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乘坐a33线公交车,本车终点站火车南站。上车请刷卡,无卡请投币……”
或许是因为是首班车,公交车上很空,阿宣拉着行李箱走到公交车中门后第二排的位子。他坐公交车总是喜欢坐在这,边上有扇可以打开的窗户。他喜欢看着窗外倒退的街景,不管是一朵刚开的花,又或是一个奇怪名字的灯牌,这些总能唤起他的一些回忆,这会让他开心好一会。但今天他没有打开窗户,淅沥沥的雨从昨夜就开始一直下到现在都没停过,公交车似乎是行驶在满是雾霭的山间,水汽附着在每面窗户上,把人都闷在里面。不过他也没什么心情看外面,一晚上的失眠,让他现在只想好好地睡一觉。他闭着眼睛靠在窗户上,听着玻璃窗随着摇摆的车厢轻微而规律地抖动着。
“这样你都能睡着?”
这个声音和说话的人一样温柔,阿宣闭着眼睛把头向说话的方向靠过去,直到靠到块柔软的地方。
“眼睛都不睁,也不怕我接不住你吗?”
“你哪舍得。”阿宣嘟囔着,嘴角慢慢弯了上去。他半眯着眼睛,看着窗玻璃上印出来的白色T恤,还有露在圆领外那一小截细长的脖颈。
“在看什么?”
“反正不是看你。”阿宣看着玻璃上,有个光滑的下巴在自己头顶附近略微地抖动,突然微微抬起下巴,用自己刚剃的寸短贴了上去。
“有点痒啊,你怎么和猫一样。”
“哼”,他没接话,看着滑过窗户的高楼间的云朵,像火烧一样红。
“你想租个什么样的房子?”
“嗯……有我们的窝就行。”阿宣抿了抿嘴,小声说了句,又像害羞般,把整个人都向那人贴了过去。
“喂,包移一下。”
阿宣感觉自己被人推了一下,奋力地睁开眼睛,一时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现在又是什么时候。车窗上的雾还是厚厚的一层,只有被他头靠着的部分才胡乱地被刮开一块。
“你的包。”
他猛地清醒过来,赶紧向不知何时坐到自己边上的年轻男子道了歉,把向外滑出去的行李箱拉回来,紧紧拽着拉杆。
透过被他头发抹过的玻璃窗,隐约可以看到外面,天应该已经亮了,却还是昏黑一片,只能清楚地看着自己憔悴的脸。他用手擦了擦其他地方的雾气,想看看自己到了哪里,却感觉每一处地方,自己都不熟悉。最终他放弃去确认地方,又把头靠回窗户上。窗外的雨滴不断顺着玻璃向下滚落,明明隔着一层玻璃,但他却感觉自己两边的脸颊都是湿润润的。
窗外不知从哪里飞过来一只小虫子,它似乎想站在窗户上,却被雨点不断推落,它一次次飞回来重新尝试,却又一次次落下去。
阿宣没有再看下去,闭上眼睛想重新睡着。雨似乎变大了些,雨点不断敲在玻璃上,噼里啪啦一刻不停。
“晚上吃什么?”声音夹杂在噼里啪啦的键盘声中,机械而单调地传过来。
阿宣靠着窗户睁开眼睛,但他没有转头,也没有回答,只是看着街上的路灯慢慢亮了起来。
“晚上你想吃什么?”
键盘声停了下来,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像很多次那样。阿宣看着玻璃窗上,那张脸正对着他,却模糊看不清楚,但他能迅速在上面添加上表情,那渗透在每一处的担心,他心里一软准备回头说什么,那只手已经在刺耳的电话铃声中收了回去。
……
“难得休息,我们要好好大吃一顿。”
故作的开朗压不住浮上来的疲惫,阿宣摇了摇头,“我没什么胃口,可能凉到了,今天就先回家吧。”
“哦,好吧,那我们经过超市的时候买点面。”
那是种如释重负的语调,阿宣的心揪了一下。他把头压在冰冷的玻璃窗上,试图盖住那又重新响起的键盘声,也试图忘记沉甸甸沉下去的心。
“终点站火车南站到了,请带好随身物品,依次从后门下车,感谢你的乘坐,再见。”
阿宣惊醒过来,赶紧起身抓起自己的行李箱,跟着人群向车门走去。雨似乎停了,但天还是暗的。他走近候车大厅后,拿出手机翻找着自己昨天临时买的车票,看清车次后,又询问了工作人员,才找到自己要上的车的检票口。
检票口边上的椅子已经坐满了人,阿宣看了看手机,已经快到检票时间,便直接站到检票口边上,斜靠在栏杆上。边上打电话和聊天的人,似乎都在宣泄着出发前的喜悦。阿宣感觉阵阵烦躁,摸出耳机戴上,打开音乐软件,点了随机播放。等音乐彻底堵住耳朵,他这才又平静下来。
这趟列车是去往某个热门旅游景点,阿宣很久前就想过两个人一起去,但在一个陌生城市彻底落脚,比他想象中花费了更多时间。他们放弃了来之前预想过的很多东西,就为了拿出更多时间,赢得一份稳定的住处。但等他们得到后,却发现两人已经不再那么需要彼此紧靠着前进,终于在连续几次冷战后,阿宣终于决定离开。
阿宣买了车票,挑了几件旧衣服放进自己的旧包里,一切都和他来时一样。他拎着包打开屋子的门,把钥匙留在门边的鞋架上。他没有听见挽留的声音,这样就好,该说的之前已经说的够多。他也没有转过头,只是用余光轻轻地拂过沙发上那个正用双手盖住脸的身影,背是不是驼了,头上好像长白头发了?他闭上眼睛,终究把涌上来的叹息和和数年共同生活的痕迹分隔在门的两端。
“…开往xx方向的列车开始检票…”
阿宣拉着行李箱孤独地站在列车旁,回头看了看检票口的方向,拥挤而来的人群却没有他熟悉的脸。雨似乎又重新开始下下来,但不再是淅沥沥的小雨,他听见大颗大颗的雨滴落在头顶的棚子上,越来越大,密密麻麻的像是敲在他的心里。
列车在哨子声中拉响了鸣笛,阿宣拎起行李箱走上列车,车门在他后面紧紧关着,将他彻底和这座城市隔离。他耳朵中的音乐还在响着,是一首很老的歌。
“……我们都没错,只是不适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