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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哈拉的故事,值得三毛用一生来回忆和品味。也许这世上没有一部戏剧可以演绎得这么真实,这么传神。撒哈拉让三毛明白,人生需要亲历亲尝,才算是真正活过。当她有一天穿越了整个撒哈拉沙漠,才发觉世间风景已经看透,她无路可走,亦有了可以不再奔走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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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沙漠,比夜晚多了几许柔情,几分安静。被朝霞浸染的天空,将这片荒芜的土地守候成最美的风景。斜过的长风,拂醒了沉睡一夜的梦。一切都将开始,来到这里的人已经别无选择。
三毛与荷西来到法院,询问申请结婚登记的事宜。在决定嫁给荷西之前,三毛告诉他,他们之间不但国籍不同,个性也不同,将来婚后可能会吵架甚至打架。而且,不能失去独立的人格和内心的自由。如果不可以完全做自己,或是有丝毫的拘束,她是不肯结婚的。
荷西回答三毛,他爱的,就是她的为人洒脱,她的精神独立。
接待他们的是一位满头银发的西班牙秘书,这位老先生翻出一大堆法律书,得出了一个复杂的结果:
“公证结婚,啊,在这里
—
—这个啊,要出生证明,单身证明,居留证明,法院公告证明……这位小姐的文件要由台湾出,再由中国驻葡公使馆翻译证明,证明完了再转西班牙驻葡领事馆公证,再经西班牙外交部,再转来此地审核,审核完毕我们就公告十五天,然后再送马德里你们过去户籍所在地法院公告……”
平生最厌烦填表格、办手续的三毛,听秘书先生这么一念,心里急躁起来。她问荷西,这么繁复的手续,是不是可以不要结婚了。荷西心急起来,他恳求着慢条斯理的秘书先生,希望他可以帮忙快一些,他不能再等了。
这秘书先生哪里知道,荷西为了娶到眼前的这位佳人,等了多少个年头。眼看着她就要成为他的新娘了,却又有这许多莫名的阻碍。后来,秘书先生告诉他们,办完所有的手续,必须要三个月的时间。这意味着,三毛与荷西三个月后才能结婚。
对等待七年的荷西来说,三个月并不算漫长。更何况这三个月里他可以和三毛朝夕相处,好过往日的天涯两隔。
但当下最重要的则是,如何在沙漠上生存,如何经营那个简陋的家。三毛开始为家里置办物品,床垫、粗草席、锅碗瓢盆、油盐酱醋等许多必用物品。沙漠的东西贵得没有道理可讲。三毛看着荷西给的一沓钞票,已经所剩无几。以后的生活,她需要更加节俭,方可安然度过每一天。
为了一桶水,三毛要在灼人的烈日下,走上漫长的一段路。煤气用完了,她没有气力将空罐拖去镇上换,只好借用邻居的铁皮炭炉子,蹲在门外扇火,直到被烟呛得眼泪流个不停。这个从小被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女儿,总算是尝到人生的至苦了。但三毛说:“
生命的过程,无论是阳春白雪,青菜豆腐,我都得尝尝是什么滋味,才不枉来走这么一遭啊!
”
荷西为了挣更多的钱,夜以继日地工作。那个家经常只有三毛一个人,独自听窗外如泣如诉的风声,或是看沙尘静悄悄地撒落。没有电视,没有收音机,没有书报,没有衣柜,没有抽屉。吃饭坐地上,睡觉躺在地上的床垫上,写字寻一块板子放膝盖上。运气好的时候才会来电,阴寒的夜里,唯有一根白蜡烛,孤独地流淌着眼泪。
每当荷西赶夜间交通车回工地,关上门的那一瞬,三毛总忍不住流泪。她跑到天台,看他的身影,又冲下去追赶他的步履。多少次,她喘着气,近乎哀求地对荷西说:“你留下来行不行?求求你,今天又没有电,我很寂寞。”
荷西的眼圈红了,寒冷的风中,他们就那么伫立着。最后,他还是狠心地离去,在远远的星空下朝三毛挥手。一个人回到家,对着灰暗的小屋、冰冷的墙,骄傲的三毛忍不住软弱地哭泣。
美丽的撒哈拉沙漠,这梦一样神奇的地方,给了三毛许多的苦。她必须付出无比的毅力和艰辛,才能生活下去。但三毛从不后悔来到这里,也没有埋怨,她让自己慢慢习惯这里的一切。她相信,如今是为了撒哈拉改变自己,总有一天,撒哈拉会为她而改变。
生活的挫折让三毛更加懂得珍惜。单薄的几张纸币,买不到做家具的材料。三毛为了几块废弃的木箱子求人,得到之后,雇了驴车拖回家,当宝贝似的看着,生怕被邻居拾去。荷西利用空余时间,按照三毛挑选的图样,顶着烈日动手做起家具来。
炙热的太阳,让天地都在旋转。看着荷西体力透支,一声不吭地干活,三毛为自己有一个这样的丈夫感到骄傲。这个从来不懂得风花雪月的男人,就是用一点一滴的生活将三毛感动。而此刻,三毛觉得自己重新认识了荷西。她相信,这世上再没有一个人能够如此与她共甘共苦。
当三毛看到荷西那双磨出水泡、被钉子弄得流血的手,不仅心痛,还很惭愧。她怪自己,为什么不能学撒哈拉威人,一辈子坐在席子上,何苦要用那家具。但荷西了解三毛,他希望可以在这艰苦的沙漠里,尽量让她活得舒适优雅。
荷西热忱地敲敲打打,总算得到了温暖的回报。待到他们正式结婚时,那个家已经有一个书架、一张桌子,卧室架好了长排的挂衣柜,厨房有一个茶几,还有新的彩色条纹窗帘……尽管这些东西对许多人来说微若尘埃,在撒哈拉却成就了一个美丽圣洁的殿堂。
与此同时,三毛和荷西也等到了法院秘书长的通知:“最后的马德里公告也结束了,你们可以结婚了。”
漂泊的三毛,经受了太多情感的波折,她需要落定尘埃。这个让她从来无法热烈痴爱的男子,在荒芜的撒哈拉沙漠,给她装置了一个坚固的家。
从此,多了一个人陪她流浪,陪她去远方。
三毛给远在故乡的父母发了一封电报:“明天结婚。三毛。”多年来,父母为她担忧受苦。如今,这个浪子终于有了归宿。结婚或许是三毛给父母唯一的安慰。
即将做新娘的三毛,为自己简单地打扮了一番。一件淡蓝细麻布的长衣服,虽不是新的,却有一种朴实优雅的风味。长发披肩,戴一顶草编的阔边帽子。因为没有花,就到厨房拿了一把香菜别在帽檐上。荷西说,很有田园风味,简单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