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航:
杜老师,你这本书我特别喜欢,到现在还没有读完,就像还有好多展厅没有去一样。有的书像做作业,没有读完就觉得还有暑假作业没有做。而你的书像有一个通票,从人类的起初指向人类的未来,什么时候想去就什么时候去,心里特别踏实,特别高兴。
书名的最后几个字是“进化史笔记”,这种说法非常谦虚,为什么把这本书当作一个笔记呢?
杜君立:
我一直把自己当成一个读者,本身写作的时间不是很长,有六年到八年时间吧。前些年觉得想写一些东西,就开始转向写作。这种写作其实还没有摆脱读者的身份,还是从读者的角度来写的,我的写作建立在我的阅读基础之上。
这本书依托了大量前人作品,是一个很通俗的、尝试性的历史作品,或者说是一个人类通史,也是一个世界通史。后来我的主题落点选了现代史。
史航:
书里面提到一个故事,讲从前在英国有一个发明机器人的人,他发明的这个机器人很管用,他说英文的时候可以感觉到齿轮在运转,但是机器人一直到处追着发明者说:“你给我一个灵魂”。
这本书非常好读,它有了一个灵魂,这个灵魂就像《共产党宣言》中说的“共产主义的幽灵”一样,带着你逛很多的地方。这一切不再是散落的知识了,它有了一个线索,我特别喜欢。
我们以前知道的是卓别林的《摩登时代》,它是对大机器生产时代的控诉。你给我们提供了一些信息:在此之前他去了亨利·福特的工厂,很高兴地跟亨利·福特合影;人们在大机器生产开始的时候,有着一种情同初恋的感觉。我们后来总说资本主义的社会异化,但你却提醒我们,亨利·福特说了,有的生产线是可以用很多残疾人的,譬如某些环节是没有双手、没有双眼或双脚也可以工作的。这里面出现了你的一句特别重要的论断——机器其实给人带来了更多摆脱奴役的可能。
杜君立:
在我之前上台的绿妖说了一句话——早期写作是关注自我多一些,后来才慢慢关注社会。从我来说,写这本书一直是我的心愿。我在18岁之前完全待在农村,一直觉得自己生活在古代,见不到任何现代的东西。我父母都是农民,除了村子什么地方都没去过,参加高考的时候进过一次城,其他时候都在农村种地、放牛。
我觉得18岁之后到现在,我见过的所有东西都是机器。我小时候是见不到这些机器的。我们村口有时候过火车,村里来人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带他们见火车,机器是很少见的。什么时候村里来汽车,全村的小孩都围着它。后来村里有一个拖拉机,一村人都伺候这个拖拉机,对机器的崇拜,真的是无以复加。
后来我自己工作这么多年,一直也是在做机械设备,特别是建筑机械设计,也做一些销售、制作和一些安装工程。我从职业上对机器有很大的介入。为什么选择这个话题呢?譬如小时候,我们家做豆腐,要拿着架子走80多里路;上县城高考需要走几十里路,但有一辆自行车之后就节省了大量路上的辛劳。
如果说没有机器的话,就需要人扛着。机器真是解脱了人大量辛苦的工作,特别是对于我来说。我不是很笨的学生,但是记性特别差,记不住乘法口诀和很多东西。我怎么记8x8=64呢?我记得了7x8=56,再加一个8就行了。后来有了计算器、互联网之后,我就不用记了,我的模糊记忆特别好,机器减轻了我大量的负担。有一个量子物理学家——写《时间简史》的霍金。他要是没有现代化机器,跟现在的世界根本无法沟通。所以机器的重要在他身上体现得非常明显。
史航:
我从小没有练字,我爸爸就说:你长大后会让全世界看你的笑话。因为我字很烂。结果及时发明了电脑,我不练字还真可以。机器拯救了很多准备被看笑话的孩子,我们不记得笔画的话,还可以在电脑上敲出来。
这本书有意思的地方在于,它是一个那么长的历史笔记,但是它不会因为站在一个未来的高度而鄙视从前。写历史很容易站在一个高度上,就忘了自己的初恋。就像一个人吃了四个馒头可以饱,往往看不起前三个,觉得第四个很重要。其实我们迎来第一个机器的时候,我们不会是后机器时代,那时候也不是后馒头时代,每一个馒头都是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