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柴
七岁那年,盛文强第一次见到鲸鱼搁浅的场景。一只长达二十米的鲸鱼突然出现在海滩,奄奄一息,年幼的盛文强被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撼了,这来自海洋的巨大生物好像带来了属于另一个世界的某种讯息,“足以震荡平庸的日常生活”。
农耕文明讲的是规矩,是传承。而海洋,代表着未知和叛逆。海洋的未知赋予盛文强奇崛的想象力,叛逆则让他一直保持着“边缘人”的角色。
他曾自比《渔具列传》里的枕鱼斋主人,“把生命中最美的年华和最澄澈的注意力长久地放在卑微的渔具上,在渔具们被使用、被轻贱的命运中豁然惊醒。”
大学毕业后,盛文强在一所中学做语文老师,每天按部就班,被要求跟学生们讲作文“修辞用得越多,得分越高”,后转做新闻也并没有缓解他的痛苦。2015年,盛文强终于辞职,专职写作。此时,海洋的未知赋予他的想象力,叛逆赋予他的“边缘人”角色才开始展现它的魔力。
海洋文化在华夏文明中一直处于边缘位置,从闭关锁国政策开始将这个大国牢牢地嵌在了农业土地上,海洋文明却给我们带来一个不一样的中国。海洋中不仅有各式各样神通广大性情各异的海怪,也有博尔赫斯笔下的女海盗郑寡妇,还有与海怪、海盗斗智斗勇的渔民们。
这些都是盛文强笔下的素材,原本的“边缘人”进入到海洋志怪世界突然如鱼得水,他把这些民间传说用自己的想象力加工一遍,再用《聊斋志异》般的笔法重新写出来,给古老的故事以新的生命。
在盛文强的新书《海盗奇谭》中,就有无数个这样的例子。
比如《水遁》这一篇,描写的是一位平日看起来少言寡语的盗贼拥有水遁之术,可以将身体缩小,从家中盛水的铜盆中穿越到海上的大船中,完成偷盗,然后再返回来。但他将身体缩小后,会变得极其虚弱,需要躲避水手们的脚步,避免被他们捉去,或者踩成肉泥。
我们的文明中是没有海的,中国海盗被当做游离于正史之外的零星波浪,是被历史忽略的一群漫游者。他们曾逡巡在漫长的海岸线,乘潮水上下,他们曾一度强大到不可战胜,令西方殖民者也望风披靡,最终却销声匿迹。没有人看到他们、听到他们,直到盛文强的出现。
海疆是传奇的渊薮,盛文强从文献中打捞出海盗故事的碎片,杂取古代志怪、野史、方志等文本的体例进行重构,篇末则有来自古籍中的引文作为注解。古籍秘本的佐证,与正文的文学想象互为表里,共同拼贴为怪诞不经的海盗奇谭。
▲郑夫人,是《加勒比海盗3》中太平洋海盗王清夫人(Ching's Junk)的原型,她在历史上真实存在过。
海盗之于他,就像《水浒传》中的英雄之于我们。这些故事需要有人记录,有人倾听。
从《岛屿之书》《渔具列传》到《海怪简史》,再到这本《海盗奇谭》,我们可以看到盛文强的野心,他要用笔将心中那个被忽略千年的海洋文明一点点建构出来。
如果说农耕文明让我们看到中国古人的勤劳、敬老、尚礼等品质,那么海洋文明则更符合现代人需要的素质:开拓、创新和无畏。盛文强在将那个不同的海洋世界展现给我们的同时,又在用与他年纪不符的成熟告诉我们:这世界,远比你想象的精彩和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