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保还债时刻

记者 周辰 特约作者 孔令钰
图 | 财新记者 王曦 张进

2017年2月下旬，“雨水”节气刚过，河北省深泽市高庙村65岁的薛加民在滹沱河北岸的河滩上锄地。

他连续五年向政府申请打新井无果。他告诉财新记者，浇地井深近百米，水不行，抽上来的水有黑沫子，全是滹沱河污水渗下去的，用这井水，会浇死玉米。

沿河向下游走，距离老薛的玉米地大约100多米处，财新记者看到，一群工人将抽水管送至河底，打开泵。伴随着轰隆声和烧柴油的气味，管子这头突然涌出浓黑腥臭的水，像墨汁。

很快，黑水蓄积在铺了防渗膜的土坑中，工人们撒药粉，用机器搅拌。掺了药粉的黑水，从另一根管子中流回河道。

这是2016年河北省启动的滹沱河治理工程的一段。在场工人解释，过去污水直排河道，这黑水是积存20多年的污水“老卤”，如今他们正在掺加某种物化凝聚剂，据说可以快速凝聚、分离污染物，螯合固定重金属和部分有害盐类，使得黑泥“就地消解”，污水变清。

这是一项浩大复杂的工程，而这仅仅是河北省石家庄以东一带环境治理的一小部分，代价沉重而艰难。

“你说的我们都知道，我们已经在整改，但实在是要还的债太重了。”在财新记者走访期间，滹沱河沿岸城市的多位环保局官员表达了类似感慨。

“还债”，这两个字给财新记者留下了深刻印象。只有当地身临其境的人才能体会到，在这两个字的背后，30多年来，石家庄东部地区经历了何等深重的环境灾难。

何时能真正修复这片被严重污染的土地，没人说得上来。

……

重债·河道

然后，时至今日，当地人连二三百米深的饮用水井都怀疑。100多米深的耕地用井，没人敢喝。李绍州说，有次在地里干活，渴得不行，忍不住喝了一口浇地井水，嗓子眼呛得难受。目前齐洽村村民也在喝自来水管里的深井水，但是不少人还是不放心，选择自购矿泉水。

重债·渗坑

在固汪村皮革工业园区建成之后，园区内的制革厂挖了面积更大的渗坑，让污水慢慢蒸发，同时一层层渗入地下。一个渗坑被废渣填满后就再挖一个，到了下雨天，黑色的污水浸没了村庄的道路。路过的牲口“毛都被污水烧秃了”。此后，村民们开始修建水渠，将污水排到滹沱河里。

重债·饮水

在2013年9月和2014年上半年，央视记者分多次对磁河上游无极县的皮革废水进行了监测取样送权威部门化验得出结论，皮革废水与附近村庄被污染的“黑井”污染物成分相符，对当地水质和土壤已造成严重污染，多项指标超标几十倍甚至几百倍。

债从何来

“以前人们的环境意识很弱，根本不懂制革污水会对身体造成伤害，很多制革厂都将污水直接排到地里浇田灌溉，我们最初也只是在地里挖个坑，把废水都排到坑里集中起来。”辛集最大的皮革企业——东明实业集团有限公司总经理谢少达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

锚营村的董老汉也向财新记者感叹，以前有人为了省钱，用制革园区排在渠中的黑水浇地，麦子浇两水就死了。

还债艰难

问题不止这一个。污水厂排放不达标，污泥处置更是难题。制革园区的污水和污泥问题，仅说明环保局现在被历史欠账塞了一手烂牌。这还是明牌。而不为人知的、悄然进行的排污，则是更令人头疼的暗牌。

旧债未了，勿负新债

赵旭表示，由于环保部门在执法权力与技术手段方面与公安部门有很大差距，要查处这些埋藏在地下的暗管并非易事。为了采样取证，他经常大冬天与同事们裹着破棉被蹲在臭水坑边等着管子冒泡，老鼠哧溜哧溜从身边跑过。

“如果能辞职，我肯定不干了。”类似的话，是不少基层环保工作人员的心声。

……

本文为2017年3月13日出版的《财新周刊》封面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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