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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交恐惧的英国姑娘奈尔,怀着甜蜜的憧憬筹备着与男友的巴黎之行。这是一场说走就走的随性之旅,她要借此证明,自己并非中规中矩的保守女孩。
奈尔把包放在车站的塑料座椅上,第八十九次望向墙上的钟。安检门一滑开,她就朝外面张望:进来了欢腾的一家子,睡眠不足的父母推着婴儿车,还带着几个吵吵闹闹的孩子,他们一路走到候车室。
这半小时里,奈尔担忧不已,心怦怦直跳。
“他会来的,会出现的,还来得及。”
她嘴里嘀咕个没完,呼吸起伏不定。
“开往巴黎的9051次列车,即将在十分钟内从二号站台出发。请带好随身物品,前往站台候车。”
她咬咬嘴唇,又给他发了条短信,这是第十五条了。你到哪儿了?火车要开了!出发时她发了两条短信,问他是不是要在火车站碰头,他没有答复。奈尔告诉自己这是因为在地下,信号不好,说不定他那边也一样。她又发了第三条短信,接着是第四条…
她站起来时,手机终于振动起来,她松了口气。
抱歉,宝贝。工作走不开,去不了啦。
她盯着这条短信,难以置信。他的语气那么轻巧,就像他们只是计划去什么地方喝酒聊天一样。
没法赶上这一班火车吗?那我等你?片刻之后,她收到回复:不,你走你的,我尽力赶下一班。奈尔诧异到忘了生气,呆立在原地。身边人流如潮,人们摩肩接踵。
她用力挤出一条回复:可我们在哪里碰头呢?他没有回答。
“工作走不开”?他在冲浪潜水用品店工作,现在十一月,能有多“走不开”?她环顾四周,希望这不过是个玩笑,即使现在,她仍期盼他出现在门口,大笑着说这只是玩笑,他老爱捉弄她。他会出现在这里,握住她的胳膊,凉凉的嘴唇吻上她的脸颊,然后说:你不会以为我真的不来了吧?这可是你第一次去巴黎!
然而,玻璃门纹丝不动。
“女士?请往站台走。”欧洲之星的检票员接过她的车票。
有一瞬间,她犹豫了——他会来吗?下一刻,她就置身于人海了,身后还拖着个小行李箱。
她停下来,发了条短信:那我们在酒店碰头吧。她乘坐自动扶梯下行时,巨大的火车轰鸣着驶入站台。
“你说什么,去不了了?这可是咱们的传统。”奈尔原本该和姐妹们展开一年一度的布莱顿之行。她们每年十一月的第一个周末都会去那里,六年来,年年如此。
奈尔、玛格达、翠西还有苏伊,她们四人一起挤在苏伊的老爷车里,或者玛格达的商务车里,踏上旅程。
她们会在布莱顿过两晚,逃离日常琐事,喝酒、约会、宿醉,在一个叫“布莱西小屋”的破烂旅馆里,为醉酒的朋友做早餐。旅馆的外墙已经斑驳褪色,内部散发着一股经年的酒味和廉价剃须水的味道。
她们的年度旅行从未有人缺席。在两个孩子降生时,离婚时,感染带状疱疹时也从没中断过。
“事实上,皮特想带我去巴黎玩。”
“皮特要带你去巴黎?”玛格达瞪大眼睛看着她,仿佛奈尔刚刚宣布的是自己在学俄语,“你家那个皮特?”
“我没去过巴黎,他觉得不可思议。”
姐妹们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
“上学的时候,我跟着全班去过一次,在卢浮宫迷路了,运动鞋还被人扔进青旅的厕所里。”翠西说。
“我吻过一个法国人,因为他看起来像跟哈莉·贝瑞约会的那个明星。但后来我发现,他其实是德国人。”
“皮特本人吗?你家那个皮特?我不想太刻薄,不过真觉得他有点儿…”
“无能。”苏伊接嘴道。
“讨人厌。”
“窝囊废。”
“显然我们都错了,他是那种会带奈尔去巴黎来个浪漫周末之旅的人。太棒啦!我只是希望,你们的巴黎之行没和我们的布莱顿之行撞日子。”
“这个,票已经买了……改期不太现实。”奈尔挥了挥手,小声嘟囔。她很怕有人问起是谁买的票。那是圣诞节前,最后一个能买到打折火车票的周末…
她像对待办公文书一样,认真地为巴黎之行做了准备:在网上查找最棒的景点,在“猫途鹰”上浏览性价比最高的酒店,还在谷歌上复核一遍,把结果做进表格里。
最终,她在里沃利大街后面的一个酒店预订了两个晚上“干净、友善、非常浪漫”的行政双人间。她想象自己和皮特窝在酒店的床上,望着窗外的埃菲尔铁塔;或者在一家街角咖啡馆,和他牵着手,吃着羊角面包,喝着咖啡。
她只能想到这些画面罢了,因为实在不知道在巴黎过周末,除了这些,还能干什么。
二十六岁的奈尔·西蒙斯,从没在周末和男友外出过,除非和安德鲁·迪士摩攀岩那次也算的话。那一次,他们挤在一辆小型两厢车里过的夜,奈尔被冻醒后,整整六个小时都转不了脖子。
母亲莉莉安逢人便说,奈尔“不是那种外向冒险的类型”,她“不怎么爱旅行”,而且“长相平平”。现在,莉莉安背地里还偶尔说她是“大龄女青年”。
在小地方长大就是这么回事,人人都觉得了解你:奈尔是个明事理的人,她安静内向,做事情总是耐心地再三规划。若是请她帮忙照料盆栽或者孩子,你可以非常放心,她也绝对不会当第三者。
奈尔一边打印火车票,一边想:不,妈妈,真正的我是会去巴黎过周末的。她盯着火车票,然后把它们塞进装着各种重要资料的文件夹。
随着出发日子的临近,奈尔喜欢主动提及这次旅行。星期天午饭过后,离开母亲家时她说道:“得确保我的护照有效期没问题才行。”她买了新内衣,刮了腿毛,还给指甲涂上鲜艳的红色,通常她都涂透明甲油。
“对了,我周五要早点下班。”她在办公室里说,“我要去巴黎。”
“天哪,你真是太开心了!”女同事们纷纷投来艳羡的目光。
“我很好说话的。”翠西说,她是姐妹团里最不讨厌皮特的一个。
奈尔上了火车,存好行李。她身旁的座位空着,必须独自前往巴黎了,对男朋友到底会不会现身,她没有丝毫把握。她想,翠西要是知道她眼下的处境,还能“好说话”吗?
巴黎北站人潮涌动。奈尔走出月台,置身于拥挤的人群中,顿时愣住了。周围的乘客挤挤挨挨,行李箱不时撞上她的小腿,身着运动衫的青年三三两两靠边站着,朝她投来异样的目光。
奈尔突然想起——巴黎北站可是法兰西的扒手大本营。她将手提包夹在身旁,试着朝一个方向走,兜兜转转,很快迷失在令人眼花缭乱的玻璃亭和自动扶梯之中。
扬声器里传来提示音,用法语播着什么,奈尔一点也听不懂。所有的人都行色匆匆,脚步轻盈,对目的地是那样笃定。
外面天色已暗,不安如同气泡,从奈尔胸中升腾起来:
“我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连语言也不通。”
还好,她瞄到一个标牌:出租车。等待出租车的队伍排了五十来号人,但也顾不了这么多了。她在包里搜寻酒店预订单,当排到队伍前端时,才终于找了出来。
“优城酒店,”她用法语说,“呃……劳驾。”
司机扭头看着她,显然并没有听懂。“优城酒店。”她努力让发音显得更地道,出发前还在家里对着镜子练过。她又说了一次:“优城。”
司机仍然一头雾水,他一把抓过她手中的预订单,盯着看了会儿。“哦,是优城酒店!”他翻了个白眼,把预订单还给奈尔,驾车驶入湍急的车流。奈尔靠在车座上,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好吧…我来了,巴黎。
出租车在拥挤车流里缓慢前进,漫长而宝贵的二十分钟就这样流逝了。她望着窗外繁华的街道、发廊和美甲店…轻声念着路牌上的法文。
典雅的灰色建筑耸立在苍穹下,一间间咖啡店在冬夜里发出迷人的光芒。这就是巴黎啊。没来由地,她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喜悦,突然相信一切都会好的。
皮特很快就会来,她在酒店里等他。到了明天,他俩会为她先前的焦虑而感到好笑。皮特总说,她太杞人忧天了。
“别担心,宝贝。”皮特一定会这样说。他从不为任何事烦心,还曾背着背包走遍世界,至今仍将护照随身携带,因为“旅行要说走就走啊”。就连在老挝被人用枪指着的时候,他也没担心过。
“没什么可担心的,他们要么一枪崩了我,要么放下枪,听天由命吧。”接着,他点头补充道,“最后,我跟那伙人还一起喝酒呢。”
他说还有一次,在肯尼亚渡河,船行到河中央却翻了。“我们把船侧的轮胎解下来,浮在轮胎上等待救援。像往常一样,我可一点也不担心,直到他们告诉我河里有鳄鱼。”
有时奈尔会想,皮特为什么选择她呢?他肤色健康,阅历丰富(虽然奈尔的闺蜜们对此嗤之以鼻),而她却是那种中规中矩的女孩。
说实话,她连自己的生活圈都很少离开。皮特曾说,她从不让自己感到难办,所以才喜欢她。“以前的那些女朋友总是叽里呱啦地吵我。”他拿手比画着,“你嘛…和你在一起很放松。”
奈尔时常想,这是否意味着她不过就像家居卖场里的一张沙发。不过,这种事还是不要深究的好。
巴黎。
她摇下车窗,繁华街头的声响,混杂着香水、咖啡和香烟味道的气息,以及吹动发丝的微风通通进到车内。
这正是她想象中的巴黎:这里的建筑有狭长的窗户和小小的阳台,完全没有冷冰冰的办公大楼;几乎每个街道转角的地方,都有一家咖啡馆,露天座上摆放着圆桌和椅子;出租车驶入市中心后,满眼都是精致时髦的女人;人行道上,人们时不时停下来,相互亲吻问候。
我在巴黎,我做到了!
她突然觉得很庆幸,在皮特到达前可以有好几个小时梳洗打扮。这一回,她可不要再当中规中矩的女孩了。我要做个巴黎女孩。她对自己说,然后陷坐在座椅中。
酒店远离大街,坐落在一条窄巷里。按照计价器上的价钱,她清点出几张欧元,递给司机。司机非但不接,反而像被冒犯了似的,手舞足蹈地朝她后备厢里的行李挥手,还龇牙咧嘴的。
“对不起,我听不懂。”她说。“行李箱!”司机用法语喊道,说了一串她根本听不懂的话。“攻略上说,这趟最多三十欧,我查过的。”又是一通大喊大叫和指指点点。
她怔了怔,又点点头,仿佛明白了司机的话,然后不情愿地又拿出十欧。司机拿过钱,摇了摇头,把她的行李箱丢在了人行道上。她站在那儿,望着绝尘而去的出租车,意识到刚刚可能被敲了竹杠。
好在酒店看起来不错。而且她做到了!来了巴黎!奈尔决定不让任何事来影响心情。
她走进酒店,来到狭小的门厅,这里充满蜂蜡的味道,还有一种莫名的法式风情。墙面都是镶木的,扶手椅古老而优雅,每一个门把手都是黄铜制成。她想象皮特会怎么评价这间酒店——“不赖,”他一定会点着头说,“不赖呀,宝贝。”
“嗨!”奈尔有些紧张,不知道接下来的话用法语该怎么说,“您会讲英语吗?我预订了一间房。”这时,她身后又来了一位客人——也气喘吁吁地从包里拿出预订单。
“哦,我也订了一间房。”她把预订单拍在桌上,靠在奈尔的预订单旁边。奈尔挪到一旁,免得被挤到。“唉,这一路真是艰辛!噩梦一样!”她是个美国人。“巴黎的交通太可怕了。”
酒店前台的工作人员约莫四十岁,留着黑色的波波头。她眉头紧蹙,抬头看了一眼两位女客人。“你们都有预订吗?”
她倾身向前,检视两人的预订单,然后把它们推回到原来的位置:“但酒店只剩一间空房了。我们订满了。”
“不可能,你们确认了我的预订。”美国女人把预订单又推到工作人员面前,“我上周就订了。”“我也是,”奈尔说,“我两周前就订了,你可以看我的预订单。”
两人盯着彼此,突然意识到,她们现在是竞争关系。
“很抱歉,我不清楚你们是怎么预订成功的,但眼下我们只剩一间空房了。”前台的法国女人字斟句酌,好像这完全不是酒店的责任。“事已至此,你得给我们另外安排一间房,”美国女人说,“你们得对预订结果负责,白纸黑字写着呢。”
法国女人挑了挑修理得一丝不苟的眉毛:“女士,我没法向您提供我没有的东西,现在只剩一个双床的标间了。我可以给二位中的一位办理退款,但实在没有两间房。”
“但我不能离开这里,我跟人约好在这里碰头的,”奈尔说,“换了地方他就找不到我了。”“我不走,”美国女人双手抱胸,不肯让步,“我飞了六千公里才到这儿,晚上还得去赴宴,我可没时间换别家。”
“那就建议二位合住,我可以给你们每人打个五折。”“跟陌生人合住?开什么玩笑!”美国女人说。“那只能请您换一家酒店了。”法国女人面无表情说,转头就去接电话了,不再搭理她们。
奈尔和美国女人盯着彼此,美国女人说:“我才从芝加哥飞过来。”奈尔说:“我从没来过巴黎,根本不知道去哪里找另一家酒店。”
她们互不相让。最后,奈尔说:“这样吧,我男朋友会来这里找我。现在我们先安顿下来,等他来了,说不定有办法换酒店。他对巴黎比我熟。”
美国女人上上下下地打量奈尔,仿佛在考量她是否值得信任。“我可不会跟你们两个合住。”
奈尔凝视着她:“相信我,这也绝不是我要的周末度假之旅。”“眼下也只能这样了。”美国女人说,“真不敢相信有这种事。”
她们把计划告知了酒店前台,美国女人依旧怒气未平。奈尔已经做出让步,不明白对方还有什么好气的。
“等这位女士走了,你们还得给我半价优惠。”美国女人说,“真是难以置信!在我们国家,就你们这服务质量,不会这么轻易就算了。”
奈尔身处冷冰冰的法国女人和气冲冲的美国女人之间,从未像现在这样坐立难安。她试着去想皮特会怎么做:他会笑一笑,安之若素吧。这种乐观的态度,也是他吸引奈尔的特质之一。没事,奈尔对自己说,事后他们就可以拿这事儿开玩笑了。
她们拿了钥匙,乘坐一台小电梯抵达三楼,奈尔走在后面。房门打开了,是个阁楼标间。“啊!”美国女人嚷道,“没浴缸!我讨厌没浴缸的房间!这里也太小了!”
奈尔放下了包,坐在床尾,给皮特发短信。她告诉他刚刚发生的“插曲”,问他能不能另找一间酒店。我在这里等你。你能赶上晚餐吗?我饿死了。
已经晚上8点了。他没有回复。奈尔猜想他可能在路上,正通过英法海底隧道。如果是这样,至少还得一个半小时后才能抵达。她安静地坐着,美国女人则忙忙碌碌地在床上打开行李箱,拿出衣服,占领每一个衣架。
“你是来出差的?”沉默让气氛太尴尬了,奈尔开口问道。“来开两个会。一个是今晚的,接着可以歇一天。这一个月以来,我一天都没休息过!”美国女人抱怨着,好像这都是奈尔的错,“明天我还得穿城去另一个地方。没错,我这就得出门。我想你不会碰我的东西的,对吧?”
奈尔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我不会碰你的东西。”
“我也不想这么无礼,只是我还从没和陌生人合住过。你男朋友到了之后,麻烦你把钥匙放回前台去。”奈尔强忍住不悦:“好的。”她拿出笔记本,假装闷声阅读。美国女人离开房间之前,还向后瞥了一眼。
她刚走,奈尔的手机就响了,她立刻拿了起来。对不起,宝贝,去不了了。你玩开心点。
奈尔将如何渡过这次巴黎之旅呢?她会回英国加入闺蜜的聚会,还是在巴黎漫无目的的游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