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囊肿的手术花了我三万块钱，而卖卵子我只拿了三万一，还赔上了自己的健康，这都是报应。”
作者 | 陈禹潜
来源 | "医学界"微信号
“我捐卵的时候才十六岁。”甜甜（化名）这样对记者说到。甜甜是在上海学习活动策划的一个女孩，高三读完就没有再继续学业了，从杭州来到上海打拼。当记者问到现在能不能经济自给的时候，甜甜有点害羞的说：“我是单亲家庭，现在主要还靠妈妈给钱。”
甜甜是杭州人，99年生人，现在刚满十八岁没多久。在2015年她有一些经济上的困难，于是联系了上海某家捐卵的非法机构。她说她是从网上找到的一个电话就直接打过去了，当时中介让她到佛山住下，然后在广州进行的体检和手术。据甜甜描述，捐卵的中介并没有出示任何的合法的证件也没有签订任何的合同，但是之前年纪太小完全没有任何这方面的意识。
“到广州他们跟我见面之后，让我填了一些基本资料，填的那些资料和我当时发给他的是一样的，他们说可以没问题，接下来就帮我找客户，然后就去他家住，因为他们那边包吃住，大概有5-6天，然后我客户过来了，说确定要了，然后包括我的学历、身高、年龄，他们觉得都可以，他们就要了。后来就是体检，好像有一部分体检是确定下来就做了，然后有一部分是等到生理期来了之后才开始做的。”甜甜还透露，该中介并没有要她的学历的相关证明，而只是跟客户说她是大学生，最后甜甜的卵子的价格开到了三万一。
关于取卵之前的检查过程，甜甜并不能很好地描述，记者隐藏身份采访了上海某卖卵中介的负责人。该中介负责人说，捐卵之前要先去医院检查双侧休息卵泡数量，然后在月经的第二天打促排卵针，连着打七到十天，只取成熟的卵泡，最多取12个。该中介声称：“我们只会取这个周期的卵泡，取完之后几天就会来月经，不会影响生育的。安全是有保障的。是公立医院的医生来做的，很安全。”
对此记者咨询了复旦附属妇产科医院的主治医师陆佳琦，陆医生认为该说法不合理。首先，正常生育年龄女性每个月经周期排出一枚成熟卵子。对捐卵者来说要，取卵操作前的促排卵针的使用称为超促排卵，这种药物的使用可以在一个月经周期出现大量的卵泡。这种药物使用会影响女性月经周期，影响卵巢功能。还有一种更为严重的后果，即卵巢过度刺激综合症，会导致卵巢异常增大、腹痛、胸腹水产生，严重者危及生命。如果药物使用不规范，对于捐卵者一味强调取卵而忽视其安全性，这些并发症的发生率将大大增加。其次，取卵操作本身对卵巢本身也是一种伤害。而且取卵操作也会带来盆腔的炎症。
而复旦大学公共卫生学院副教授蒋泓则认为，这个中介所说的，让公立医院的医生来到他们医院来做试管婴儿。这实际上整个过程都是违法的。因为他这个机构没有做试管婴儿的资质。公立，即使是公立医院的医生也不允许到这样的机构去做试管婴儿。而且公立医院的医生，如果他自己这么做。一旦被发现，他会被吊销医生执照。
“取卵的针大概这么长”，甜甜比了比自己的腰，“大概两三毫米粗。”当记者问及取卵的过程的时候，甜甜看起来有一些痛苦和后怕。“我问他了，就是说卵子怎么取，他们说会有一个手术，我问手术是全麻还是什么情况，他说手术不疼的。”
当问及有没有打麻药，甜甜说：“没有打麻药。当时因为所有的手术前注意事项也没有跟我说，按理讲这种手术术前是不能吃东西的，但是没有跟我讲，我早上吃了碗面，然后手术的时候就吐了。当时的前半个过程疼得已经不行了，差点晕过去，疼到那种程度了，后来我跟他说实在不行我要休息一会儿，大概休息了十五分钟，后半程稍微好一点。这个东西（捐卵）对身体伤害性实在太大了，他的过程实际上特别痛苦，每天都要打针，因为打在卵巢这个位置，每天都要往里面扎，这块肌肉（卵巢外部），我也不是医学生，也不知道怎么说，这块针扎进去臀部已经凹进去了，针头都进不去。他就只能这样（做一个使劲的动作）使劲往里边借力扎进去，种到里面的东西实际上特别疼。”
中介跟甜甜说的是专业的医生专业的手术室，但是在真正做手术的时候医生并没有出示医师资格证，手术室也仅仅是在居民楼里。当我们联系上海一捐卵中介负责人的时候，他说，他们捐卵都是在私立医院做的，而医生是从公立医院请来的。记者通过国家企业信用信息公示系统与天眼查查实，中国并无该中介的登记信息。记者再次打电话咨询了该中介的负责人，该负责人说：“这个（捐卵行业）在中国还属于灰色地带。有很多需要钱的女孩都会来我们这里。”负责人还透露，他们机构不仅对接捐卵者，还对接受卵的家庭，而且这方面需求很大。
而另一家武汉的捐卵中介则告诉记者：“我们这边有很多捐卵的女孩，而且还能给外地来捐卵的女孩报销路费。”而在采访一家郑州的捐卵机构时记者发现他们的分支机构遍布全国多地。而各地对于捐卵的要求基本上都集中于年龄、长相、学历、身高等方面。
捐卵过后，甜甜有很严重的后遗症，取卵之后的几周，她的小腹越来越大，本来她以为仅仅是中介跟她说的腹水，只要多喝水加强排泄就没事了。但是到了最后，肚子大到躺下都突出来，母亲以为她是怀孕了，结果到医院去检查是卵巢里长了两个十公分大的囊肿和很多小型囊肿，经过诊断是黄素化囊肿（注1），又得经过再次手术取出囊肿。
“囊肿的手术花了我三万块钱，而卖卵子我只拿了三万一，还赔上了自己的健康，这都是报应。”甜甜在手术之后和家人闹得很僵，母亲经常用这件事来数落她，经常说出“你怎么不再去卖（卵子）啊”之类的话，每当提到此事，甜甜总是后悔不迭。
事后甜甜想要追责的时候，该中介拒绝接听她的电话并且微信也被拉黑了，根本联系不上，由于事前没有任何合同，追责十分困难。对此，记者采访了复旦大学法学院专攻卫生法的副教授姚军。
姚军副教授认为，我国目前的法律是保护卵子捐献的，国家在这方面是不惜血本的，对卵子捐献者的保障措施很到位。而我国是禁止卵子交易的，所以并没有对于双方的保护。在维权上，这是一个民事案件，真的要追究的话，要追究的是手术的实施者，因为这个手术本身就是违法的。但是真的要追责可能会比较困难，因为在这个问题上，整个社会是混乱的，有些法院的法官在这些问题上也不是很清楚，一些法律在名称上都存在问题。而在政府监管方面，现在卖卵黑市当中实施了行为但是不承担后果、逃避法律责任的现象是很多的。一个政府有能还是无能体现在如何查处和杜绝这种现象，一个政府如果放任这种现象就是无能的。现在我们国家在打击这种现象上力度还是不够。
而陆佳琦医生也向记者做了普及，卫生部《人类辅助生殖技术管理办法》禁止以任何形式买卖配子、合子、胚胎，医疗机构和医务人员不得实施任何形式的代孕技术。代孕业务在国内是非法的，对于卵子捐献的限制也是非常严格的，《人类生殖技术辅助规范》规定“赠卵只限于人类辅助生殖治疗周期中剩余的卵子”，也就是说，捐献者必须也是需要做试管婴儿的女性，而且她在进行完相关的治疗后还有剩余的卵子，如果她同意捐献，这才是合法的卵子捐献。对于接受卵子捐赠者也有严格的要求。所以，正常情况下公立医院不可以进行代孕业务，卵子捐献也是要求及其严格，在临床上使用率极少。
最后记者问介不介意自己生物意义上的孩子被别人所抚养的时候。甜甜说：“当时没有想过这些东西。但是现在想想，偶尔还会想到世界上可能还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心里还是很不好受。”说到这里甜甜红了眼眶，几乎落下泪来。
黄素化囊肿的危害：自然情况下也会产生卵巢黄素化囊肿，但大多直径较小，并且会自然消失。但是使用超促排卵技术产生卵巢黄素化囊肿相对较大，会引起下腹不适。如果这时候因为体位改变，或有些运动等导致囊肿蒂扭转，这种急性的症状会导致这一侧卵巢血供阻断，严重者卵巢坏死需手术切除。
文字：陈禹潜
中介采访：何圣兰、陈禹潜
女孩采访：何圣兰、陈禹潜
医生采访：陈禹潜
法学专家采访：沈逸飞、刘日炜
采访稿整理：张兆玉
版权申明 | 本文原创 欢迎转发朋友圈
投稿邮箱 | [email protected]
商务合作 | 021-58545118
▼过往的君子给我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