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状分析｜莫霍利-纳吉《运动中的视觉》节选｜04

院外 · 公众号 · · 2020-10-30 23: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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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项｜改良人类知觉：莫霍利 - 纳吉的艺术理论、实验及其研究

在往期的推送中，院外已发布多篇与匈牙利艺术家拉兹洛·莫霍利-纳吉相关的译文和研究文章。我们以专项组稿的形式对这些文章进行重组，并加入新的篇目。这系列包括莫霍利本人的文章、关于莫霍利1918至1928年艺术理论及实验的研究以及针对他的黑影照片、光-空间调节器和包豪斯丛书的出版行动，在此基础上引申出莫霍利的艺术理论和实践希望解决的更深层次的问题。本次推送介绍的是《运动中的视觉》中的开篇：现状分析。在这一部分中，莫霍利-纳吉指出艺术有两副面孔，生物的和社会的，前者通向个人，后者通往群体。艺术产生凝聚的情感是艺术的社会功能。艺术培育出善于接受的能力并使创造性的能力得以复原。由此，艺术作为一种康复疗法，人们可以通过它恢复自己的创造力自信。艺术迫切的需要社会生物学的解决问题的方式，就像社会革命需要搞剧烈的政治活动那样。而 “ 艺术家描述了其时代的意识和记忆 ” ，这个说法很好的描述出了艺术家的功能。由于敏感，艺术家逐渐成了与未来相关的事件和运动的地震记录。作为一名 “ 全职 ” 工作者，一个 “ 职业人士 ” ，他负有一种道德责任。这就是不妥协又不动摇的艺术家的稳定存在，为什么对于社会而言这么重要的原因。相较国外对莫霍利-纳吉多方面的研究与解读，国内相关的中文资料仍非常有限，无论是纳吉本人的专著还是关于他的专项研究著作，还有很多没有被翻译成中文。 BAU学社目前整理出一些公开的基础材料，并期待有志于此的同道加入，切磋砥砺。

文｜莫霍利-纳吉译｜周博责编｜BAU

莫霍利-纳吉《运动中的视觉》节选

现状分析｜04

本文5500字以内

艺术的功能

艺术是人类最复杂、最有活力、最文明的行为。因而它是人类所必须的。通过介入人的经验的不同层面，加强表现，艺术可以把内在的东西激发出来，让人变得最为敏感。除此之外，艺术还能够形成一种统一的表现形式，就像梦一样由一些不相干的素材组成，在潜意识中形成。它试图在社会、理智和情感存在中寻求平衡，是态度和观点、恐惧和希望的一种综合。

艺术有两副面孔，生物的和社会的，前者通向个人，后者通往群体。通过探讨一些基本的正当性和普遍存在的问题，艺术可以产生一种凝聚的情感。这是艺术的社会功能，它导致一种文化的综合并对人类文明的延续构成影响。 ●

今天，在艺术中到处都是不成形的、缺乏提升的情感冲动，不受控制的、笨拙粗暴的、破坏性的发泄已经成了普遍现象。无用的能量、潜意识的挫折，创造出了许多处在精神错乱边缘的精神病案例。作为一种个性化的表达，通过把攻击冲动升华，艺术可以成为一种治疗方式。艺术培育出了善于接受的能力并使创造性的能力得以复原。从这个意义上来讲，艺术是一种康复疗法，通过它，人们可以恢复自己的创造力自信。

“ 职业 ” 艺术家

艺术，无论音乐、诗歌、雕塑还是绘画，哪怕是那些单独的作品，其中最优秀的典型总是能够表现出时代的精神状态。今天，一幅画或一首奏鸣曲就是一块密实的纺织品，其中，历史的经纱可能经常会消失在织物质地精美的现代纱线底下。但是，纺织品要想坚固，两者缺一不可。当代艺术家在给定的历史和文化框架中组织其作品，但是其主题关注却来自他在社会和精神上的兴趣。在不同的时代，人们的表达方式和主题都有所不同，比如静物、肖像、风景或一幅抽象画，所有这些都有一种感受的直接性，除此之外，还有自由、秩序和和谐，这些都属于艺术的有机品质。另一方面，艺术家的作品是否有力度，要视其目标是否独特以及他的转化才能而定。因而，除了社会生物学因素，职业艺术家的解决方式还要依靠现存的知识架构。但是，如果他希望能够打动他的观众并诉诸其感官，那么他就必须创造出强有力的新型关系。他可以通过发展或反对某些趋势做到这一点。老掉牙的经济学理论，陈旧的个体行为模式，过时的性行为和家庭关系，这些封建残留仍旧存在，它们不会自动消失。

难以想象，经济学家、哲学家和政治家为社会变革建言献策，和他们一道的对社会最直观、最敏感的艺术家却无话可说。收音机与独裁，宣言与法令都不可能重塑人的心智。艺术的影响是无意识的，却是直接的，无论是通过投射还是通过讽刺性破坏的方式，为了让人适应新社会，艺术都是一种更好的劝说方式。

真正的艺术家是感官的磨石，他让眼睛、心灵和情感都变的尖锐，他用自己的媒介解释观念和想法。处在社会大辩论中的艺术家不可能独善其身。他必须得选边站队并表明他的立场，艺术家确实具有一种能够影响发展的意识形态功能，否则，他的作品不过是构图技巧联系而已。希特勒对此心知肚明。他巧言令色，试图毁灭现代艺术、科学和哲学，因为它们是反对其邪恶的迫害系统的源泉。他禁止画廊和博物馆展出当代艺术，即他所谓的 “ 堕落 ” 艺术，焚毁书籍，并禁止教授爱因斯坦的理论。

他发觉，艺术的内容和其他的言论表达没有根本上的差别。唯一的区别在于，艺术主要是通过一些手段下意识组织而成的，而这些手段则反映了一个时代的文化和社会背景。毫无疑问，在所有的领域都有许多表达和研究的机会，但与一个时代的活力相关并得到其支撑的只占其中很少一部分。最敏锐、最前沿的艺术家凭直觉选择某些审美或技术问题，他们是记录时代表现内容的工具。也就是说，形式和结构预示着明确的精神趋向。艺术家的作品和其他领域中的创造性问题是一致的，它们在特定时代文明的结构中相辅相成。

页边注｜

“…… 在原始社会，艺术家不是一个特立独行的人，与社会的经济运行和日常经验也没有即刻的紧密联系。是天赋让他与众不同，或者是他的生活史使他成为一个艺术家，这种艺术家的概念以前是完全不存在的。相反，艺术家是一个最擅长某一项工作，而别人做这份工作都不如他的人。无论他是编舞还是跳舞，无论他是吹笛子、制陶，亦或是雕刻神庙的大门，他制作的物品确实会被看作不同凡响，但与那些天赋不如他的伙伴所取得的成绩相比，也没有本质上的差别。艺术家与众不同，这种概念对于任何一种适当的艺术形式的发展来说都是致命的，正是这些形式影响并滋养了个人，并使他们发展出来的所有感受力获得满足。 ”

“ 仪式将所有的感官都卷入其中，而今天的艺术实践则将感性的人分解的支离破碎，以前艺术家只是众多参与者中最好的那个，而今天的艺术家则是特立独行、与众不同的那个，当我们和原始社会的本质状况进行比较的时候，我们就会发现，这些区别并不是文明本质中所固有的。就像过去其他许多文化一样，我们自己在中世纪也发展出了一些完满和谐的形式，它们涉及所有的感官经验，而我们自己本地的欧洲传统中产生的艺术家及与之相关的纯艺术的概念都是些异常的、不幸的意外事件。 ”

“ 把艺术变成生命中特别昂贵的一部分，意味着我们不再从整个生命的角度，而是降为从某一个角度看待它。当我们这样做的时候，事实上每个人都受到了损害 ——“ 艺术家 ” 以及所有的人本来应待得到的是生活的真谛。 ”

（选自 Margaret Mead ， “ 艺术与真实 ” ，载《学院艺术杂志》（ College Art Journal ）， 1943 年 5 月，第四卷）。

●“ 文化 ” 与 “ 文明 ” 在本书中用作同义词，不过在德语中，两者是有区别的： “ 文明 ” 用于技术， “ 文化 ” 指向人文。

Z VIII｜ Moholy-Nagy ｜1924

艺术可能迫切的需要社会生物学的解决问题的方式，就像社会革命需要搞剧烈的政治活动那样。所谓 “ 与政治无关 ” 的艺术手法是一种谬论。政治 —— 无论是免于贪渎，政党政治还是一些短暂的策略 —— 是人类实现社会幸福的方式。艺术把这种 “ 世界观 ” 变成了情感形式，并在意识的存在领域逐渐产生反作用。这说明意识和潜意识的心理都会吸收一些社会观念，然后通过艺术的特殊媒介加以体现。 ● 否则，理智或言论话语就足以解决任何问题了。困难在于大众参与。大众满脑子都是小资产阶级思想，报纸、广播、书籍和电影助长了男性的超人观念，他们所接受的非正式教育让他们对随随便便的革命政治理念津津乐道，可不过就是动动嘴皮子罢了。一旦他们的感受力被扼杀，当代艺术或旧有的艺术所释放出来的任何信息他们都会接收不到。

利润经济的成功学为反对的艺术家（ anti-artist ）支付了高额的溢价。人们认为艺术家是柔弱的，他们没有参与竞争的毅力。这种看法真是陈词滥调，事实不仅不是这样，而是恰恰相反，如今的艺术可能是唯一一个习惯无法完全压制情感，思想的全能和情感的独立又相对保持完好的领域。尤其是在那些或明或暗的压制独立思考的时代，遵循直觉的权杖和表达的愿望往往会扮演心理救生员的角色。 “ 艺术家描述了其时代的意识和记忆 ” ，这个说法很好的描述出了艺术家的功能。不会表达其观念的社会无法存在，没有艺术家参与的文化和道德规范也是无法长存的，艺术家是不能被收买的。

艺术所表现的是其作者毫无保留的状态，这也是其最积极的特征之一。只有画家、作家和作曲家是其表现唯一的主人。其媒介越简单，投资越少，他就越容易避免可能的审查，从而保持真诚的自由表述的方式。

由于敏感，艺术家逐渐成了与未来相关的事件和运动的地震记录。通过捕捉当前的动态，并使自己不受片刻的动机和短暂的影响，他的诠释对于未来的发展能够做到见微知著，但对于趋势却不做评价。他所感兴趣的只是他的视觉记录和传达交流。这就是在他的艺术中所实现的东西。他不能滥用这种情境。作为一名 “ 全职 ” 工作者，一个 “ 职业人士 ” ，他负有一种道德责任。这就是不妥协又不动摇的艺术家的稳定存在，为什么对于社会而言这么重要的原因。如果他没有足够的工具和材料，他就无法尽其所能做到最好。如果他无法全神贯注、始终如一的从事自己的工作，如果他还必须为最低限度的生存而打拼，那么他的记录就很难做到行云流水、坦率直接。

社会并不关心那些具有创造性的成员，除非他们的工作承诺能够立刻在技术和经济上应用并带来可靠的利润，这是天才们必须 “ 忍受 ” 的愚蠢神话，也是这个社会的狡猾的借口。

● 普通语义学权威阿尔弗雷德 · 科日布斯基（ Alfred Korzybski ）说，如果一个 “ 转译被变成较低层次的语言 —— 如所谓 ” 直觉 ” 、 “ 情感 ” 、 “ 视觉化 ”—— 那么较高层次的抽象语言就会获得感受性的特征。通过把我们较高级的命次序、关系和秩序的抽象言辞再次转化为可视、可感的简单直接的表现形式，现代艺术所提供的是一种关于本质结构的直接的当下经验。 ” （ Oliver Bloodstein 引自《普通语义学与现代艺术》，见《等等》，第 1 卷第 1 期， 1943 年）

这暗示出了人类经验及其表现的孪生本质。我只是怀疑经验的 “ 高 ” 、 “ 低 ” 之分是否具有生物学上的正当性，是否涉嫌歧视。从生物学的角度来看，两者是平等的，如果两者不能够均衡相容，生活就无法令人满意。

有埃菲尔铁塔的黑影照片 ｜莫霍利-纳吉｜1928

艺术与科学

职业艺术家的任务不仅在于让人充满活力，而且要发展并综合某些精神品质。为此，除了一些无意识的因素，他还必须具备有意识的素材，明智科学的见解，尽管这并不是一种必要的方法。但是，多数受过自由艺术教育并且因为教的不好而害怕数学和物理的人，会对任何科学解释都充满敬畏。因为有这种害怕，所以他们会对那些所使用的要素中有让人联想起几何形体、合成材料和光学工具的艺术都有猜疑。

某些时髦的快捷理论认为，在 “ 无序的自然 ” 与 “ 有序的机器 ” 之间，在冷静的科学和神秘的宗教之间，在社会规划和自由企业之间，都是有麻烦存在的。这种看法过于简单化了。艺术家的眼睛观察奶牛、发电机、树木和摩天大楼都是一视同仁的。它们对于艺术家来说都是视觉原材料。事实确实如此。真正的目的是要做社会生物学的综合。如果没有 “ 实验室里的实验 ” 是达不到这一点的，尽管这是门外汉常常用于大声反对当代艺术的理由。但是，没有实验就不会有发现，而没有发现，革新就无从谈起。尽管艺术家的 “ 研究工作 ” 很难像科学家那样堪称 “ 系统 ” ，但他们所处理的都是整个生命的问题，依据的都是关系，而非细节。事实上，与科学家相比，今天的艺术家更能够做到连续一致的系统性，因为他的每一项工作都面对着与整体之间的相互关系，但只有极少数理论科学家才有资格处理这种 “ 奢侈 ” 的宏观问题。在艺术家所面对的问题和科学家所面对的问题之间，主要差别在于他们具体化和掌握的方式不一样。造型艺术的表达方式更加宽泛，它依赖感官经验而非言语的层面。就像在古老的绘画中那样，即使创意来自对一个可以描绘的主题的逻辑呈现，人们也不会说是风景或静物造就了艺术，而要说是创造行为使主题变成了视觉形式。另一方面，一种科学的话语却必须用理性的知识术语进行表述，即使其灵感是来自直觉的潜意识领域。从情感教育出发，许多人仍旧相信艺术家有意识的组织其要素的企图会使其作品的情感深度受到损害。其实，艺术家并不必担心其作品中那些有意识的特质，因为他已经把那些有意识的手法转化成了影响感官的术语。总之，在艺术的研究过程中，有意识的问题是相当适度的，而且直觉的力量和潜意识的表现机制会使其黯然失色。在每一件艺术作品中都保留着大量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成分。即使大部分需要理性方式的产品设计，通常问的问题也会远远超过生产者的预期。因为目前来看，产品设计显然就是直觉和科学、形式和功能的整合。他们的分析有时候能够提供更有效的信息，这些信息的变体可能在无意识中会对新技术的诞生起到促进作用。分析还有助于排除那些被过多重复使用的因素，并为新的解决方式创造一种内在的安全保证。

现状分析｜莫霍利-纳吉《运动中的视觉》节选｜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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