去拉格奈格的船,再过些时日也不见得会有。这座港市和朴次茅斯(英国南部一港口城市)差不多大。不久我就结识了一些朋友,受到了他们的热情招待。


其中一位知名的先生对我说,既然一个月内都不会有船去拉格奈格,我要能去西南方距此约五里格的格勒大锥小岛一游,说不定会很有意思。他主动提出他和另外一位朋友可以陪我前往,并且可以提供一艘轻便的三桅小帆船。


“格勒大锥”这个词,据我的理解最接近原意的译名是“巫人岛”。它的面积大概有外特岛(外特岛是靠近英国南海岸的一个小岛,面积一百四十七平方英里)的三分之一那么大,物产非常丰富。


岛上的居民全是巫人,由部落首领管辖。

他们只和本部落的人通婚,同辈中年龄最长的继任岛主或长官。岛主拥有一座富丽宏伟的宫殿,还有一座面积大约三千英亩的花园,周围是二十英尺高的石头围墙。花园内又因出几处空地,分别用以放牧、种庄稼和搞园艺。


侍候长官及其家属的是一些不同寻常的仆人。

长官精通魔法,有能耐随意召唤任何鬼魂,指使他们二十四个小时,但时间再长就不行了,而三个月内,他也无法把前面已经召过的鬼魂再次召来,除非是情况非常特殊。


我们到这岛上的时候大约是上午十一点。

陪我前来的其中一位先生去拜见了长官,请求接见我这位特地前来拜访他的陌生人。他马上就答应了这个请求,于是我们三个就一起进了官门。宫门两旁分别站着一排卫士,武器和服装都很特别。


他们的面容我看了不知怎地只觉得心惊肉跳,那时我恐惧的心情是难以形容的。我们走过几间内殿,一路上两边也都站着同前面一样的卫士,这样一直来到大殿上。


我们先深深地鞠了三个躬,他又问了几个普通的问题,然后就让我们坐到他宝座下最低一层台阶旁的三个凳子上。他懂得巴尔尼巴比的话,尽管那和他这座岛上的话不同。他要我给他介绍下我旅行的一些情况。


为了向我表明他并不拘礼,他手指一动就让所有随从全都退了下去。我见此大吃一惊,因为转眼之间,他们就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我们猛的一下从梦中惊醒,梦里的情景全都消失了一样。


我一时不能恢复常态,后来还是长官叫我放心,保证我不会受到伤害;又见我那两个同伴若无其事(他们过去经常受到这种招待),这才放下心来,胆子也壮了许多,简短地向他说了一下我几次历险的经过。


不过我还是有几分踌躇不安,时不时地要回过头去朝我刚才见到鬼魂卫士的地方看。我有幸与长官一起进餐,一帮新鬼送上肉来,并侍候在一旁。我觉得此时我已经没有上午那么害怕了。


我一直呆到太阳落山,不过我低声下气地请求他原谅我不能接受他住在宫中的邀请。我和我的两个朋友当晚住在附近镇上的一个私人家里,那镇也就是这个小岛的首府。


第二天早上,我们再去长官那儿拜访,倒是他也很愿意我们再去。就这样我们在这岛上住了十天,每天大部分时间同长官在一起,晚上才回到住处。不久以后看到鬼神我也就习惯了,而三四次之后,我完全可以做到无动于衷。


虽说还有些害怕,但好奇心远远超过了恐惧。

长官叫我随意召唤我想见到的任何一个鬼魂,现在无论数目多少,从世界开创开始直到现在,所有的鬼魂他都可以召得来,并且可以命令他们回答我认为合适的一切问题;条件只有一个,即我的问题必须限于他们所生活的那个时代之内。


有一点对于我来说是靠得住的,那就是他们说的一定是实话,因为说谎这种才能在阴间派不上用场。


我十分感激长官对我的恩惠。

我们进了一间内殿,从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花园里的情景。


因为我首先想看的是宏伟壮观的场面,就希望看到阿尔贝拉战役后统率大军亚历山大大帝(亚历山大大帝[公元前三五六至三二三],马其顿皇帝,征服波斯后建立亚历山大帝国。在阿尔贝拉战役中,他击溃了波斯大军)


长官随即手指一动,我们站着的窗户底下即刻就出现了一个大战场,亚历山大应召进殿来。他的希腊语我听起来非常吃力,可能是因为我自已会的也不多。他以自己的名誉向我担保,说他不是被毒死的,而是饮酒过度发高烧死的。


接着我又见到了正在翻越阿尔卑斯山的汉尼拔(汉尼拔[公元前二四七至一八二],古代非洲北部强国迦太基的军事家。公元前二一六年,他率领驻在西班牙的一支精锐的迎太基部队北上越过阿尔卑斯山直抵意大利北部,给罗马造成了严重的威胁。据李维所著历史记载,汉尼拔进军时,有大石挡道;汉尼拔下令把大石烧热,接着浇以食醋,大石就迎刃而解了)


他对我说,他的军营里一滴醋都没有了。

我又看到凯撒和庞贝统率着各自的大军,正准备交战。


(凯撒[公元前一0二至四四]和庞贝[公元前一○六至四八]都是罗马大将,两人和克拉苏缔结了秘密同盟[即所谓的“三雄政治”],瓜分了罗马政权。公元前四九年,凯撒和庞贝之间发生了战争,结果庞贝遭到了失败)


我看到了在最后一次巨大胜利中的凯撒。

我要求看一看罗马元老院在一间大厅里开会的情形,同时作为对照,也想看一看另一间大厅里稍后一点的某个朝代议会(影射英国议会)开会是个什么样子。结果前者看起来像是英雄和半神半人在聚会,后者却像是一伙小贩、扒手、拦路强盗和恶霸。


在我的请求下,长官作了一个手势让凯撒和布鲁脱斯一起向我们走来。(马克•布鲁脱斯[公元前七八至四二],反凯撒阴谋集团的首领之一)


一见到布鲁脱斯,我不觉肃然起敬,从他的脸上的每一点,我都可以很容易地看出他至高无上的品德,坚定而大无畏的胸怀,最真诚的爱国心肠以及对于人类的热爱。我非常高兴看到这两个人已经能够互相理解。


凯撒还坦率地向我承认:就是他一生最伟大的功绩,也远远赶不上布鲁脱斯因结果了他的一生而获得的光荣。我很荣幸和布鲁脱斯谈了很长时间的话——


他告诉我,他和他的祖先优尼乌斯、苏格拉底、依帕米浓达斯、小伽图和托马斯•莫尔爵士永远在一起,世上历朝历代都找不出第七个人够资格加入他们这个六人集团。


(优尼乌斯•布鲁脱斯是公元前五世纪的人,相传他是罗马的第一任执政官,建立了罗马共和国)、(苏格拉底[公元前四六九至三九九],古希腊大哲学家)、(依帕米浓达斯[公元前四二〇至三六二],古希腊西比斯城大将、政治家)、(小伽图[公元前九五至四六],古罗马哲学家)、(托马斯•莫尔爵士[一四七八至一五三五],英国哲学家、作家,《乌托邦》的作者)


为了满足我要把古代世界各个历史时期都摆到我面前来的奢望,大量著名的人物都被召唤来了,如果一一加以叙述,读者会感到沉闷无味。


我让自己的眼睛得到满足的,主要是看到了那些推翻了暴君和篡位者的人,和那些为被压迫被侵害的民族争回自己权利的人。可是,我无法表达我心中获得的那种痛快,叫读者们读了也有同样的满足感。


第八章

格勒大锥概况(续)——古今历史订正。

我很想见一见古代那些最著名的圣贤和学者。为此我特地安排了一天时间。我请求他叫荷马和亚里士多德领着所有评注过他们的著作的人出现在我们眼前。(荷马,公元前九世纪古希腊诗人,著名史诗《伊利亚特》和《奥德赛》的作者)


这些评注家实在太多了,有几百人只好在院子和几间外殿里侍候。我一眼就认出了两位英雄,我不但能够从人群当中认出他们,而且他俩谁是谁我也分辨得十分清楚。


两人中,荷马长得高大而俊美,像他这么大年纪的人,走起路来身子算是挺得很直的了。他的双眼是我见过的所有人当中最活泼而锐利的。亚里士多德腰弯得厉害,拄着一根拐杖。他容貌清瘦,头发又稀又长,嗓音低沉。


我很快就发现两人并不认识其余的人,以前从来都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说过这些人。有一位鬼魂,名字就不说了,悄悄地跟我讲,这些评注家在阴间总是在离两位作家最远的地方躲着,因为他们在把作家向后世介绍的时候,把作家的意思完全解释错了,因此羞愧难当。


我将迪迭摩斯和尤斯台修斯介绍给荷马,并劝他对他俩好一点;不过也许不值得对他们好,因为他很快看出他们缺乏天才,无法了解一位诗人的精神。(迪迭摩斯和尤斯台修斯都为评点荷马史诗的学者)


而当我把司各特斯和拉摩斯介绍给亚里士多德时,一听我的介绍,他整个儿就不耐烦了,问他们说,这一伙当中是不是别的人也都是和他们一样的一些大笨蛋。(司各特斯和拉库斯都为评注亚里士多德著作的学者)


接着我又请长官把笛卡儿和伽桑狄召来。我劝说他们把自己的思想体系解释给亚里士多德听。(笛卡儿[一五九六至一六五○],法国哲学家、数学家,唯理论的创始人)(伽桑狄[一五九二至一六五五],法国唯物主义哲学家、科学家,他在伊壁鸠鲁的学说中找到了唯物主义的支柱)


这位伟大的哲学家坦率地承认在自然哲学方面他自己也犯了错误,因为他像所有的人一样,许多事情上不兔臆测。


他发现,竭力宣扬伊壁鸠鲁学说的伽桑狄和笛卡儿的涡动说一样都被驳倒了。他预言,当代学者那么热衷的万有引力学说也将遭到同样的命运。(伊壁鸠鲁[公元前三四二?至二七0],古希腊哲学家,唯物主义者和无神论者)


他说大自然新的体系不过是暂时的一种新风尚,每个时代都会发生变化,就是那些自以为能用数学的原理来证明这些体系的人,也只能在短期内走红,一旦有了定论,他们也就不在盛行了。


我又用了五天时间同许多其他古代的学者进行了交谈。罗马早期的皇帝我大部分都见到了。我说动长官把伊里欧枷布鲁斯的厨师召来给我们做一桌筵席,但由于材料不够,他们无法向我们显露他们的手艺。


爱基西劳斯的一个农奴给我们做了一盆斯巴达式肉羹,但是我喝了一调羹就再也喝不下去了。(伊里欧伽布鲁斯[二○五?至二二二],罗马皇帝,以奢侈腐化闻名)、(爱基西劳斯[公元前四四四?至三六○],斯巴达国王。)


陪我来到这岛上的两位先生因为急于办理一些私事,三天之后就得回去,我就在这三天时间见了一些近代死去的名人,他们都是过去两三百年中我国和欧洲其他一些国家里最显赫一时的人物。


因为我一向对名门望族十分崇拜,就请求长官把一二十位国王连同他们的八九代祖宗一起召来。


但是令我大失所望的是,在长长的皇族世系中,我见到的并非都头戴皇冠;在一个家族里,我看到的是两名提琴师、三名衣冠楚楚的朝臣和一名意大利教长;在另一个家族中,我所见的则是一名理发匠、一名修道院主和两名红衣主教。


因为我对戴皇冠的人太尊敬了,所以这么一个微妙的话题就便在叙述下去了。不过至于公爵、侯爵、伯爵、子爵之流,我就顾不上那么多了。某些家族之所以成为名门望族,是由于他们具有某些特征,溯流穷源;我承认,这倒使我不无快意。


我能看得清清楚楚,这一家的长下巴是怎样发展而来的;那一家为什么有两代总出恶棍,再传下去两代又尽是傻子;第三家人为什么恰恰都发疯;第四家人又偏偏全是骗子;


怎会像坡里道尔•维吉尔在说到某家名门时所讲的那样:“男子不勇敢,女子不贞洁。”(坡里道尔•维吉尔是十六世纪居住在英国的一位意大利传教士,他用拉丁文写了一部英国历史,闻名于世。但是上面所引的这句话在他的著作中却找不到)


残暴、欺诈、懦弱怎么会像盾牌纹章那样,渐渐成了某些家族出名的特征;是谁第一次给一个高贵的家族带来了梅毒,由此代代相传使子子孙孙都生上瘰疬毒瘤。


我看到皇家世系中断原来是因为出了这么些仆人、佣人、走卒、车夫、赌棍、琴师、戏子、军人和扒手,对以上种种也就一点不觉得奇怪了。


最令我作呕的是现代历史了。

我仔细观察了一下一百年来君王宫廷里所有大人物,发现世界真是怎么给一帮娼妓一样的作家骗了!


他们说懦夫立下了最伟大的战功,傻瓜提出了最聪明的建议,阿谀奉迎的人最真诚,出卖祖国的人具有古罗马人的美德,不信神的人最虔诚,鸡奸犯最贞洁,告密者说的都是真话。


多少无辜的好人,由于大臣影响了腐败的法官,党派倾轧,而被杀戳、遭流放。多少恶棍升上了高位,受信任,享大权,有钱有利,作威作福。


朝廷、枢密院和参议院里发生的大事和那里大臣们搞的活动,有多少可以同鸨母、妓女、皮条客和小丑的行为相比美。


世界上的伟大事业和章命事业的动机原来不过如此,他们取得成功也只不过靠了一些可鄙的偶然事件;我得知这样的真情,对于人类的智慧和正直是多么地鄙夷!


我在这里还发现,那些装模作样要写什么轶闻秘史的人原是多么的诡诈而无知。许多国王都被他们用一杯毒药送进了坟墓;君王和首相在无人在场时的谈话也会被他们记录下来;驻外使节和国务大臣的思想和密室他们都能打开;不幸的是他们永远也没有成功过。


这里我还发现了许多震惊世界的大事的背后秘密的原因:一名妓女怎么把持着后门的楼梯,后门的楼梯怎么把持着枢密院,枢密院又怎么把持了上议院。


一位将军当着我的面承认,他打的一次胜仗纯粹是由于他的怯懦和指挥无方;一位海军大将说,因为没有正确的情报,他本打算率舰队投敌,不知为何却打败了敌人。


三位国王对我明言,他们在位期间从来就没有提拔过一个有功之人,除非是一时弄错,或者中了某个亲信大臣的诡计;他们就是再世,也不会这么做的。


他们提出了充足的理由来证明:

不腐化工位就保不住,因为道德灌输给人的那种积极、自信和刚强的性格,对办理公务将是一种永久的阻碍。我由于好奇,就特别问起他们,这么多人获取高官贵爵和巨大产业,到底用的是什么手段?


我的提问只限于近代,不触及当代,因为我得保证做到,即使是外国人也不能得罪。当然,我这里所说的没有一点是针对我的祖国来的,这一点我想就不必向读者解释了吧。


大量有关的人物都被召唤了来,我只稍稍一看,就发现景象真是一片狼藉,以致我每每想起,都免不了心情严肃。伪证、欺压、唆使、欺诈、拉皮条等等错误还是他们提到的最可以原谅的手段,因为都还说得过去,我也就宽宏的原谅了他们。


可是,有人承认,他们伟大富贵都是因为自己鸡奸和乱伦,有的则强迫自己的妻女去卖淫,有的是背叛祖国或者君王,有的是给人下毒药,更有人为了消灭无辜滥用法律。


地位高贵的人仪表堂皇,本该受到我们这些卑贱的人的尊敬,然而我看到的这种种现象不免要使我减少对他们的崇敬;我这么做,希望大家能够原谅。


我经常从书上读到一些忠君爱国的伟大功绩,因此就想见见那些建立的一些功勋的人物。一打听我才知道,他们的名字都没有记载下来,仅有的几个历史却又都把他们写成了最卑鄙无耻的恶棍和卖国贼。


另外一些的我压根儿就没有听到。这些人看上去全都神情沮丧,贫困潦倒;大多数都跟我说,他们最后都穷愁潦倒而死,剩下的则上了断头台或者绞刑架。在这些人中间,有一个人的经历显得有点不同寻常。


他的身旁站着一个十八岁左右的青年。

他对我说,他在一艘战舰上当过多年的舰长,艾克丁姆海战中,曾幸运地冲破敌军的强大防线,将三艘主力舰击沉,又俘获了一艘,致使安东尼大兵溃败,逃亡他乡,他们大获全胜,站在他身边的那位青年是他的独子,也在这次战役中阵亡了。


(公元前三一年,奥古斯都的军队在希腊西部的艾克了姆海战中击败了安东尼)(安东尼[公元前八三至三○],罗马后三雄之一)


他接着说,他自恃有功,战争一结束就到了罗马,请求奥古斯都朝廷升他到另一艘更大的战舰上任职,那艘战舰的舰长死了。(奥古斯都[公元前六三至公元一四],罗马帝国的第一个皇帝,原名屋大维,也是罗马后三雄之一。击败安东尼后建立罗马帝国,并自称奥古斯都,意思是“神圣”)


可是朝廷对他的要求不予理睬,竟将舰长一职给了一名连大海都从未见过的青年,他是皇帝的一个情妇的仆人李柏丁那的儿子。回到自己原来的舰上,他就被加上了玩忽职守的罪名,战舰则移交给了海军副将帕勃利可拉的一位亲随。


从此他退居到远离罗马的一个穷乡,并在那里结束了自己的一生。我极想知道这个故事的真相,就请求长官把那次战役中任海军大将的阿格瑞帕召来。阿格瑞帕来了,他证明舰长所说毫无虚假。


他还说了舰长许多别的好话;舰长因为生性谦逊,自己的大部分功劳不是少说就是整个儿不提。我很奇怪在这个帝国里,奢侈之风新近才进来,腐化堕落怎么一下就会发展得这么厉害,这么迅速;


所以,在各种罪恶早已猖撅的其他国家里,出现种种与这类似的情形,我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了。在那些国家里,颂扬和掠夺来的财富都被总司令一个人独占着,而事实上最不配拥有这两者的很有可能是他。


每个被召见的人,出现时的样子和他活在世上的时候完全一样。看到我们人类在这一百年中退化了那么多,心情不免万分的忧伤。各种不同的花柳梅毒,彻底改变了英国人的面貌,使他们变得身材矮小,神经涣散,肌肉松驰,面色灰黄,膘肉恶臭。


我居然卑贱到这种程度,提出要召几个古代的英国农民来见见面。这些人风俗淳朴,衣食简单,做买卖公平交易,具有真正的自由精神,勇敢,爱国,他们的这些美德在过去曾经是很有名的。


我把活人和死人一比,真是不无感慨。

祖宗所有这一切纯朴本色的美德,都被他们的子孙为了几个钱给卖光了;他们的子孙后代出卖选票,操纵选举,只有在宫廷才能学得到的罪恶和腐化行为,每一样他们都沾染了。


第九章

作者回到马尔多纳达——航行至拉格奈格王国——作者被抓——被押解到朝廷——他被接见的情形——国王对臣民十分宽大。


动身的日子到了,我向格勒大锥的长官阁下辞别,与我的那两位同伴一同回到了马尔多纳达。我在那里等了两个星期,终于等到有一艘船要开往拉格奈格去了。


两位先生还有其他几个人非常慷慨和善,他们给我准备了食物,送我上了船。这次航行足足有一个月。我们遇上了一次强风暴,只好向西航行,才乘上了信风一直又往前驶进了六十多里格。


一七0九年四月二十一日,我们驶进了克兰梅格尼格河。这是一座港口城市,位于拉格奈格的东南角。我们在离城不到一里格的地方抛锚,发出信号要求派一名引水员来。


过了不到半个小时,两名引水员就来到了船上;他们领着我们穿过部分暗礁与岩石,航道十分危险,最后才进入一个开阔的内湾;这里一支舰队都可以在离城墙不到一链的地方安全停泊。


我们船上有几个水手,不知是有意要害我还是一时不小心,对两位引水员说我是个异乡人,还是个大旅行家。引水员把这话向一名海关官员作了汇报,结果我刚到岸上就受到了十分严格的检查。


这位官员用巴尔尼巴比语同我说话;因为两地间有频繁的贸易往来,这个城市的人,尤其是水手和海关人员,一般都懂得巴尔尼巴比语。我简要地向他说了我的一些情况,尽量地把事情讲得可信并且前后一致。


不过我觉得有必要隐瞒我的国籍,就自称是荷兰人,因为我的计划是到日本去,而我知道欧洲人中只有荷兰人才被准许进入这个王国。


于是我就对海关官员说,我的船在巴尔尼巴比海岸触礁沉没了,我被遗弃在了一块礁石上,后来被接上了勒皮他,也叫飞岛(他们经常听说有这么一座飞岛),现在正想办法去日本,也许到那里才可以找到回国的机会。


那官员说,在接到朝廷命令之前,必须先把我拘禁起来。他说他马上给朝廷写信,希望过两个星期就能得到朝廷的指令。我被带到一处舒适的住所,门前有哨兵看守;不过住处有一个大花园,我可以在里面自由地活动。


我受到了相当人道的待遇,拘禁期间的费用都由皇家负担。也有一些人前来访问我,那主要是出于好奇,因为听说我来自十分遥远的国度,那地方他们一直就没有听说过。


我雇了和我同船来的一位青年担任我的翻译。他是拉格奈格人,但在马尔多纳达住过几年,所以精通两地语言。凭借他的帮助,我可以同前来看我的那些人进行交谈,不过谈话内容只限于他们提问我回答。


朝廷的文件在我们预算的时间内到了。

那是一张传票,要求由十名骑兵把我连同我的随从押解特拉尔德拉格达布,或者叫特利尔德洛格德利布(就我记忆所及,这个字有两种读法)。我所有的随从就是那个做翻译的命苦的小伙子,还是经我劝说才答应帮我忙的。


在我的请求下,我们俩一人弄到了一头骡子骑。一位信使早我们半天先出发了,他去报告国王我就要到了,请陛下规定一个日子和时辰,看看他什么时候高兴见我,好让我有幸去“舔他脚凳子跟前的尘土”。


这是这个国家朝廷的规矩,不过我发现它并不仅仅是一种形式,因为我到达后两天被引见的时候,他们命令我趴在地上朝前爬,一边爬一边舔地板;但因为我是个外国人,他们倒注意事先将地板清理得干干净净,这样尘土的味道倒还不是很讨厌。


不过,这是一种特殊的恩典,只有最高级的官员要求入宫时才能得到。不仅这样,要是被召见的人碰巧有几个有权有势的仇敌在朝,有时地板上还故意撒上尘土。


我就看到过一位大臣满嘴尘土,等他爬到御座前规定的地点时,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这也没有什么办法,因为那些被召见的人如果当着国王陛下的面吐痰或抹嘴,就会被处以死刑。


另外还有一种风俗,说实话我也不能完全赞同:如果国王想用一种温和宽大的方法来处死一位贵族,他就下令在地板上撒上一种褐色的毒粉,舔到嘴里,二十四小时后毒发身亡。


但是说句公道话,这位君王还是非常仁慈的,对巨子的性命相当爱护(这一点上,我很希望欧洲的君王都能向他学习)。


为了他的荣誉,我一定要说一下:

每次以这种方法将人处死后,他都严令叫人将地板上有毒粉的地方洗刷干净,侍从们要是大意了,就会因惹恼了国王而受刑、我曾亲耳听他下令要把他的一个侍从鞭打一顿,因为有一次执行完刑法,轮到他去叫人洗刷地板,他却故意不通知;


这一玩忽职守,一位前途无量的贵族青年就在一次被召入宫时不幸中毒身亡了,而国王那时倒并没有打算要他的命。不过这位好君王非常宽厚,饶了那个可怜的侍从一顿鞭子,只要他保证,以后没有特别的命令,不许再干这样的事。


闲话少说,当我爬到离御座不到四码的地方时,就慢慢地抬起身来,双膝跪着,在地上磕了七个响头,接着按照前一天晚上他们教我的样子说了以下的话:“Ickplinggloffthrobbspuutserummblhiopmlashnaltzwintnodbalkuffhslhiophadgurdlubhasht.”


这是一句颂词,当地法律规定,所有朝见国王的人都要这么说;翻译成英语意思就是:“祝天皇陛下的寿命比太阳还要长十一个半月!”


国王听后回答了一句什么,虽然我听不懂,可还是照别人教我的话答他道:“Fluftdrinyalerickdwuldumprastradmirplush.”严格地说意思就是:“我的舌头在我朋友的嘴里。”


我说这话的意思就是希望国王能允许我将我的翻译叫来。于是,前面已经提到的那位青年就被带了进来,通过他从中传话,在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里,我回答了国王陛下提出的许多问题。我说巴尔尼巴比语,我的翻译把我的意思译成拉格奈格话。


国王很高兴和我在一起谈话,就命令他的“bliffmarklub”(即内侍长)在宫中给我和我的翻译安排一处住所,每天提供我们饮食,另外还给了一大袋金子供我们日常使用。


我在这个国家住了三个月,那完全是遵从国王的旨意。他对我思宠有加,并几次要我就任高贵的官职,可我觉得我余年还是同妻子家人在一块度过要更稳当慎重一些。


第十章

拉格奈格人受到作者的赞扬——关于“斯特鲁德布鲁格”的详细描写;作者与一些著名人士谈论这个话题。


拉格奈格人是一个既讲礼貌又十分慷慨的民族。虽然所有东方国家人特有的那种骄傲他们不免也沾了几分,但对于异乡人他们还是很客气的,特别是受到朝廷重视的那些外乡人。


我结识了不少高官显贵,我的翻译又一直陪在我身边,所以我们的谈话倒还挺愉快。一天,我和许多朋友在一起,有一位贵族问我有没有见过他们的“斯特鲁德布鲁格”,意思是“长生不老的人”。


我说我没见过,就请他给我翻译一下,在凡人头上加上这么一个名称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告诉我,虽然很少见,但有时会有人家恰好就生下这么一个孩子来:


他的额头上有一个红色的圆点,就长在左眉毛的正上方;这一标记即绝对表明,这孩子将永远不死。他描述道,这个圆点大约有一枚三便士的银币那么大,不过会随着时间的改变而变大、变色。


孩子长到十二岁时,它就变成绿色,那样一直到二十五岁,之后又变成深蓝色。四十五岁时渐渐变成煤黑色,大小如一枚英国的先令,以后就不再变了。


他说这种孩子生得极少,相信全王国内男女“斯特鲁德布鲁格”不会超过一千一百个,京城里他估计有五十名,其中有个小女孩是大约三年前生下来的。


这类婴儿并非任何一家的特产,生这样的孩子纯属凑巧,就是“斯特鲁德布鲁格”自己的孩子,也和别人一样都是有生有死的。我坦率承认,听他这一番叙述我真是说不出来的高兴。


我的巴尔尼巴比语说得很不错,而跟我说那番话的这个人恰好又懂巴尔尼巴比语,于是我就情不自禁地叫出了几句,未免有些过分。


我像发了狂一般地高声喊说:

“幸福的民族啊,你的每一个孩子都希望长生不老!幸福的人民啊,你们能享受到那么多古代美德的典范,能有大师们随时都来把所有过去时代的智慧教给你们!


但最最幸福的还要数那些伟大的‘斯特鲁德布鲁格’,他们从出生开始就不用受人类那共有的灾难,不用时刻担心死会临头,所以心无负担,精神畅快。”


但我表示惊奇,这么一些杰出的人物,我怎会在朝廷里一个都没有见到?前额上有颗黑痣是个非常明显的特点,我是不可能看不到的。而这样一位贤明的君王,又怎么可能不找一大帮这样智慧而能干的帮手在自己身边呢?


不过也许是那些受人敬重的圣贤们的品德过于整肃,与朝中亻者待腐化的作风格格不入吧。根据经验我们也常常看到,年轻人总是太有主见,并且意志不坚定,不肯接受老年人认真严肃的指导。


但是,既然国王准许我接近他,那么,我决定以后一有机会就要通过翻译就这件事坦率而详尽地向他提出自己的看法。不论他愿不愿接受我的劝告,有一件事我是定了主意的:


既然国王陛下一再要我留在这个国家任职,我就感恩戴德接受他的恩典,只要那些“斯特鲁德布鲁格”超人愿意接纳我,我就一辈子住在这里同他们相处。在前边我已经叙述过,我与之谈话的那位先生会讲巴尔尼巴比语。


他面带着一种微笑——这种微笑一般都是因为对无知的可怜——跟我说,只要有机会留我下来和他们在一起,他是会很高兴的,他同时要我允许他把我刚才说的话向大家解释一下。


他解释过后,他们又在一起用本国话交谈了一会儿,不过我什么都听不懂,从他们脸上我也看不出我的话到底给他们留下了什么印象。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还是这位先生对我说——


他的朋友们和我的朋友(指他自己,他觉得这样比较恰当)在听了我关于长生不老的幸福和好处的一番高谈阔论后,都欣喜之极,很想具体知道,如果我命中注定生下来就是个“斯特鲁德布鲁格”,我会打算怎样来安排我的生活。


我回答说,这样一个内容丰富、令人高兴的话题是很容易发挥的,特别是对于我,因为我常常喜欢设想,假如我做了国王。将军或者大臣,我会做什么。


就这件事来说呢,我也作过全盘的考虑,如果我可以长生不老,我该做些什么事,我该怎样来渡过我的时光。


我说,如果我运气好,成了“斯特鲁德布鲁格”中的一员,一旦我明白了生与死的区别由此发现自己是幸福的,第一,我就要下决心用尽一切办法发财致富;


在这过程中,靠着勤俭节约与苦心经营,大约两百年之后,我就很有可能成为全王国最富有的人。第二,我从小就喜欢艺术和科学研究,这样到最后我将在学问上超过其他所有的人。


最后,我要仔细记录下公众的每一项重要活动和事件,公正地根据自己观察所得,将历代君王和大臣的性格描绘出来。我要准确无误地记录下风俗、语言、服装、饮食和娱乐方面的种种变化。


有了所有这一切学问,我将成为知识和智慧的活宝库,并无疑要成为民族的先知。


六十岁之后我就决不再结婚。

待人好客,但还是要讲节俭。我要培养和教导有希望的青年的心灵,运用自己的记忆、经历和观察并证以无数范例,使他们相信,公私生活中,道德还是非常有用处的。


但是我挑选出来经常和我相伴在一起的,却必须是一帮同我一样长生不老的弟兄。我要从古代到我同时代的人中选出这么十二个同伴。如果这些人中有谁没有产业,我会在我自己的产业附近给他准备一处方便舒适的住所。


我会请一些和我最要好的朋友一同进餐。至于你们这些凡人,我只能让少数几个最有价值的进来同我交往交往,不过时间一长我的心肠也就硬了,你们死了我也不怎么会惋惜,或者根本就不惋惜;对你们的后代也是一样。


这就像一个人年年都在花园里种石竹和郁金香玩儿,前一年种的花枯萎了,他并不会感到悲伤。这些“斯特鲁德布鲁格”和我会相互交流我们在岁月流逝的过程中观察和回忆起的一切。


我们会谈论腐化是怎样渐渐地悄然侵入了这个世界。我们会不断地警示并指导人类,用来阻止任何一级出现腐化。这样,我们以自己作为榜样,就会产生更大的影响力,从而才有可能遏止人性的继续堕落;这种堕落每一个时代都在悲叹。


除此之外,我还能看到许多帝国和小邦发生革命;上流、下流社会发生种种变化;古城变废墟;无名村庄变成君王的帝都;著名河流缩成浅水小溪;海洋的一边变成旱地,另一边被海水吞没;


许多至今还不为人知的国家被发现;野蛮民族侵入文明国家,最野蛮的人却渐渐文明起来。看到这一切我该有多高兴呢!那时我一定会发现黄经、永恒运动和万应灵药,还有许许多多其他尽善尽美的伟大发明。


在天文学上,我们将会有多么奇妙的发现!

我们活着就可以看到自己的预言成为事实;我们可以观察到彗星的运行和再现,以及日月星辰的种种运动变化。长生不老的自然欲望和尘世的幸福又使我在许多其他方面滔滔不绝地说了如此许多。


我说完之后,那位先生又同从前一样把我谈的要点翻译给了其他的人听。接着他们就用本国话交谈了好一阵子,并时不时地嘲笑我。


最后,刚刚做我翻译的那位先生说,大家都要求他改正我几点错误;我所以会犯这些错误,都是由于人性中那共有的愚蠢,这样倒也可以不叫我负什么责任。


他说,“斯特鲁德布鲁格”这一人种是他们国家所特有的,巴尔尼巴比和日本都没有,他曾有幸受国王派谴在这两个国家做过大使,发现当地人对此事都难以置信。


以前他刚开始向我提起这事的时候,我也是惊讶不已,这就表明我当时也是觉得这事非常新奇、难以置信的。他在上面提到的那两个王国居留期间曾和人广泛交谈,发现长寿是人类普遍的愿望。


无论任何人,一只脚都已进了坟墓,却肯定还要尽全力保住另一只脚。年岁极高的人依然希望还能再多活一天,而把死亡看作是最痛苦的事;天性随时都在促使他躲避死亡。


只有在这位拉格奈格岛上,生的欲望才不那么急切,因为他们的眼前时时有“斯特鲁德布鲁格”作为儆戒。


他说,我设想的那种生活方式是不合理的、不真实的,因为那必须以永远的青春、健康和精力为先决条件;作为理想,怎么想象都可以,可谁会这样去痴心妄想呢?


所以问题不在于一个人是否能永葆青春,永远健康幸福,而在于他在老年所具备的种种常见的不利条件下,如何来渡过他那永恒的生命。


虽然极少有人愿意在这么恶劣的情形下长生不老,可是在前面提到的巴尔尼巴比和日本这两个王国里,他发现每一个人都希望把死亡的日期朝后再推迟一点,来得越晚越好;他也几乎没听到有什么人心甘情愿地死掉,除非他受到了极度的痛苦和折磨。


他请我告诉他,在我旅行过的那些国家以及我自己的国家,是否也发现了这种相同的、普遍存在的心理。开场白刚一结束,他给我详细叙述了他们那儿“斯特鲁德布鲁格”的情况。


他说,大约三十岁之前,他们一般和普通人没有什么两样,之后就一点点变得忧郁和沮丧,并逐渐加深,一直到八十岁。这他是听他们亲口说的,要不然,一个时代这种人都降生不到两三个,人数这么少,无法进行普遍的观察。


当他们活到八十岁时(在这个国家,八十岁就被认为是寿命的极限了),不但其他老人所有的毛病和荒唐行为他们都具备,而且还因为其有永远不死这么一个可怕的前途,而又有了许多别的毛病和荒唐。


他们不但性情顽固、暴躁、贪婪、忧郁、愚蠢、爱唠叨,而且什么友谊和自然情爱也谈不上了,顶多不过是对儿孙还有点感情。嫉妒和妄想是他们主要的情感。但引起他们嫉妒的事情,主要是年轻人的不道德行为和老年人的死亡。


想想年轻人,他们发现一切的欢乐自己都没有办法享受了;而每当看到一支送葬的队伍,他们就伤心、羡慕,别人进入一个港湾去安息了,自己却永远没有指望。


他们除了自己在青年及中年时代学到和看到的东西外,别的全都忘记了,而就是那一点点东西也很不完整;所以任何事实,要想知道真相和细节,安全一点还是相信一般传统的说法,他们最好的记忆也是靠不住的。


他们中最不悲惨的似乎倒是那些年老昏聩、完全丧失了记忆的人;这些人因为不像别人那样有许多恶劣品质,倒还比较地能得到大家的怜悯和帮助。


如果一个“斯特鲁德布鲁格”恰好跟他的同类结婚,按照王国的思典,等到夫妇二人中较年轻的一人活到八十岁时,婚姻就可以解除。


法律认为这种优惠待遇是很合理的,因为那些无辜受惩罚要在世上永远活下去的人,不应再受妻子的连累而使自己加倍痛苦。


他们年满八十岁,法律上就认为已经死亡,后嗣马上就可以继承其产业,只留极可怜的一点钱供他们维持生活,贫穷的则由公众来负担。


过了八十岁,大家认为他们不能再担任任何工作,因为人们相信他们已经无法再为公众谋福利了。他们不能购买和租赁土地,也不准他们为任何民事或刑事案件作证,甚至都不允许他们参加地界的勘定。


九十岁以上,牙齿、头发全脱落。

活到这把年纪已不能辨别气味,有什么吃什么,有什么喝什么,没有食欲,不谈胃口。患的老毛病既不加重也不减轻,一直就这么延迟下去。


谈话时连一般事物的名称、人们的姓名都忘掉了,即使是自己的至亲好友的姓名也记不起来。由于这同样的原因,读书自娱也是不可能了,因为记忆力太差,一个句子看了后面却把前边忘了,这一缺陷把本来还有可能享受的唯一的乐趣也给剥夺掉了。


这个国家的语言时刻都在变化,所以一个时代的“斯特鲁德布鲁格”听不明白另一个时代中他们同类的话,两百年一过,他们也不能同周围的普通人交谈,顶多不过说几个一般的词儿。


因此,他们生活在自己的祖国却倒像外国人一样感到很不方便。这就是我记忆所及他们给我作的关于“斯特鲁德布鲁格”的一番叙述。后来我见到了五六个不同时代的这些人。


最年轻的还不到两百岁,他们都是由我的几个朋友在不同的时间里领到我这里来的。可是,虽然他们听说我是个大旅行家,世界各地都见识过,却一点也不感到好奇,不提出一个半个的问题来问问我。


他们只希望我能给他们一个“斯兰姆斯库达斯克”,就是一件纪念品。这其实是一种委婉的乞讨方式,以躲避严禁他们这样做的法律,因为尽管给他们的津贴确实很少,他们却是由众人供养着的。


人人都轻视、痛恨他们生下一个这样的人来,大家都认为是不祥之兆。他们出生的情况记载得十分详细,所以查一查登记簿就可以知道他们的年龄。


不过登记簿上记载的还不到一千年,要不就是因为年代久远或者社会动乱,一千年前的记载早都被毁掉了。


但是,通常计算他们年龄的方法,还是问一问他们脑子里记得哪些国王或者大人物,然后再去查历史,因为他们记得的最后一位君王,毫无疑问地总要到他们八十岁之后才开始登基。


他们是我生平所见到的最令人伤心的人,而女人比男人还要来得可怕。她们除了极度衰老的人所有的一般缺陷外,她们还有别的一些可怕的地方;这种可怕的程度是和他们的年岁成正比的,实在令人难以形容。


我在五六个人当中很快就能辨出谁年龄最大,虽然他们彼此之间相差还不到一二百年。读者不难相信,自从我亲耳听到、亲眼看到这种人以后,我长生不老的欲望为之大减。


我为自己先前那些美妙的幻想感到由衰的羞愧,心想,与其这样活着真还不如死掉,无论什么暴君发明什么可怕的死法,我都乐于接受。


我和我的朋友们在这件事上所谈论的一切,国王都听说了,他于是得意洋洋地挖苦我,说希望我能送一对“斯特鲁德布鲁格”回自己的国家,使我国人民不至于再怕死。


不过这似乎是这个王国的基本法律所不允许的,否则我还真乐意费些力气花些钱把他们运回来。


我不得不赞成这个王国制订关于“斯特鲁德布鲁格”的法律,具有最强有力的理由,任何别的一个国家处在那种情况下,都有必要执行那些法律。


要不然,因为贪婪是老年的必然结果,那些长生不老的人最终就会成为整个国家的财产的业主,独霸全民的权力,却又因为缺乏经营管理的能力,最终必然导致整个社会的毁灭。


第十一章

作者离开拉格奈格,乘船前往日本——又从那儿坐一艘荷兰船到阿姆斯特丹,再从阿姆斯特丹返回到英国。


关于“斯特鲁德布鲁格”的叙述,我想一定会使读者感到有几分意思,因为这似乎多少有点不同寻常,至少在我读过的游记中,我记得还没有碰到过这一类的叙述。


如果我记错了,我就恳请大家原谅,因为旅行家们在叙述同一个国家时,常常免不了都会在相同的一些细节上长篇大论,并且不会受到借用或抄袭前人著作的指责。


这个王国与大日本帝国之间确实有着贸易往来,所以很有可能日本的作家已经有过关于“斯特鲁德布鲁格”的叙述;不过我在日本停留的时间很短,而且一点也不懂他们国家的语言,所以没有办法去进行调查。


我倒是希望荷兰人,经我这样介绍,能产生好奇心,同时也能够来弥补我的不足。国王陛下三番五次强烈要求我接受他朝廷的官职,可他见我决意要回自己的祖国,也就准许我离开了。


我很荣幸地得到他亲笔为我给日本天皇写的一封介绍信。他又赐给我四百四十四块大的金子(这个民族喜欢偶数),还有一枚红色钻石,我回英国后卖了一千一百英镑。


一七0九年五月六日,我郑重辞别了国王和我的朋友。这位君王真是高尚,派了一支卫队把我送到了这座岛西南部的皇家港口格兰古恩斯达尔德。六天以后,我找到一艘船可以把我带到日本。路上我们航行了十五天。


我们在位于日本东南部的一个叫滨关的港口小镇上了岸。那镇位于港口的西端,那儿有一条狭窄的海峡,向北通向一个长长的海湾,京城江户(江户即现在的东京,日本的首都)就坐落在这海湾的西北岸。


上岸后我马上就将拉格奈格国王给天皇陛下的信拿给海关官员看。他们对上面那御玺非常熟悉。御玺有我的手掌那么大,图案是一个国王从地上扶起一个瘸腿的乞丐。镇上的地方长官听说我有这么一封信,就以大臣之礼来款待我。


他们为我备好车马和仆从,兔费护送我去江户。到那儿后我就被召见了。我递上介绍信,拆信的仪式十分隆重,一名翻译将信的内容解释给天皇听。


随后,翻译转达天皇的命令,通知我说,无论是什么要求只要我说出来就会被照办(这当然是看他拉格奈格王兄的面子)。


这位翻译是专门同荷兰人打交道的,他从我的面相立即就猜出我是个欧洲人,于是又用纯熟的低地荷兰语把天皇陛下的命令重复一遍。


我按照事先想好的主意回答说,我是一名荷兰的商人,在一个遥远的国家航海时翻了船,之后从那里先海路后陆路一直到了拉格奈格,再后来就坐船来到了日本。


我知道我的同胞时常在这里经商,就希望有机会能随他们中的一些人二起回欧洲去。说完我就极为低声下气地请求天皇开恩,希望他能下令把我安全地送到长崎。


我还提出了另一个请求,能否看在我的思主拉格奈格国王的面上,免我履行踩踏十字架这一仪式(踩踏十字架是日本人探明外人是否为基督徒的一种仪式);我的同胞到这儿来都得履行这样的仪式,可我是因为遭遇了不幸才来到他的王国的,丝毫没有做生意的意思。


当翻译把我的后一个请求说给天皇听之后,他显得有几分吃惊,说他相信在我的同胞中不愿履行这种仪式的人我是首例,因而开始怀疑我是不是真正的荷兰人;他都疑心我一定是个基督徒。


尽管如此,由于我提的那些理由,而更主要是看在拉格奈格国王的面上,他特别开恩就迁就了我这与众不同的脾气。


不过事情还得安排得巧妙,吩咐他的官吏像是一时忘了那样把我放过去,因为要是我的同胞荷兰人发现了其中的秘密,他们一定会在途中将我的喉管割断。我通过翻译感谢天皇对我格外开恩。


那时恰巧有一支军队要开到长崎去,天皇就命令指挥官护送我前往那里,关于十字架的事还特别作了关照。


一七0九年六月九日,经过长途跋涉,我到了长畸。不久,我就认识了一些荷兰的水手,他们都是阿姆斯特丹的载重达四百五十吨的“阿姆波伊纳号”大商船上的人。我在荷兰住过很久,那是在莱顿求学,所以我的荷兰话说得很好。


水手们不久就知道我是从哪儿来的了。

他们十分好奇地询问我的航海及生活经历。我尽量地把故事编得简短而可信,却把真相的绝大部分却隐瞒了下来。我在荷兰认识不少人,我可以捏造我父母的名字,假说他们是盖尔德兰省出身微寒的百姓。


我本来准备付给船长(一个名叫西奥朵拉斯•凡格鲁尔特的人)我到荷兰应付的船费,可他听说我是名外科医生后,就高兴的只收了一半,条件是我在我本行业务方面为他服务。


开船前,有几名船员一再问我有没有履行以上提到的那种仪式。我避开了这个问题,只大概地回答他们说,天皇和朝廷的每一点具体的要求我都满足他们了。


尽管这样,还是有一个叩头虫一样的歹毒的流氓跑到一位官员前,对他说,我还没有踩过十字架。可是官员早已接到放我出境的命令,反而用一根竹子在这流氓的两个肩膀上打了二十下;此后就再也没有人拿这样的问题来烦我了。


航行途中没有发生值得一提的事情。

我们一帆风顺驶到好望角,为了取淡水我们在那停了一会。四月六日,我们安全抵达阿姆斯特丹,路上只有三名水手病死,还有一名在离几内亚海岸不远的地方从前桅上失足掉进了海里。


之后不久,我搭乘阿姆斯特丹的一艘小船从那里启程回英国。一七一0年四月十日,我们进入唐兹锚地。


第二天早晨我上了岸,在离开了整整五年零六个月以后,终于又见到了自己的祖国。我马上动身去瑞德里夫,当天下午两点就到了家,看到妻子儿女全都身体健康。


第四卷慧骃国游记

第一章

作者当了船长出外航海——他的部下图谋不轨,把他长期禁闭在舱里,后又弃他于一块不知名的陆地上——他进入这个国家——关于一种奇怪动物“野胡”的描写——作者遇见两只“慧骃”。


我跟妻子儿女共同渡过了大约五个月的美好时光。要是我当时懂得怎样才算是我的好日子就好了。我离开我那可怜的妻子时,她又怀孕了。我接受了一份待遇优厚的邀请,到载重三百五十吨的“冒险号”大商船上作了船长。


这是因为我对航海非常精通;另外,尽管有时也可以干医生,但我对在海上做外科医生这样的工作已渐渐地感到厌倦了,于是我就招了一位技术熟练的年轻医生罗伯特•漂尔佛伊到船上来担任外科大夫。


一七一0年八月七日我们从朴次茅斯启航;

十四日,在田纳瑞夫岛(田纳瑞夫岛是距非洲西北海岸六十英里的坎乃瑞群岛中最大的一座岛)遇到了布里斯托尔的坡可克船长,他正要到坎披契湾(坎披契湾就是北美洲东南岸的墨西哥湾的西南部分)去采伐洋苏木。


十六日的一场风暴把我们吹散了。

这次航海完毕后我才听说他的船沉没了,除一名船舱的服务员之外,无一人幸免。他为人诚恳,是位优秀的海员,不过有点固执己见,因此他和其他一些水手一样毁灭了自己。


如果当时他听了我的话,也许这时候同我一样平平安安地在和自己家人在一起过日子。我船上有几名水手患热病死了,所以我不得不在巴巴多斯和背风群岛招募新水手;


(巴巴多斯岛是西印度群岛中的一个小岛)(背风群岛是西印度群岛的一个岛群,位于巴巴多斯的西北方)


雇我的商人曾经指示我可以在这两地作短暂停留。但过了不久我就开始懊悔起来,因为我事后发现,这些新水手大部分都做过海盗。


我船上一共有五十名水手,雇主的命令是,要我到南洋地区与印度人做生意,并尽可能地开创一些新的生意渠道。我招募来的这帮恶棍把我船上的其余水手全部扔到了海里,他们一起图谋不轨,要夺下这船,并且把我囚禁起来。


一天早上,他们动手了,冲进船舱就把我手脚捆了起来,并威胁说,要是动一动,就把我扔到海里去。我对他们说,我是他们的俘虏了,情愿归顺。


他们就强迫我发誓表示屈服,然后给我松绑,只用一根链子将我的一条腿拴在床跟前。同时在舱门口设了一个哨,让他枪弹上膛,只要我企图逃跑,就开枪把我打死。


他们把饮食给我送到下面的舱里来,自己开始指挥这船上的一切,他们的计划是去当海盗,抢劫西班牙人,不过他们还得等纠集到更多的人时才能干。


他们决定先把船上的货物卖掉,然后去马达加斯加招募新手,原因是我被囚禁以后,他们中已经死了几个。


他们航行了好几个星期,同印度人做了一些生意,可是我一直被严严实实地禁闭在船舱里,不知道他们走的是哪条航线。他们一再威胁说要我把弄死,我也就认为自己只有死路一条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