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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纽约新增住院人数、住进重症监护室的人数、呼吸机插管人数都在下降，人们终于看到了黑洞洞的隧道尽头倏忽闪动的微光，纷纷揣测起“拐点”的样子，或做起解封后和朋友聚会吃顿火锅的白日梦来。
但死亡人数还在上升，4月9日死亡799人，创下新冠单日死亡最高纪录，至此纽约新冠死亡总人数达到7067。
4月9日纽约799人死于新冠病毒，这是迄今为止最糟糕的一天
短时间内这么多人殒命，使得传言四起，比如有说冷冻库不够用，尸体堆在外面尸水横流的，有说坟场不够用，已经开始在公园里掩埋尸体的。这是谣言。
前两天，本地一个叫“哈特岛项目”的组织派出一架无人机到纽约布朗士区一个叫哈特岛的小岛上空航拍，录下了穿着号服的囚犯在岛上挖坑，旁边停着存放尸体的冷冻货柜的镜头。这是真的。
航拍显示死者被埋葬哈特岛 图源：《卫报》 AP
2005年《南方周末》曾经写过一篇报道，讲一个农民工千里迢迢把同伴的尸体背回老家的故事。文章的结尾，逝者终于魂归故里，但他在世时没有照片留存，家人为了给他办葬礼，用火柴棍撑开尸体的眼睛，拍了一张遗像，“那是他留在世上唯一一张照片”。
这篇报道后来被改编成电影《落叶归根》。那时候我年轻，为这件事唏嘘落泪，以为这就是人生最悲惨的结局。现在我终于懂了，世上有的是比马革裹尸还更悲惨的故事，比如叶落却再难归根。
电影《落叶归根》剧照
埋在纽约哈特岛的人很多就是这样客死异乡的孤魂野鬼。
方圆101英亩的哈特岛相当于纽约的乱坟岗，从1869年启用至今已经有100多万人埋葬在这里，其中六成是家中贫困无法负担丧葬费用，尸体交由政府处理的，剩下四成是死后联系不到亲友又没
有其他人处理身后事的。
他们都被交由市政府运送到这里统一入土为安。
哈特岛地理方位
哈特岛鸟瞰图，2012年 图源：Bjoertvedt/Wikipedia
在过去的一百多年里，有超过一百万人埋葬在哈特岛。图为1890年代无人认领的遗体被埋葬。 图源：Museum of the city of NewYork
按照市政府的规定，尸体在公共停尸房停留15天以上还没有家人认领就可以被送去哈特岛，但平时停尸房不忙的时候，政府不急着催，很多尸体可以在这里等上二三十天，最后实在找不到亲人才拉到哈特岛入葬。一般情况下，每个礼拜大约有25名死者在这里入葬。
但新冠疫情开始后形势变得严峻起来，纽约市原本容量为900人的公共停尸房已经在拼命扩建，现在加上各个公立医院临时增加的冷冻柜，停尸容量也只有3600人。市政府在周二一度将停尸时间上限改为六天，如果届时家人没有前来认领，尸体就会被送去“乱坟岗”，被媒体查问以后才又改为14天。这阵子哈特岛一周五天，每天都有二十多具尸体入葬。
虽说是“乱坟岗”，埋在哈特岛的尸体并不是裹着芦席潦草掩埋，政府会给每个人赠送一副松木薄棺，算作最后的礼物。墓穴是在押囚徒帮忙挖的，战壕一样的“大通铺”，每150具棺木上下摞起来摆放在同一个墓穴里。没有墓碑，所有亡灵共用一块石碑，上面刻着“安息”二字。
图源：CBS
人们对这个岛和这里埋葬的人一样知之甚少，因而这里还带上了一层神秘色彩。日子好过的时候，时不时还是会有权益组织，查问一下政府是否对在这里入葬的人，按照他们各自宗教仪式的要求提供妥善的安葬。
在疫情爆发之前，纽约市议会刚刚通过一组新法，要求向目前没有公共交通的哈特岛提供包括轮渡在内的大众交通，让埋葬在这里的穷苦人也可以享受到亲人的祭拜，而不是独困孤岛。新法还计划将哈特岛由目前监狱惩教署负责维护转到公园局旗下，以示对逝者的尊重。
纽约市长白思豪发推：纽约同胞被埋葬在哈特岛的照片对我们所有人来说都是毁灭性的打击。我想确保每个人都知道他们所看到的和哈特岛上发生的事情。请记住，他们是人类，是我们失去的邻居。
疫情开始后，面对横尸遍野的惨烈战场，这些都显得奢侈又微不足道。
这次疫情最残忍的地方就是因为其传染的性质，让很多染病者不得不在没有家人陪伴的情况下，孤独地死去。比如纽约第一个染病身亡的医护人员、48岁的西奈山医院助理护士经理凯利（Kious Kelly），感染后住进加护病房，只跟姐姐通了个电话，让她不要告诉父母，怕他们担心，然后就音信皆无，直到传出死讯。二十多年前他从家乡密歇根来到纽约，本来想做舞蹈家，却因缘巧合成了护士。他死后，姐姐对媒体说，他孤独离世，现在家人只想尽快把他接回密歇根老家。
纽约因疫情逝世的医护人员凯利 图源：《纽约时报》
这已然是个让人心碎的故事，但有人惦念的逝者总归还是幸运的，就像《寻梦环游记》里所说，只要世间还有人记得，就不算死去。对很多葬在哈特岛的亡魂来说，连这样的惦念都是奢求。
《纽约邮报》4月7日封面：那些我们失去的人
一个人怎么在世上落到离群索居，然后孤零零死去，听上去事件匪夷所思的事，但我相信他们都有充分的理由，只是外人永远看不透。就好像我也没法解释，为什么在纽约这个人潮汹涌的城市里，那些渴望陪伴的人们都常常无法进入彼此的世界。
前几年，有个叫乔治·贝尔的72岁老人死在自己的公寓里，好几天才被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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