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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永:传统的叛逆者,儒家的异教徒!

王三Q弹历史  · 简书  ·  · 2017-11-06 21:48

正文

一千多年前,福建崇安,一个叫柳三变的年轻人挥别了家人,踏上赴京赶考之路。

三变是个很讲究的名字,出自《论语》,君子有三变:望之俨然,即之也温,听其言也厉。

日后,他还有一个中国人更熟悉的名字,柳永

三变以神童闻名乡里,六岁就语出惊人,“猴偷晓果升松去,竹逗清流入槛来”。十岁立下做官的宏愿,“学,则庶人之子为公卿;不学,则公卿之子为庶人。”

然鹅

当远大志向遇上荷尔蒙,就彻底泡了汤。

赶考路上,途径杭州。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

搂着心爱的姑娘,唱着词曲小调,柳三变发现,这才是他想要的人生。

喜欢,就住下。

今天楚楚,明天燕燕,

温香软玉,左拥右抱,

你侬我侬,喂尽狗粮,

然后

顺手改写了宋词发展的方向。

瞧,同样是泡妞,



彼时,词还是小令当道,五十个字以内。比如白居易的《江南好》。

江南好,风景就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柳三变一直觉得在短促的小令之外,应该有一种曲调更能表达复杂的情绪。

就在妓院里,他邂逅了长调,顿感灵魂出窍。

只是长调一直被士大夫认为逼格不高。

写?OR 不写?

历史上总是有些人,敢于颠覆传统,勇于创新变革。这样的人,我们称之为先行者

柳三变在杭州交出长调史诗级作品《望海潮》,自创词牌名。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全词107个字,每个字都契合音律,唱来朗朗上口。

一直在小令里死磕的人惊觉,


柳三变就像一匹闯进白马群里的黑马,搅得北宋词坛人仰马翻。

一方面,他们折服于他在音律应用上的出神入化;另一方面他们又愤怒于他在礼教方面的惊世骇俗。

同样写女子,

晏殊写的是“疑怪昨宵春梦好,元是今朝斗草赢,笑从双脸生。”

柳三变就口味重多了,“世间尤物意中人,轻细好腰身。香帷睡起,发妆酒酽,红脸杏花春。

同样写新婚生活,

在欧阳修笔下,是“走来窗下笑相扶,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

柳三变的画风甚为热辣,“长是夜深,不肯便入鸳被。与解罗裳,盈盈背立银釭,却道你先睡。

又是大被同眠,又是解衣撩拨。


柳三变我行我素,一路北上,一路作词。

等他走到都城汴京,已然是“有井水饮处,皆能歌柳词”的长调盛世。

有人说柳三变是宋代的林夕,方文山,我说不是,他是词曲全能的罗大佑,李宗盛。

然鹅,朝廷并不欢迎流行歌曲。宋真宗下诏,严厉谴责“属辞浮糜”文风。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柳三变迎来了科举考试。

第一次,落第!

再战,又落第!

柳三变怒发冲冠,写下《鹤冲天》。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

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倚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意思是,像我这样的才子,考不考的中,都是做宰相的料。做官就是说出去好听,还不如唱个词曲来得爽。

这简直是对科举赤裸裸的调戏

后果当然很严重。

当柳三变第三次科举榜上有名时,新掌权的宋仁宗划去了他的名字,并调侃道:“我这儿的浮名你甭要了,去浅斟低唱吧。”

黑色幽默的潜台词是,你服不服?!

换别人,必定服软认错。

柳三变却不肯低下他的头颅,之后填词一律落款“奉旨填词柳三变”。

这是跟皇上扛上的节奏。

但科举是赵家办的,

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

说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

最终解释权还归宋仁宗。

胳膊你不过大腿。柳三变背上行李,离开了汴京。


他先去了江南,接着转去渭南,之后成都、湖南、鄂州,都留下了他的足迹。

别的人旅行,最多拍些美照发发朋友圈;

柳三变在全国转了一圈,交出他的封神之作,《八声甘州》。

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唯有长江水,无语东流。不忍登高临远,望故乡渺邈,归思难收。叹年来踪迹,何事苦淹留?想佳人妆楼颙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争知我,倚栏杆处,正恁凝愁!

五十年后,苏东坡点评: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此语于诗句不减唐人高处。

这是一个大牛对另一个大牛的惺惺相惜!

然鹅,当时的词坛并不打算接纳柳三变。

他和另一位宋词大咖晏殊有过一番对话。

晏殊故意问,“贤俊作曲子吗?”

三变回答,“和晏公一样,也作曲子。”

晏殊笑道,“我虽然作曲子,但不会写些‘针线慵拈伴伊坐’之类的俗词。”

在正统人士眼里,

艳词俗曲是柳三变的原罪

柳三变索性当起了职业词人,干的风生水起。

妓女们以拿到他的新曲为荣,

乐工们以他为自己谱曲为傲,

士大夫们呢,一边嘲笑他唾弃他,一边在宴会酒席上拼命点他的新词。

每当这时,他都会叼根烟,笑看这一幕。

公元1034年,宋仁宗特开恩科,对往年落第的才子放宽要求。一直不被上层所喜的柳三变被招进了体制。

既然朝廷抛来橄榄枝,那就撸起袖子加油干吧。为了纪念这一天,年过半百的柳三变把名字改为柳永。

这一干,就干出个奇迹。

定海县地方志记载有宋三百年有作为的官员只有四个人,盐场小官柳永便是其中之一,以科级干部名垂史册

可惜,不管是柳三变,还是柳永,跟宋仁宗都八字不合。

有一年,太史夜观到老人星,在当时被认为是祥瑞。官员们纷纷写诗歌辞赋作贺。柳永献上一首《醉蓬莱》。词中有一句“宸游凤辇何处,度管弦声脆。”谁知,“宸游凤辇何处”这六个字,和仁宗哀悼真宗的挽联里的一句相似,说他的父亲不在了,他的凤辇到何处去了?

宋仁宗还未读完,就暴跳如雷,你丫是故意的吧?


结果就是,柳永始终在基层工作,即便考核优异,提拔也跟他无缘。最终他的职位止于屯田员外郎,七品芝麻官。

公元1053年,柳永去世。死时,家无余财,只留下的一本《乐章集》。

213首词,竟然用了133种词调。

数字只是数字,背后的支撑是他那颗不被传统束缚的心。

纵观柳永的一生,可以浓缩为十二个字——传统的叛逆者,儒家的异教徒。

他出入秦楼楚馆,人生得意就尽欢;

他调戏科举,敢跟皇上互怼;

他为妓女代言,写尽底层人民的喜怒哀乐;

他的作品始终被士大夫们唾弃;

但一千多年来,

说执着,哪句能超过“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谈离别,在“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咽。”面前,谁敢说我写的更好?

茫然惆怅间,你是不是常自问,“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有生命力的作品,唯有时间才能给它评判。

所谓的正统人士,他们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