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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形爱情故事|珍妮特·温特森

小鸟与好奇心  · 公众号  · 社会  · 2024-09-16 09:00

正文

新书试读

 小鸟文学 

来自新近好书的试读章节,由小鸟文学编辑部从近期出版物中挑选而来。祝阅读愉快。

本文经“新经典文化”授权,同步刊发于小鸟文学第四十五卷,为免费内容。

《人形爱情故事》是英国作家珍妮特·温特森小说新作。这本关于人工智能和流动性别的书,同时也回到了温特森一直在书写的主题:爱与欲望、转变,以及身体未被言明的意义。

美国凤凰城,一座人体冷冻基地中存放着数十具男女尸体,他们在医学和法律意义上都已死亡,却在此处等待着重获新生。

在这死亡之地,年轻的跨性别医生利·雪莱与维克多·斯坦相遇。斯坦教授明面上是人工智能科学家,实则在地下隧道进行着秘密实验,试图实现另一种新生:将人类的思想上传云端,摆脱衰朽的肉体,实现永生。利知道斯坦并不可靠,却难以抗拒他如夜行动物般明亮狂野的眼睛,不觉之中陷入一段危险的恋情。

与此同时,刚刚结束婚姻的伦·罗德着手开展新一代“爱爱机器人”事业,立志为世界各地的孤独男人提供更便捷的服务——性、欢愉与亲密将变得唾手可得。

如果没有了身体,爱还是否可能?如果我们成为永恒的纯粹精神,又该如何去爱?

本书现已上市,点击【阅读原文】即可购买

我逗你的,利。你不读书,我爱读书。只有这样我才能理解编程领域现在的发展趋势。感觉就好像我们正在把早已预言的事变成现实——变形、脱离实体的未来、永生、不受制于自然衰老规律的全能的神。

哦,闭嘴吧,你这个混蛋!我刚才要说的是现实问题。

他没理我,继续说,那么,说具体的(他没有要闭嘴的意思),弗吉尼亚·伍尔夫写过一篇文章,叫《一间自己的房间》。她提出,女性要实现自己的创造力,就需要有一间自己的房间,以及自己的收入。

她说得对,我说。

你知道吗?维克多说,她还写了第一本跨性别小说,叫《奥兰多》。我要给你买一本好看的精装版。

你觉得我是你的玩具,对吧?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觉得的。我第一次在亚利桑那时就告诉你了,你打破了公式的平衡。

什么公式?

我的公式。


我什么也没说,因为他是他世界的中心。我影响了他,而他从不好奇自己怎样影响了我。他控制着他创造的一切,但我并非由他创造,因此他心存疑虑。

然后他的肩膀耷拉下来。他看起来失魂落魄,恐惧不安;他甚至回过头,从耷拉着的肩膀上方望向门口,好像在期待着……什么?


他说,但是我确实是爱你的!这感觉不会长久,却是我当下的感受。是的,这是真的。是的,就在当下。

为什么不能长久?为什么这么悲观?

这不是悲观,他说,这是概率。

怎么说?


他说,历史上曾有一千零七十亿人在世界上生活,死去,目前有七十六亿人在世。这就是说,出生的人类中有百分之九十三已经死去了。

这发人深省,还有点儿感伤,但那又如何?我说。

哦,这爱幻想的当代潮流啊。那些相亲网站、三流小说、无病呻吟的爱情,还有灵魂伴侣这异想天开的概念。白马王子,对的人。我们还是祈求不要有什么对的人吧,因为如果用数字而不是用幻想来说,那个对你来说独一无二的人可能已经死了,一条无法跨越的时间长河将你们分隔开来。

但我们没有被分隔开来,我看着那包身体部位说。

啊,可是你的心在哪儿,利?在那个包里吗?

你想让我把心交出来吗?

交出来?不,我想自己来拿。

(我有些不安。他把手放在我心脏上方的胸口上。)

那么你想拿它做什么?

研究它。这不是爱的寓所吗?

人们都这么说……

他们是这么说的。他们从不说,我用我全部的肾爱你,我用我的肝爱你。他们从不说,我的胆囊只属于你一个人。他们从不说,她伤透了我的阑尾。


它停了,我们就死了,我说,心脏是我们的核心。

当没有心的非生物生命形式试图获取我们的心,他说,想想那时候会是什么样。

它们会吗?

我相信会的,维克多说,所有生命形式都能够产生依恋。

基于什么?

不是繁殖,不是经济需要,不是贫乏,不是阶级,不是性别,不是恐惧。那一定美妙至极!


***

你的意思是,维克多,非生物生命形式也许能比我们更接近爱——爱最纯粹的形态?

我不知道,维克多说,别问我,爱不是我的专长。我只能说爱不局限于人类——高等动物都会表现爱——更重要的是,宗教教导我们上帝是爱,真主是爱。上帝和真主都不是人类。爱作为最高价值并非一种仅限于人格化的信条。

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要说的无非是这一点:爱不是设限,爱不是止步不前,到此为止。未来带来的种种可能也将造就爱的未来。


他来到窗边,望着牛津街上来来往往的巴士,一车车乘客能想到的未来最远不过茶歇、明天、下一个假期,又或黑暗中等待他们的千万种恐惧中的一种。天在下雨,这是多数人此刻的所想。我们生活的范围限制了我们,也保护着我们。我们渺小的生活,小得足以在门关上时钻过门底的缝隙。

他说,想象一下我们,在另一个世界,另一个时代。想象一下这样的我们:我有野心,你有美貌,我们结婚了。你野心勃勃,我反复无常。我们住在一座小镇上。我不关心你,你有了外遇。我是个医生,你是个作家。我是个哲学家,你是个诗人。我是你父亲,你离家出走。我是你母亲,我难产而死。你创造了我,我的生命无法结束,你英年早逝。我们一起读一本关于我们自己的书,然后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存在过。你伸出你的手,我把它握在手里。你说,这是个微型世界。你这个小小地球是我的整个宇宙。你了解我。我们一日相守,日日相守。我们形影不离。

这是个爱情故事吗?我问他。


当雨顺着窗户滴下来,我相信了他。

当雨顺着窗户淌下来,我期望我们能一滴又一滴,一起汇成一生。


他把我紧紧搂在怀里。像我的一样,他的身体也含有百分之六十的水。这身体是流动的。我是说,健康的身体是流动的。我遇到的身体往往黏稠,栓塞,硬化,淤滞,凝结,充血,迟滞,脂肪栓塞,亟须疏通,完全堵塞,膨胀浮肿,最后在自己冷却的血液中慢慢凝成一团。


我们可以消失,他说,找个地方重新开始,或许找一座小岛,钓钓鱼,在海滩上开家餐馆,挤在一张吊床上看星星。

我们不会那么做的,我说,因为你野心勃勃。

也许我会改变,他说,也许我做的够多了。

那你的身体会衰老死去,我说,你不会愿意那样的。

我们可以一起死去。反正我不太可能在有生之年把自己解放出来。

这场竞赛就是为了这个吗?

是的,这是一场和时间的竞赛。我想活着到达未来。


我端详着他。维克多给人一种感觉,似乎他另有一种未曾示人的人生。我觉得自己仿佛在用一种不熟悉的语言阅读他。而我又漏读了多少含义?

我对他说,那么多身体部位……

是的……谢谢你。

你都用来做什么?

给我的纳米机器人玩儿。那位微型医生,我可爱的计算机程序,它们好奇的传感器会扫描每一寸皮肤,并绘制它的图像。


还有呢,维克多?

他看着我,欲言又止。我说,为什么你需要我做你的布克和海尔,当你十九世纪的铁锹和麻袋?为什么要这样守口如瓶,神神秘秘?

你一定要问吗?别忘了蓝胡子的故事。总有一扇门是不该打开的。


在我脑海中,一扇铁门重重地关上了。

告诉我,维克多。


***

他停顿了,迟疑了,他用那双夜行动物般明亮狂野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我。他说,我还有另一间实验室,不在这儿,不在大学里。它在地下。曼彻斯特有一系列地下甬道,你可以说曼彻斯特地下还有一座曼彻斯特。

有谁知道?

知道我的工作?几个人,不多。谁需要知道?现在一切都需要审查,监控,同行评议,协作开展,填一大堆表格,申请拨款,交进度报告,还有监督员、评估员、检测官、委员会、审计,再加上公益,更不用说媒体了。有时候事情需要做得更谨慎一点儿,关起门来进行。

为什么?我问,你有什么要隐藏的吗?

隐私和秘密的区别何在?

得了,维克多!别玩文字游戏。

你想知道什么?

到底在发生什么。

你想亲眼看看吗?

我想。

很好。可是记住,时间不能倒回,你知道的事会跟随着你。

他从衣钩上摘下外套。他不是超人,我不是露易丝·莱恩。他是杰基尔吗,或者海德?只有德古拉伯爵能永生不死。


***

吸血鬼之所以让我们厌恶,不是因为他们永生不死,而是因为他们以吸食那些生命有限的人的血液为生。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我说。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接着说,吸血鬼像是烧煤的火电站,而我这个版本的永生使用的是清洁能源。

他朝窗外望了望。我们得从后门出去,那个该死的女人又来了。

什么该死的女人?

那个记者。

我站在他身旁。是的,在街对面避雨的正是波莉·D。

她就是不肯放弃,是吗?你为什么不直接让她采访你一次?

维克多看着我,犹豫不决。她跟你联系过吗,利?

为什么她要联系我?

他耸耸肩。我们走吧。


他的办公室和实验室位置不错,在大学的生物科技楼里。我们在雨中出了门,乘出租车沿牛津街到了乔治街。

维克多说,我要带你去看的地道和地堡是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用“北约”的资金建造的。这在当时是一笔不小的数额——大约四百万英镑。这座迷宫里分布着一套安全通信网络,按照设计它能抵御一场足以夷平这座城市的原子弹爆炸。那下面有发电机、燃料箱、食物储备、宿舍,甚至还有一间当地酒吧。伦敦和伯明翰也有类似的建筑。这都是“北约”冷战策略的一部分。

浪费了多少钱,我说,欧洲当时正需要重建,曼彻斯特直到六十年代还有弃置的爆炸废墟。

是啊,维克多说,反法西斯斗争胜利了,但真正让英美行动起来的是反共斗争。世界上的资本主义民主大国对任何意识形态都不感兴趣,除了对市场的权利争夺。

你可不像是个共产主义者,我说。

我不是共产主义者,维克多说,而且科学是个竞争激烈到让人感到压抑的领域,但我拥护人类精神。有意思的是,是马克思在曼彻斯特的经历,以及他和在曼彻斯特拥有工厂的恩格斯的友为他提供了书写《共产主义宣言》所需要的材料。

你知道吗?在十九世纪,曼彻斯特有一万五千间没有窗户、没有供水和下水系统的地下住宅——那些男人、女人、孩子一天工作十二小时,为这座世界上最富有的城市纺织财富,回家以后等待他们的却是疾病,饥寒和三十岁的预期寿命。共产主义在那时看来一定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它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我说,可惜那时人类不会共享。我们甚至连免费自行车都不能共享。


我们正经过一条运河,又一辆橙色自行车倒栽在绿色的河水里。

人类:许多高明的设想,许多失败的理想。


***

出租车把我们放下。一面黑乎乎的砖墙中间笔直地立着一道锈迹斑斑但坚固的门。维克多在口袋里翻了翻,摸出一把钥匙把门打开。他笑着举起钥匙,利,有时候最好的技术就是最简单的的技术。

你怎么拿到这地方的钥匙的?

有人支持,他说,一如既往地轻描淡写,神秘莫测。

装有大门的墙后面是一排没有门牌的门。又是更多的钥匙。维克多打开第三扇门,随即下到一段陡峭的台阶上。灯自动亮了起来。

小心!下去的路很长。

我跟在他身后,只听见我们回荡的脚步声和地面上渐弱的雨声。

想一想,他说,如果那颗冷战炸弹真的爆炸了,我们就会停顿在距人类历史上最大的突破七十年开外,而我们又得从木棒和石器重新开始了。


我没有上心听他的话。我在数台阶,下一级,下一级,再下一级。一百,一百一十,一百二十。

这下面好干,我说,干得像纸。没有潮气,没有霉菌,没有渗水。

这里防水通风,维克多说。他能听见我的喘息——有点儿太急太浅了。他转过身来使我安心。

现在不远了,利,沿这条隧道再走一百码就到了。别紧张。我知道这里空荡荡的有点儿吓人。想象一下这地方到处都是科学家和程序员的场景。二战以后曼彻斯特成了世界计算中心。为了监听并且在技术上压倒苏联,西方不遗余力地快速发展计算机技术。焦德雷尔班克,那座巨型望远镜,本身就是座监听装置。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我。我害怕了。我是在害怕他吗?

我们现在在哪儿?

我的世界,维克多说,不太像样的地方,但只属于我。


他打开门。阀门、电线、真空管。一排排钢墙铁壁、几英里长的线缆。刻度盘和指针。

认识它吗?曼彻斯特科学与工业博物馆里有一台,这台是我做的模型。世界上第一台存储计算机,曼彻斯特马克一号。存储器采用真空管。晶体管直到一九四七年才发明出来。一九五八年,第一个集成电路只有六个晶体管。到了二○一三年,我们能在差不多同样的空间里装下 183888888 个晶体管。摩尔定律:计算能力每两年翻一番。


有一件事让我着迷——这个世界本来可以更早拥有计算机的——比原来的再早一百年。你听说过查尔斯·巴贝奇的分析机吗?

那不只是个概念吗?我说。

万事万物最初都“只”是一个概念,维克多说,新生事物不都是先在我们的头脑中产生的吗?不过是的,巴贝奇最早设计的是一种叫差分机的巨型计算机器。差分机是一台由齿轮和轮子组成的精美装置——和图灵的巨人计算机异曲同工。英国政府拨款一万七千英镑让他建造这台机器。那是在一八二○年,同样一笔钱足够建造和武装两艘战舰了。那时报纸总这样没完没了地提醒民众……

但巴贝奇把这笔钱花在了他的另一个设计——分析机上。它是电脑的雏形,有存储器、处理器、硬件、软件和一系列复杂的反馈回路。毫无疑问,那会是个蒸汽驱动的庞然大物,但维多利亚时代的人还不懂得小即是美。

就这样我们不断推进,利,不知道突破何时到来,只知道它一定会来。

什么突破?

人工智能。


他打开了另一扇门。门没上锁。里面是一间巨大的房间。他说,这以前是中控室。当然,现在都清空了。

那些门,我说,房间四周全都是门,像一个谜局,一场噩梦,或者一次选择。

啊,是的。门都会通向某个地方,不是吗,利?我来带你转转,从这扇开始吧。

他用钥匙打开一扇平板钢制门,后面又是一间空屋子。屋内有一面窗,是观察用的内窗,像开在水族箱上的那种。

透过窗口向外看去,裸露的混凝土、灯泡、弥漫的干冰雾、雾中闪烁着诡异灯光的显示屏。根据外墙上的温度计,我能看出里面的温度只略高于冰点。这时我看到有东西在动,穿过冰雾朝我涌来,朝窗口涌来。有多少?二十?三十?

维克多按下一个开关,干冰雾打着旋儿随之消散。现在我看清楚了,在地面上快速爬行的,是狼蛛吗?

不……

噢,维克多!我的天哪!

手。粗指尖的,细指尖的,宽手掌的,带毛的,扁平的,斑斑点点的。我给他带来的手,在动。有的停在原地,抽搐着一根手指。有的五指撑地立着,不知该往哪儿去。一只手用拇指和小指行走,竖着一根中指,好像一根触须在好奇地探索。多数在快速移动,漫无目的,无休无止。

那些手感觉不到彼此。它们从彼此身上爬过去,毫无意识地撞在一起,缠成一团。有些聚成一堆,活像一群螃蟹。还有一只手腕着地,伸长了手指挠着墙面。

我看见一只孩子的小手,孤零零地蜷缩着。

维克多说,这些不是活的,当然更谈不上有意识。这只是一项针对义肢和智能身体配件的运动实验。

它们为什么那样运动?

植入装置,维克多说,它们这是在对电流做出反应,仅此而已。有可能在事故或者截肢后重新接回断肢,通过编程让它做出和原有肢体大致相同的反应。同样,还有可能给伤残的手装上人造手指。你看见的这些手里有些就是这样的混合体。

这太可怕了,我说。

你是个医生,他说,你知道有时候“可怕”多有用。

他说得对,我知道。但为什么这让我厌恶?

我说,为什么要在这儿?为什么不在公开的实验室里?

这牵涉到太多的钱。专利问题。

我还以为你相信合作。

我信,别人不信。我别无选择。


他转身走开。

你就把它们留在那儿不管?

利,它们又不需要喂养!不过这些需要……

他领我来到更深处的一面窗前。


窗内是排列紧密的一层层平台。在平台上跳上跳下的,是一群长着粗腿的、毛茸茸的蜘蛛,你不会想在浴室里碰见的那种。

维克多说,我在用 CT 扫描和高速高分辨率相机给这些蜘蛛的身体结构做 3D 建模。

为什么?

一只这样的跳蛛跃起时的高度能达到自身身长的六倍,起跳时腿上的力量高达自身重量的五倍。我可以利用 3D 建模成果创造一种行动灵敏的新型微型机器人。一旦我们弄清了其中的生物力学,就可以把它应用于各种研究。我不是唯一在研究蜘蛛的人,但我乐于相信我这项研究的用途独一无二。

这些是你从哪儿弄来的?

我繁育的,维克多说,但我没法繁育身体部位。要是你哪天信了教或者改坐办公室了,天知道我该怎么办。

你会找到其他人的,我说。


他领我回到那间清空的大厅,空洞的回声在隔音的四壁间回荡。他说,我从来没有过一段长久的恋情。你呢?

没有……

我们两个都是怪胎。

别因为我是跨性别就说我是怪胎。


他抚摸我的脸。我躲开了。他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根据这个世界的行为习惯,我们都是怪胎。我们离群索居——这种处境不利于物种进化。智人需要群体,人类是群居动物。有家庭、俱乐部、社团、工作场所、学校、军队、包括教会在内的各类机构。我们甚至以群体方式应对疾病。这叫医院,你就在这样一个群体里工作。

他像在亚利桑那的淋浴间里那样站在我身后。这总让我感到兴奋,也许因为他的触摸,也许因为我看不见他。

如果我们有长久的婚姻和心智健康的孩子,或者买下一栋房子,学着在里面和某个人共同生活,那么我们会更有创造力,更有智慧,更明智,或者更幸福吗?我们会成为不同的人,仅此而已。我从没有过长久的亲密关系,但这不代表我不会爱。


爱的特征之一,是长久,我对他说。

他笑了起来。那就是吧,而我会永远爱你,哪怕我们不在一起。

人们分手的时候通常会相互记恨,我说,或者一个记恨另一个。

那是传统方式,他说,还有其他方式。利,我想表达的意思很简单。哪怕我们没法将这份爱持续下去,我心里仍有一个地方永远地被这爱改变了。我会珍视它,或者说,把它当作我内心私密的圣龛。偶尔,当我登上飞机,早上醒来,走在街上,或者走进淋浴间(这段回忆让他停顿了片刻),我会想起那个地方,而且永不后悔我在那儿度过的时光。


你为什么要这样说话?我说。

他说,你很快就会离开我。

你这么说只是为了掌握控制权,我说,让自己免受痛苦。(我不怪他,我也在做同样的事。)

他说,当受的痛苦我自会承受——但我们之间不是这样。不过就算你证明我错了,那又何妨。你已经打破了公式的平衡,或许你会用一种完全不同的方式解开它。

一切一定要这么复杂吗?

维克多耸耸肩。有人认为爱始于冲动,因而也十分简单。但如果爱牵涉了我们的整个存在,关涉了我们的整个世界,它怎么可能简单?简单的日子已经结束了——如果它真的存在过。爱不是一颗纤尘未染、人迹未至的原始星球。爱是躁动不安的世界之中的乱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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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为电影《科学怪人》(1931)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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