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这个时节，老吴生前栽下的柿子树柿子就红了。繁密的绿叶间，挂满了红透了的柿子，柿子红得鲜艳却不耀眼，吉祥而喜气。红透的柿子会被鸟啄去，看起来还好好地挂在那里，其实里面是空的，或者甚至早已没了下半部分。请不要为此生气，因为即使鸟儿不啄你也摘不到，它通常都高高地挂在最高的枝头上。
最低垂的枝头，正好一人一手高，那里也曾经结着柿子，可早就被人摘了，填了未知名姓的人的嘴。同样请不要为此而生气，因为如果他不吃你也吃不了这一秋这棵柿子树捧出来的红艳艳的柿子。老吴和他的家人和我从来没有用这上好的柿子交换过过任何东西。
老吴活着的那会儿，每逢这个柿子红了的时节，不知道在哪个中午或者下午时候，就拎了十几个柿子来，一两个红透了的，其它就都是还青涩的，或者是略略有些黄的。这样就可以捂熟了一个吃一个，不至于太多了吃不了，还没熟透又干等着没法吃。女儿那时候还小哩，巴巴地等着熟一个吃一个，基本上是掐准了的，一天一个，吃完就吧唧吧唧嘴说老吴伯伯家的柿子真好吃。这情景到现在都忘不了，也不会忘的。
后来老吴走了，也不知道他何以走得如此匆忙。植树的人走了，可树依然活着，一年一度的柿子红也没耽误。只是那摘柿子向大家分送的任务就落在了我的身上。采柿子我和老吴的方法不一样，他是拿着个长竹竿，一头装着个铁圈像拧路灯灯泡似的拧下来一只只柿子。而我不然，我是先三步两步地踏着铝合金人字梯登上了树，把脚腿腰背身体的各个部位稳稳地贴合在合适的树枝上，然后就伸展双手，向着高处的树枝上的红的黄的青的柿子抓去。柿子到手了，向下传递，传到女儿的手里，外孙成女儿的儿子，此刻正蹲在树下，拿着那只我特为从乌镇买回来的篾竹的篮子，一声声地欢呼着接过柿子。用不了多大一会儿，篮子就装满了。这时候我们必要逗一下外孙的，让他拿出几只留给大外婆。外孙成在全然没有准备的情况下愣住了，欲哭无泪地心不甘情不愿地挑出一两个他相对不甚喜欢的交了公粮。
如是这般一年一度的采摘活动历经四五次了，这四五年间我悄然地跨过了据说是联合国给出的准老年的界限了。每次上树，站稳在树杈上，把手尽全力地像树枝伸向天空一样地伸向一只只柿子的时候，我都会想到同一个问题，我如此矫健的身手，如此的孔武有力还能维系几年？我的早已安眠的老友，你在通过每年一结的柿子和我交谈吗？你要告诉我什么吗？你要像树下观看我采摘的亲人们一样一边边地叮嘱我小心吗？
哈哈，其实我真的是很有数的，站在树杈间甚至比站在地上都稳当。只是它看着有些危险，世界上的很多事情道理都相通的，看似危险的危险并不危险，而安全之中隐藏着埋伏着危险。每年吃柿子的时候我都这样默默地祝祷，我亲爱的朋友们，愿你们，我们，都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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